第19章 第 19 章

36

其实靳摇枝心里盼的是病痛,病痛能防能治,或许真的还能有转机。

这几天里的她就好像一艘船,先是因失了航向而茫然不知所措,后来被大浪刮到了怨厌的浪尖上,随之浪花一矮,她又变得浑噩迷惘。

靳摇枝在等,等林氤回答,但林氤久久没有写字,就连覆在她手背上的力道都消失了。

小小一张便签已写满字,她当作是无处可写了,飞快又捡来一张稍空一些的。

但林氤还是没有动笔。

靳摇枝的目光落在边上满是字的便签上,一双眼好似被钉住了,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她在看林氤写的,“不太舒服”四个字。

可想而知,该有多不舒服。

靳摇枝的思绪一瞬飘远,她回想那段爱意冷却的日子里,林氤是有更憔悴一些吗,脸上是否露出过颓态,一举一动和此前有怎样的区别。

可终归是——

空白,空白,空白。

她给林氤的在乎太少,她只在乎林氤给她的,一旦失去,她便仓皇着想要寻回,直到现在才留意到自己的过失。

她以为林氤坏,没想到自己才是真的没好到哪去。

靳摇枝一笔一划写字,她写的本来只有“回答我”三字,在短暂的停顿后,她捏在手里的笔杆一动,竟添了“好吗”二字。

从前友人总遮遮掩掩地说她不近人情,说好听点是高冷,难听些就是傲慢。

她此前只觉得旁人对她有偏见,此刻才察觉,或许友人所说并没有错。

良久,那点力道又回到靳摇枝的手背上,林氤写了字。

「不是病。」

靳摇枝愣住。

「不是病,那是什么,别瞒我骗我。」

或许林氤想说的话太多,这余下的空白根本不够说尽,所以她将远处地上落着的两张干净便签拿了过来。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话,我在展上见你第一面,后来处心积虑想见你,却又不敢打搅你的生活,我知道你咖啡只喝美式去冰,水果只爱吃草莓,这些我很抱歉。」

靳摇枝几乎能想象到林氤说这番话的模样,应该是面无表情的,或许垂着头,看似木讷呆板,但是认真。

可是靳摇枝想知道的并非这些,她硬是拉开笔,在另一张纸上写写停停,虽然犹豫,却是直言直语。

「后来我总是得不到回应,是你的报复,还是因为痛?不是病,那一定是意外了。」

体会过坠水后的心灰意冷,靳摇枝并不怕林氤写下的会是“报复”二字,毕竟先不予回应的人是她,她的身体坦诚,但对感情过于吝啬。

林氤却在自说自话。

「我知道你一贯不爱看惊悚片,不过有一部电影,你一定听说过。」

「讲什么的?」

靳摇枝问。

「讲遭遇意外后侥幸从死神手里逃脱的人,最终还是会被斩在镰下。」

「不现实,或许那些人本来就不该出事。」

靳摇枝握笔的手有些发麻。

「我出事后一直浑浑噩噩,常常有窒息感,有时甚至会在会上失神,就连开车的时候,也会眼前一黑。」

靳摇枝盯着便签上逐个出现的字,能想象到那些场面该有多危险,只要林氤一个走神,哪还会有她后来坠湖的那些事,她怕是……

每年都要准时去给林氤上坟。

这么一想,她心里头那些关于林氤的空白渐渐被填上了一些,七年后的林氤的确比最初时睡得更多一些。

多少次,她把林氤的睡着当作谎言和敷衍。

是了,林氤第一次晚不归家,是将近一年之前的除夕夜。

那天傍晚,靳摇枝特地布了一桌菜,菜虽然不是她亲手做的,但她摆了碟,点了蜡烛。她特地把收藏许久的黑胶唱片翻了出来,就等着林氤回来。

只是那一天,直到除夕夜过去,她也没见到林氤。

夜里十一点过的时候,靳摇枝差点怀疑林氤出了事,她之所以没有急着去找人,是因为她在动身的时候,收到了林氤的信息。

林氤说,她会晚一些回去。

靳摇枝在餐桌前坐了一整晚,临零点的时候,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目光蓦地一瞥,本以为来电的会是林氤,没想到一眼过后,只余满满失望。

来电的不是林氤,是林氤的秘书。

靳摇枝听了十几秒的响铃,才终于接起电话,料想对方要说的应该是林氤的事。

果不其然,秘书还真的提起了林氤,但关乎林氤的事,却是靳摇枝意想不到的。

秘书在电话里说,她回公司拿东西的时候,发现林氤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靳摇枝沉默了很久,平淡地说:“她睡着还能给我发信息。”

秘书便说:“下班前我就看见老板伏在桌上睡,我喊了她,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后来我就走了,没想到她睡到了这个时候,信息大概是……中途发的?”

“那就当是定时信息了。”靳摇枝说。

那一年除夕,靳摇枝只当林氤是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或许林氤是想避开她,又或许,林氤的确太困了。

再后来,林氤极少会在床上给她回应,她成了年久失修的老旧机器,似乎失去了用欲/望和热烈做成的燃油,深藏在骨子里的那点野性也挥发干净了,木讷得彻彻底底。

等靳摇枝回过神,便签上已又是一行新的字。

「一旦失去意识,我就会被拉回到数年以前,有时候待的时间长一些,有时候时间短一些,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

的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靳摇枝一定会把林氤的这一番话当成疯言疯语。

「所以你常常要睡?」

「我不想,但有时候仅是眨眼也逃不过。我不知道这样的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怕结束的那天,我就真的死了。」

林氤的手也不太稳了。

靳摇枝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控制不了生死,她满心颤栗,只想知道林氤碰上了什么事。

林氤继续写字。

「我常常因为不能及时回应而自责,也不清楚能陪你到什么时候。你坠水是我的错,但我不想说分手,你知道,我等七年前的那一天,等了有多久。」

靳摇枝怎么会不知道,毕竟林氤木讷的皮囊下,一颗心野蛮又偏执,也正是这样的人,令她在七年前多看了一眼。

七年前的相遇或许不是林氤守株待兔,但绝对是林氤的图谋不轨,林氤本质就是坏的。

竖起的笔停顿了很久,久到好像时间停滞,才接着徐徐写字。

「回来后,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我一定会死,那我是不是能改变过去,让酒吧里的相遇也死在记忆里。」

靳摇枝心凉得彻底,明明这是她来时昼思夜想的,这时候却一点都不期待了。

「为什么。」

「我怕你难过。」

林氤写。

靳摇枝又愣住了,她是会难过的,或许要难过很久很久,她才会后知后觉的,把那些关于林氤的空白填补起来。

「你。」

又是一个“你”字便戛然而止,靳摇枝不怕难过,她直直看着纸上的字,胸口又空又慌。

好在也就慌了一瞬,因为她知道林氤没有那么做,否则七年前的她根本不会在酒吧里看见林氤。

笔尖的走势蓦地一变,笔被林氤夺走了。

「可是我宁愿你难过,你难过,就能记我记得更久一点,你心里就能多一点关于我的痕迹。我还希望能和你更早一点碰面,我想到你身边,早一年是一年,早一天是一天。」

靳摇枝心说难怪,这次在酒吧里碰面,林氤敲鼓似乎敲得更卖力了,也难怪林氤非要给她自己出谋划策。

唰拉一声,林氤又拿来一张便签。她字斟句酌地写字,这些话她必定在心里编纂过很多次,所以写起来没有丝毫迟疑,还严谨到每个词都精准无比。

「我试过很多改变过去的办法,但是几次尝试都徒劳无功,中间总是会有差池,好在这次成功了,不清楚未来会不会有变化,至少现在有变。」

靳摇枝也写下字。

「你为什么不告诉七年前的自己。」

「我不说,是不想她知道自己未来也许会死,就拒绝和你碰面。七年前的我没有爱你爱过七年,她没有得到过,就不懂我有多不想放弃。」

啪嗒一声,便签上湿了一处,但那点湿润的痕迹一眨眼就挥发干净了。

靳摇枝的目光再次顿住,她绝不承认,她流了眼泪。

竖着的笔也不动了。

在林氤面前,靳摇枝从来没有流过眼泪,林氤的一颗心想必已被那一点湿痕打得束手无策。

靳摇枝憋住了,所谓的爱意冷却,只是她以为的爱意冷却。

算起来,自打记事起,她就没做过自怨自艾的事,否则她早该一蹶不振了。可是此时,她的胸腔竟被苦涩填满,她急急想知道真相,又不敢咄咄逼人。

「你究竟碰到什么事了。」

「沉船了。」

靳摇枝猛地想起,那年除夕夜的前一个月,林氤赴了A国,随后不久报回喜讯,她在M城出港的游轮上谈成了一桩生意。

可是她印象中,那艘船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不然消息早早就会传到她的耳边。

靳摇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便签,急切地想得到解释。

林氤写字。

「船沉了,但在第二天,它竟还是破开迷雾驶向了港口。我误以为是梦,可后来我发现,我箱子里的衣服有海水的腥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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