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叙拉开车门，一头浓密的发在风中掠动，抬脚坐进去，不设防的侧颜就这样隐没在车门后，丝毫没有察觉被什么样的目光咬住。

上班，需要提前准备……

周时晏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冷笑，什么班要将自己妆点成华丽礼物盒，明晃晃送上去。

不仅三心二意，还学会撒谎。

宴会厅定在内环一座皇家花园，迟叙到的不算早，夜色下灯火璀璨，侍应生查过邀请函，微笑着请他们入内。

气氛不比上次汀山那样隆重，少了些沉稳，多了些浮华。

云市女人嗲是特性，一言一行都能酥进人心里，selin便是其中之一。

“昊仔。”她披着廓形西装，手里端着香槟，小高跟稳稳走上前：“许久不见。”

孙昊同她碰杯，浅啜一口：“你是大忙人咯。”

“今日专程向你赔礼。”selin努努嘴，“看来是不给我面子。”

多年老同学的关系，嘴上撒撒气也就罢了，况且有求于人。

“谁不给你面子。哪里？让我替你教训他，出这口恶气。”孙昊作势左右张望。

“好咯。”selin嗔怪戳他胸口：“少贫嘴，让我看看你带来的这位小朋友。”

说回正事，孙昊笑着侧身，为selin介绍：“云大的高材生，迟叙。”

迟叙点头，叫了声：“selin姐。”

婆娑光晕在他鼻梁与眼睫落下阴影，人如夜色，倒叫识人无数的selin都看花了眼。

半晌，她微眯道：“样子是不错咯，但好嫩，干这行要有自信的，你不太合适。”

孙昊不置可否：“慢慢培养不就有了，何必急于一时。”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些东西培养不来的。”selin时尚嗅觉十分敏锐，她在业内地位全凭慧眼识珠奠定，她开口说不行的人，还没哪一位能走出成绩的。

“那只好劳你费心。”孙昊又喝了一杯，无奈道。

“倒也不是完全没救……”

selin说着，倏地倾身靠近。

迟叙脊背肌肉在须臾间绷紧，他速度极快偏过头，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眸色罕见带着怒意，气势也尖锐起来，沉沉看向selin的方向。

那方红唇在即将印上唇印时停下，selin无辜起身，调侃回视。

“这样就生动多了，年轻人要有活力。”她咯咯笑着，唇角弧度灿若明星：“拍杂志就是要张扬些，不然不如去写真馆荡秋千。”

“你死性不改。”孙昊冷冷道：“不对，是色性不改。”

selin摊摊手，小手包搭在腕上，在空气里划过绚丽弧线，她并不反驳，向迟叙送出飞吻。

孙昊：“……”

这个轻浮的女人。

迟叙明白过来selin的意思，他抿抿唇，端起一杯威士忌：“多谢selin姐提点，我明白了。”

时装模特调性最高，和平面模特不同，必须要有让人一眼能记住的个性，太温顺不好，太寂静也不好。

最好出格一点。

selin轻笑一声，向他伸出手臂，迟叙温和挽上去，充当宴会男伴的角色。

徒留孙昊站在原地骂了声靠，好端端的大老板，反而被前面两个衬得像跟班保镖。

不过他也没什么怨言就是了，迟叙能入selin的青眼，这是最好不过。

厅场中央是今日主宾，上次与迟叙照面的R刊主编——陈桦。

他资历厚、履历也优秀，如今年逾五十，是R刊的灵魂支柱，对内有极大话语权。

一身考究的磨毛深灰色西装，将他儒雅气质尽数衬出，两鬓缀着白发，搭上一方黑框眼镜，沉稳又抢眼。

看到迟叙，他有些惊讶：“是你？”

selin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同样惊讶道：“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明华周总的好友，我记得你。”陈桦说。

好友二字言过其实，迟叙看出主编的另眼相待是看在周时晏面上，主旨是明华周总四个字。

“我同周总也只是一面之缘，称不上好友。”他说。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气氛一下变得微妙。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一面之缘？”

周时晏闲闲看着他交挽在女人臂弯的手臂，靠在岛台上，轻轻呵了一声。

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再回来就是一面之缘，就是不知他说的哪一面。

迟叙听见声音回头，下一秒，视线里多出一道修长身影。

他瞳孔微缩，将男人唇角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收入眼底。

饶是不恰当，迟叙依旧想用冤家路窄四个字形容。

“这就是上班？”周时晏走上前，轻轻捏了下领结：“难怪不要我的领带夹，原来用不上。”

陈桦挑眉，将selin带走，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一片圆灯打下，光晕将二人单独笼罩，借着岛台的遮掩，偌大的宴会厅一下变得像私人场所，连耳边的嘈杂都远去了。

迟叙感到如芒在背，酒杯里的威士忌漾出波纹，他对待selin尚且不能游刃有余，更遑论面前是周时晏。

他语气阴阳怪气，仿佛这里是不正当的场合，而迟叙是不正当场合里不正经的人。

迟叙感到不舒服，语气也有些硬：“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不清楚周时晏在想什么，名利场叫人疲惫，酒杯放在岛台上，发出一声轻响：“抱歉，还有人在等，我先离开一下。”

“做我的好友就这样让你难堪，到了要发火的地步？”周时晏按住迟叙抬起的手腕，将他困囿在方寸之间。

迟叙已经足够恼怒了，对待他没了好脸色，沉声道：“周先生自重。”

周时晏松了手，却没有离开，手掌托住迟叙下巴，用拇指摩挲他侧脸一点轻微的口红印，需要离得很近才能看见：“向你示好当作看不见，送你礼物不收，如今碰面都要向我甩脸，迟叙，我哪里让你不满意。”

迟叙被他逼急了，挣不开脸上的手，心跳因为焦急砰砰乱跳，他呼吸急促，喉结上下吞咽。

他再迟钝也回过味来，能够从一次又一次的殷勤中看出周时晏是什么意思，午餐、接吻、礼物……这简直是明晃晃的追求。

主编甚至将他视作周时晏的私有物、附属品。

周时晏道：“和我说说看，谁让你不开心。”

迟叙沉声：“你。”

“宝贝，法官判刑还要看罪由，你总要告诉我哪里做错事，我才好改正。”周时晏不动声色，属于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尽情扩散，将迟叙包裹在包围圈，侵占他身上原本女士香水的气味。

一层朦胧窗纸骤然挑破，迟叙耳尖红得要滴血，这个称呼耻度爆表，就连妈妈都没这么叫过……

刚竖起的尖刺就这样悄无声息软下来，身后退无可退，面前的男人低下头放在他肩上，震颤的声带低声笑道：“还不算太笨，总算看出我在追求你。”

想到是一回事，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迟叙闭了闭眼，逃避眼前令他心底发慌的场景。

太荒谬了……

殊不知这幅情态和索吻没有多大差别，周时晏眼眸微动，顺势吻上去。

他嗓子有些哑了：“以后不要随便闭眼，会被坏人欺负。”

带着烟草气息的唇覆上去，舌尖轻挑探入他齿间。

迟叙身后酒柜撞出叮铃铃的玻璃响声，他闷哼一声，柔软湿润的口腔被男人肆意搅个遍，这个吻十分火辣，他逐渐抵挡不住攻势，感到情迷意乱。

喜欢吗？喜欢的。

也许是半杯威士忌的缘故，他有些醉了，眼尾缀着一抹红，被坏男人压着亲得更用力。

冲击感太大，迟叙战栗一下，恍恍惚惚咬上男人的唇，领口扯松了，隐秘的岛台角落里，他□□橫了一截作乱的膝盖，脆弱咽喉后仰时形成优美弧度。

柔软的唇撞上坚硬的牙齿，他后腰和脊背绷紧，搅弄出的水声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过分，太过分了……

出格，太出格了……

迟叙被逼红了眼，一吻结束，他偏过头大口呼吸，生涩的反应彻底取悦周时晏，掰过下巴与他额头相抵。

将剩下半杯威士忌抵住唇边缓缓喂进去，酒液滑过喉咙滚动，周时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喉结。

迟叙浑身都麻了一下，喉腔溢出低闷的哼喘，忍无可忍推开他，与他拉开距离。

*

皇家花园三楼是天然温泉，迟叙心不在焉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浴袍。

泡一泡私汤解乏，再围坐到石桌前吃些水果喝杯茶，这里谈事比酒桌上效率更高，大家泡得飘飘然，自然什么话都好说。

因此孙昊特意叮嘱他上来。

没入滚热的汤池中，迟叙还未回神，便有人上前搭话，一杯热茶递到面前，他抬眼看过去，是陈桦。

“谢谢。”伸手接过。

陈桦笑道：“不客气，R刊有条新的珠宝线，有这个荣幸请你拍摄吗？”

迟叙张了张口：“当然……”

“好，让selin带你。”陈桦看出他的顾虑，补充道：“不是因为周总的关系，是selin向我举荐你，我相信她的眼光不会错，就当是我押宝，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蒸腾的热气萦绕在空气中，他这样说，迟叙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心底那块沉重的石头没有下落，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会做好的。”

陈桦失笑，摇摇头没说什么。

那位很难讨好，不是次次都有这样薄弱的突破口可供接触，这次是个好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至于当事人的心情，目前还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玩得开心。”陈桦说。

周时晏没有和他泡同个池，他去另一边有公事要聊。

迟叙回忆起刚刚的吻，面色红润得不正常，眼角眉梢压着，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他不知道自己喉结上印着一枚发红的齿痕。

更不知道陈桦连他名字都不知，轻飘飘便许下一整条线的拍摄，全因这枚牙印。

他现在只记得，昏暗的岛台边，男人将空酒杯放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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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