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惊慌后,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
他又忘了,周齐现在是不认得这个手机号码的。
就像之前他打电话过去周齐不会接一样,就算是看到这条短信,周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直接删除拉黑。
他嘲笑自己的紧张,把手机丢到一边后,趟沙发上准备眯一会。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有人给他发信息。
心里一个咯噔,他睁开眼,不敢去看是谁给他发的消息。而就在他纠结的这么会儿功夫,又是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也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失望,又或是庆幸。
发消息的是周文煊,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问他现在在哪。
没记错的话,周文煊现在应该在隔壁省参加学术交流,没想到消息还算灵通,他上午才到周齐这,下午他就发了消息问他。
但既然周文煊非要装作自己不知道,江安也乐得跟他装傻,回了三个字:
在家啊。
几分钟后,周文煊才回复:
我想你了。
江安看着这条信息,莫名觉得好笑,躺在沙发上笑了好久,盘算着周文煊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终于回复了:
我也是。
短暂的对话又让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某方面来说,周文煊这个人是相当优秀的,不管是成绩还是为人处世,都比别人要高上一筹。他不会放过任何强大自己的机会,哪怕不择手段,哪怕背弃良心,哪怕让自己遍体鳞伤,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江安很欣赏这样的人,也曾经被他这样的特质迷住。特别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一度认为周文煊和自己是一类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就应该在一起,报团取暖也好,腐烂发臭也罢,总之,谁也离不开谁。
可这样的想法总是一厢情愿,最后他还是一头栽死在了周文煊身上,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江安仍旧记得,监狱里的天空永远看不完整,高大的水泥墙,将天空切割成了四四方方的格子,不论你怎样伸长脖子,也只能在这样的方格里抬首仰望。
如果可以,江安也想让周文煊进去看一下,他曾经看过的天空。
*
不知不觉已经快五点了,周齐一般是五点半下班,家里离公司近,开车也就十分钟,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回来了。
这一刻江安又退缩起来。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周齐,江安突然就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感。
二十八岁的周齐是怎么样的?现在回想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在意过周齐。
时间在这一刻又变得格外漫长,让人坐立不安。江安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去了客房,把刚刚被自己睡乱了的床铺重新铺好。
他认真地叠着被子,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也许是因为后天的残疾,周齐的性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有些洁癖,还有些强迫症,就比如见不得家里乱糟糟的一团,也见不得江安这种不叠被子的习惯。
一开始周齐还会让江安起床后把被子叠叠好,床铺理理整齐,不要把家里弄得那么乱,但江安实在是不服管教,每次周齐下班回来家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团,看得周齐眉头紧皱。
也许是看透了江安的懒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齐就不说了,只是会在每次回家之后,一个人默默地把被子叠好,把被江安弄脏弄乱了的地方收拾干净。
江安就在一旁当甩手掌柜,问周齐为什么不让阿姨弄,当时周齐只说了一句话:“我希望我可以有用点。”
后来周齐不在了,江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等回过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把屋里都收拾干净了。于是这个习惯,就被江安给继承了下来,一直到他死。
随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回忆被迫中断。
熟悉的轮椅在地砖上滚动的声音响起,江安先是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脑海中嗡一声突然炸响,耳边是疯狂鼓动的心跳声,还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鸣响。
口干舌燥,手脚发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借本能,走到了来人的面前。
和记忆中的一样,哪怕坐在轮椅上,也依旧背脊挺直。腿上盖着条深灰色的毛毯,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被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禁欲感。
江安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直到见到周齐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所有的准备都是徒劳和枉然。现在和过去的记忆交织碰撞,让他有种想要立刻从这里拔腿逃走的冲动。
他似乎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双腿定在原地,狼狈不堪。
周齐神色不明地打量着江安,这个被自己强行掳到身边的人。
“江安。”他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分明是坐着的,清冷的声音加上那张精致的面孔,倒显得他像个俯瞰终生的神祇,“之前都没看出来,原来你也可以这么乖。”
乖?
江安愣神了好一会,直到灵魂逐渐归窍,这才反应过来周齐说的“乖”是指他。
也许是那刻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又或许是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大脑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便被怨恨裹挟着开口:“周总您有权有势,在您面前,谁敢不乖啊?”
他似乎还不满意,刻意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周齐盖在腿上的毛毯,勾唇轻笑,嘲弄的意味溢于言表。
可周齐似乎并未动怒,又或许是他已经怒到了极致,只是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依旧平静地道:“看来乖只是表象。”
江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周齐又道:“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答应把你送给我吗?”
提到江博瀚,江安神色微变,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周齐看着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还不是因为你不乖。”
……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不同的选择,就会造就不同的结果,就连过程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江安拒绝了周齐,等再和周齐扯上关系又过了很久。曾经的不愉快被刻意埋藏了起来,没有人提起,也没有这些针锋相对。
而现在,江安过早地来到了周齐身边,却忘了他们那不愉快的见面,忘了自己几乎让周齐颜面扫地。
于是他从未想过周齐在自己面前,竟然还会有攻击性这么强的一面,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如此尖酸刻薄,直戳他的痛处。正如他也没想过,突如其来的怨恨盖过了所有,成了唯一主宰着他的情绪。
他想,他或许是恨周齐的。
这股恨意似乎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被他发现,藏在心底,时间久了,就成了一块沉疴的脓疮烂疤,一个不小心,就会爆发出来。
“之前就听说您喜欢玩男人,没想到还真是,也不知道您有没有个什么兄弟姐妹的?不然这家里可不是要绝后了?”
“哦对了,不知道您想怎么玩?不过您年纪大了,会不会力不从心?”
“差点忘了,您腿脚不好,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不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安心里并不痛快。可看到周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他不自觉抿紧的唇,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突起的青筋……心里又突然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啊,不过不重要,毕竟,您可以为所欲为。”
“砰——”
大门被用力关上,似乎还能听见轮椅急促滚动着远离的声音。
江安缓缓吐了口气,靠在墙上。他这才发现,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手心里也是黏腻的汗水,指尖更是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他突然就很想抽烟,此刻仿佛只有尼古丁能带给他短暂的平静。可在裤兜里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
烟瘾上来是真的很难受,每根血管里都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仰着头,右手握拳,用力往门框上砸。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一次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皮鞋在地砖上走动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在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解。
他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半躺在沙发上,定睛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监督人”。
“监督人”看着江安鲜血淋漓的右手,神情凝重,欲言又止,可江安只是摆了摆手,无奈地对他笑笑:“没事儿。”
在“监督人”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江安透过他的肩膀往门口的方向望。
“你怎么又回来了?”
“监督人”动作顿了一下,沉声答道:“我来帮周总拿文件。”
“哦。”
“只是拿文件啊。”
江安(尔康手):不!不是这样的!请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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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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