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十分钟后,客厅

单炎绝望地教训着家里的臭小子:“你干什么了?我就去了一会儿你就把人打成了这样,怎么还把布偶弄坏了?”

单奇完全慌了神,他要站起来,却被单炎一下又按到了沙发上:“想干嘛?嗯?”

而那边,宋明礼和俟承钧围着应拭雪,何洁手足无措地边给他处理磕出来的伤口边哄他:“不疼不疼,小少爷,我给您上点药就好了...”

大抵有的小孩天生就安静,应拭雪几乎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最后在下巴处汇聚,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就算哭也只哭了那么一会儿,在其他人到来时就更加止了声息,偏偏鼻尖眼边都是红的,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右手被上着药,左手紧紧握着那点碎成几瓣的瓷片。

当时来的时候就有佣人把那些碎瓷片捡起来装到小塑料袋里了,单炎看了看说把这些瓷片给他他找人去修。

却不料应拭雪像是又被刺激到了似的一下把那包瓷片抢回来紧紧护在怀里,哭红了的双眼就那么戒备又抗拒地盯着他。

单炎虽说称不上妇女小孩之友但也从来没被这么敌意地看过,当即就捂着心口呈心碎状,何洁赶忙把他带过来让他坐在沙发上,由着他握着那包然后一点点给他上药。

此刻掀了衣服,才看出身上磕成了什么样,当下不显,但之后肯定会青紫的,何洁一边涂药一边心疼地不行,俟承钧心里啧了一声,手肘碰了碰宋明礼小声说:“哭的可怜见的,你要不要去”哄哄。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宋明礼视线正直直落在那些瓷片上。

俟承钧愣了一下,而未等他细看,宋明礼已经收回视线,眉间微皱着。

俟承钧食指微屈抵住下巴思索着,觉得到底还是他名义上的便宜哥哥知道重点在哪儿:“你说这瓷偶还能修好吗,倒是有几个专门做这行的师傅...”

这时候谁也没说一个瓷偶摔坏了就摔坏了这种话,毕竟就算再没情商的人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单纯玩具的事儿,很可能是在无数个被忽视和孤独的时刻陪伴某个孩子从幼儿到少儿。

宋明礼:“他不会把那个瓷偶拿过去给人修的。”

俟承钧想了下也是:“那让单奇给他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宋明礼没有再说话,单炎带着单奇走过来了。

这会儿何洁已经给他上好了药,应拭雪几乎是有些固执地抱着那几片碎瓷,偏过头的角度正好能看出被泪水濡湿的长睫。

把两个小孩安顿好,又在实验室待了大半天,等着差不多做完一个部分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单炎先带着单奇回去了,俟承钧脱掉橡胶手套和他挥手:“那我也走了,实验剩下的报告晚上写完发你。”

出去不过几秒俟承钧又折返回来:“要不要我把那几个手艺好的师傅推给你?”

宋明礼正在洗手,闻言头都没有抬:“不要。”

“好吧,”俟承钧耸了耸肩:“反正是你弟弟。”

脚步声再次远去,宋明礼直起腰来,望着闭合的实验室大门眉间微微皱起。

当晚,应拭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着手中的药箱。

原本何姨是要接着给他上药的但被他拒绝了,拿着一点药酒到了自己屋里,此刻几个小时过了睡前正要再上一次,而距离椅子不到两米远的床头柜上,是摆开后还没来得及收的陶瓷碎片、修补胶和镊子,。

当时撞在地上时不觉,此刻过了一段时间身上才开始显出痕迹来,又年纪小皮肤薄,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吓人。

应拭雪用牙叼着自己衣服下摆,一手拿着药酒一手往腰腹淤青处按压,漂亮的一张脸精致又冷淡。

大概过了一会儿后终于揉好了,应拭雪轻将东西放回药箱里,再次有些发呆的看着距椅子不到一米远的床头桌上。

当时掉在地上碎开后他就把碎成三块的小熊挂坠和碎屑收在袋子里了,向管家借了修复胶和镊子,可他试过后发现仅仅使用修复胶粘合后仍会留下一道缝隙,而且大概是年头确实有些久了,陶瓷外表颜色已经磨损,只显出陶土本身的苍白来。

应拭雪缓缓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明天要找一些新的修复材料...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心里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

宋明礼在桌案上做着报告,某个节点时笔尖突然停了下,这才想起白天有个关键的表落在实验室了,起身推开门打算去拿一趟,路过一楼时撞见了正在弯着腰翻找什么的冯伯。

冯伯看见他后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呵呵地看向他:“少爷。”

宋明礼点了点头,视线顺着移动到他刚刚翻得箱子,冯伯顺势将手中东西递过来:“是修补胶小镊子什么的,小少爷睡前拜托我找,应该是打算自己修那个瓷偶。”

冯伯一边给他看一边絮叨着:“我想着这些有的先找出来,明天再让人把别的送来,不过...”冯伯叹了口气,“那个瓷偶碎的太厉害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拼成,小少爷来找我的时候眼眶都还是红的。”

宋明礼站着听着,沉默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冯伯也并不在意,转身慢悠悠地合上刚刚翻找过的工具箱:“一个小孩儿自个儿做这个难度还是太大了呀...少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明礼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久久站立。

那晚宋明礼睡着了也没能安稳,梦里一切光怪陆离,记忆像白色游鱼从身侧哗然而过,又纷纷向头顶水面飞去。

突然画面倏地一转,宋家主宅客厅奢华内敛,梦中五岁的宋明礼双手捧着死去的小鸟哭的不能自已:“小绿,小绿死了.....”

彼时刚过三十面容凌厉的宋岐的声音夹着难以掩饰地不耐:“是你擅自打开了小鸟的笼子,让它飞了出来 。”

小宋明礼哽咽抽泣着:“可我明明,我明明把花园的门都关好了,猫怎么会进来....”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将手中报纸合上啪地放在桌几上:“鸟是不能放飞的,还不明白吗,是你害了它。”

“呜呜...”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一整晚宋明礼都没有安睡,眉间紧紧皱着额间渗出细汗,双手握起生理性地轻微痉挛着,像是陷在一场久久的梦魇里无法脱身,终于在某个时刻猛地惊醒直直坐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

他粗重喘息着打开了床边的夜灯,眼前却再度鬼使神差地浮现出白天那个孩子哭泣的面容。

宋明礼闭了闭眼试着重新调整呼吸,眉间却依旧不可抗制地在皱起与放平间来回切换,半分钟后忍无可忍般手臂青筋倏地暴起将手中杯子扔到墙面上,寂静夜里砰地一声巨响,不锈钢的杯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又在床脚停下,金属内胆中寒芒一闪而过。

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颓然地靠在床头背上,在暗淡光线中静静地看着自己伸开的掌心。

第二天一早应拭雪就又起来了,他将那碎陶瓷片小心地放到拉开的抽屉里,然后再动作轻缓地合上抽屉门,全程没有让那瓷片再磕碰半分。

再下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何姨照常在餐桌边,见他下来替他摆好餐具,不同的是桌边较往常摆了一盆外形奇异的花。

何姨见他看过去,笑着解释说:“这是冯管家早上拿过来的,最近天气又太热,这几朵花娇气,花匠摆弄不来,冯管家就让他把这花移到屋里来他来照顾几天。”

应拭雪看着那花,形态优雅枝茎颀长,淡色花瓣透着水晶般的剔透,修剪适宜的枝叶沾了水珠,明显是被照顾的很好。

应拭雪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失落,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睫,何姨看着他,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手:“啊呀,您看我这记性,冯伯今天早上出去前托我告诉您一声,您昨天让他找的漆灰小铲子砂纸那些,他已经打过电话了,估计下午就能送到...”

“不过,”何姨有些犹豫:“陶瓷器的修复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又是精细活,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就前功尽弃,我倒是认识一个这方面做的好的师傅,如果您信的过我的话,不如我给您拿到外面去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模全样地修好。”

应拭雪垂在身体两侧地手慢慢收紧,一双眼直直地与面前人对视,何姨有些局促地摸了摸手,面上还是那笑意。

良久,应拭雪终于转身,噔噔噔上楼,两分钟后又噔噔噔跑下来,将那个小心保存的袋子递给他:“拜托您了!”

“哎哎,”何姨接过:“好好,放心吧小少爷。”

之后几天日子都照常过着,俟承钧和单炎依旧隔三差五地就来这边一起做实验,俟承钧倒是没什么,倒是单炎每次见他都有些愧疚地凑过来跟他说几句话,并给他展示送给他的一些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具,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突然汽车变身的恐龙,小猪形状并将出水口安在猪嘴里的水枪,和凹陷下去专门摆眼睛的扁扁动漫人物造型等等。

不得不说这些小玩具的外表和他的人一样千奇百怪看起来不靠谱,第一次单炎拿出来的时候俟承钧看着那个咧着大嘴黑眼圈浓重的青蛙的眼角直抽抽,心里吐槽这到底是来送人还是来吓人的,哪个正常审美的小孩会喜欢这种东西...

然后他就看着那个面容漂亮的不似真人的小孩定定看了那个青蛙几秒,就在他以为这小孩要伸手甩开那个玩具或者转身就走时,应拭雪突然接过那个青蛙捧在双手掌心,长长眼睫垂下在下眼睑处留下小片阴影,

“......谢谢。”

单炎也是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给面儿,洋洋得意地冲着俟承钧挂了个极为欠揍的笑容,一副看吧我就说吧小孩子会喜欢,然后又兴冲冲地蹲下去教他怎么玩:“你看这里,青蛙屁股后面不是有个小棍吗,你就这么扭几圈,它就能跳了...”

单炎扭好后捏着那个小青蛙放到地上,果然青蛙呱地一声就开始跳,单炎哈哈大笑,俟承钧有些无语地从那个吱哇乱跳的青蛙上收回视线,心想单炎这个家伙真是会误打误撞,突然又在触及到另一个人时视线倏地顿住。

不知什么时候应拭雪同样蹲在了地上,双手环膝的动作衣服向前纵,显出更单薄纤瘦的背部,从后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侧面一小片柔软雪白的面颊,却又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在认真看着的。

单炎正举着那玩具兴致勃勃地展现青蛙的三种跳法,俟承钧盯着那个小一点的应拭雪的侧影,突然有些模模糊糊地恍惚生出了,

......其实他也在渴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吧。

就算表现的再冷淡独立适应良好,身体无意识的本能却最诚实地暴露出内心真实想法,时刻握着那个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陶瓷挂坠,对所有人拒绝疏离,即使主人再抗拒对人产生依赖的情绪,种种反应却都显出他在渴望有人能靠近,而这种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说到底,也只是个孤身一人到全然陌生环境里的孩子而已。

而那边应拭雪似乎察觉到什么,一瞬抬起头看过来,眼底神色警惕面容锋锐漂亮,俟承钧身体僵了下,双手向他那个方向展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单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意犹未尽地站起来,“那我们就先继续去找你哥哥啦,你自己好好玩哦,哥哥下次来还给你带好玩的。”

笑的像个骗小孩的大尾巴狼。

俟承钧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拽着他的领子:“那我们先走了啊小雪。”

刚刚还热闹的客厅不过转瞬又安静下来,偌大空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应拭雪在那里安安静静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他的日程向来重复,晚上温习完下楼喝水时突然又被叫住:“小少爷。”

应拭雪动作停住,看向声音来源,何姨面上带着微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来:“小少爷,上次那个瓷挂件已经修好了,今天下午到的。”

应拭雪心中一动,抿了抿唇,手中的玻璃杯放下时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他走过去,接过那个木盒打开。

盒内,暗棕色绒布上,那只陶瓷小熊正端端正正地放着,小黑豆眼圆胖身子,原本碎开的熊爪和身体都被仔细修好在了一起,焗瓷打入钉的地方正好做成几个装饰的小花,仿佛那些碎开的都没有经历过一样,憨憨厚厚地傻笑着。

看得出修复者是用了心的,除了独居匠心地添补,还将年久脱色的地方都重新上了色涂了油,连绳链子都重新加进细绳编调过更加坚固。

应拭雪缓缓摩挲着小熊的面庞,突然郑重道:“何姨,谢谢你,我没想过能修的这么好。”

何洁也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小少爷,您言重了。”她似乎仍在犹豫什么,双手揉挲着身上的围裙,良久开口道:“修这个的是平城很有名的陶瓷修复师,其实是冯管家那天说了两句让我去找的,但我知道后面应该是大少爷的意思,不然也不能这么快排上,又让人那么尽心修的。”

啊...,应拭雪摸着陶瓷小熊的手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何洁渐渐放松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我是八年前来的,当时大少爷”她看着应拭雪比了下:“应该才和您差不多高,上一任保姆被辞退了,才又招聘了我。”

“我来的时候心里也打鼓,当时正是宋家交接闹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外面风言风语,都说大少爷...”何洁止住话头,重新摇了摇头又对他笑:“瞧我,年纪上来了就爱唠叨这些旧事,您往后就知道,大少爷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应拭雪握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瓷偶,垂着头没有再讲话。

与此同时,二楼楼边走廊上。

宋明礼单手抄兜,一身素黑衣服将他身形衬得笔直,视线居高临下,看着楼下客厅中正在谈话的两人。

从这里基本可以俯视楼下所有情况,而视角受限原因楼下的人却很难注意到这里。

冯伯双手交握着站在他旁边,笑呵呵地开口:“总算把那个小瓷偶修完了,看小少爷高兴的,摔坏那天哭的那个可怜劲儿啊,真是让人心疼坏了。”

宋明礼并没有接他的话,垂着眼看了应拭雪和何姨一会儿,“...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尚是少年的略显单薄的身形隐在夜色中。

冯管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重新恢复安静的走廊,半晌低低说了声:“但还是得到了您的心软。”

宋·单手抄兜·明·嘴比什么都硬·礼

其实都是一群很善良的孩子呀(老母亲欣慰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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