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曹勉心疼地要命,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厉谨感冒发烧,叫佣人放好热水,厉谨抱了抱他,很温顺地哄着,总算让曹勉的怒火平息下来。

厉谨脱了衣裳,冰凉的身体全都沉浸在热水里,很舒服的喟叹一声,揉着额角,苦笑一下,“让你多费心了,曹叔。”

时钟滴滴答答响,厉谨在热水里泡着,又困又累,睡着了。

厉风年下葬这天,常年干燥的京市难得又下了一场雨。

羊毛轻雨丝丝细细,墓园四周山色空蒙,天公垂泪,众人站在一处,一座新立的墓碑挂上了厉风年的黑白照片,刻着他的名字,落款是厉家五个兄弟,厉谨的名字另起一排,这是陶政律师特意叮嘱的遗嘱。

墓园外乌泱泱的媒体记者堆满了山廊走道,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厉风年病故,各界人士皆来悼念,车辆堵了半片山,却没看见厉氏标志性的京A·88888车牌号,如今这车牌号是当家人厉谨的资产。

谭明章和柳芽一身漆黑服装,谭明章的头发温顺地趴伏下去,他在的地方,俨然是京市新锐们的社交场。

柳芽小声说:“谭总,厉先生没来。”

谭明章嗯了一声,说失望倒也不至于,但本有些期待的心情最终一锤定音,果然是只小白兔吧,吓得不敢来了?

不止是他们,商氏集团的董事长商时勖也罕见露面,年长沉稳的男人行过礼,就同厉家老二厉荣逍和老三厉云嶂攀谈起来。

周寻蕊也来了,她是特意回国的,可她左右看不见厉谨,拉过身后的二弟周辛墨,有些焦急不安:“辛墨,阿谨怎么没有来?你看这么多摄像机等着拍他,他不来,未免要遭人口舌歪曲,京市这片天都要被他掀开了,正在风口浪尖上,他怎么能不来看厉老先生?”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哪怕是焦急的时候也很端庄,周辛墨对她是恭敬又亲爱的,拉着长姐的手,安抚她说:“别急,我打电话问问他。”

周寻蕊握紧了他的手,“你快些。”

周辛墨拨通他的新手机号,然而拨了五六个,电话也打不通,周寻蕊急得直叹气,却也无计可施。

有周辛墨在,厉司臻怎么看厉仲淮怎么不顺眼。

因为那封“谨启”的信,他认为大哥是背着他和周家二爷结交了,这个叛徒!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很谦逊地低下头,“大哥。”

厉仲淮满眼通红,像是哭了一晚上,厉司臻忍住嘲笑的心情,心说大哥这个妻管严,还真像个孝子贤孙。

“四弟,听说你去二爷的园子里听戏去了?”

“是啊。”

“年轻人听听戏挺好的,听的什么戏?”

“《群英会》。”

厉荣逍从另一条道上走过来,点燃一支雪茄,脸色和天色一样阴沉,灰白乌青,很沉痛的样子。

厉司臻对老二一向忌惮,乖乖喊了声“二哥”,除了厉谨,就数老二的资产最丰厚了,因为他生的龙凤胎是厉家第三代人的第一对新生儿。

“嗯,大哥,四弟,你们来了。”

四个兄弟互相之间打过招呼,厉荣逍却想,《群英会》?那不是个挑拨离间的戏吗?周瑜假寐,以一封伪造的蔡瑁、张允投降书信为导火索,置于案头,蒋干劝降周瑜失败,趁周瑜“熟睡”之际翻阅书信,如遭雷劈,连夜返回江北告知曹操,曹操即刻斩蔡、张二人,周瑜顺势除去谙熟水战的将领,心愿达成。

但是厉荣逍没有往太深处想,今天厉谨没来,这是他们兄弟四个此时此刻最畅快的喜事。

兄弟四个默契地没有提起厉谨,早在厉风年性命垂危之际,三位夫人就和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对策,葬礼这天由话最少最没主意的老三派人拦住厉谨的车,估计这会儿,厉谨还在警局里做车祸笔录呢。

翘首盼着厉谨会来的媒体都失望不已,记者们本以为能趁机拍到厉谨,哪怕是背影也好,然而这位最年轻的当家人居然没有到场,实在是遗憾。

不过能拍到四位厉家公子同框也是难得一遇的惊喜。

都说厉风年选老婆的眼光高,生下来的孩子一水儿的帅气脸蛋,身材好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仔细看就能看出五官上的差异,镜头怼着脸拍都拍不出破绽,哪怕是哭,也都很克制,看不出太过悲情的丑态。

等厉谨姗姗来迟时,葬礼已经结束,偌大的墓园空无一人,不用想,外界对于他的负面新闻应该已经满天飞了。

倒是没关系,毕竟四个哥哥想给他个下马威,他且得配合那么一两回合,才算尽了做弟弟的道义。

老话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一次是医学判定的死亡,一次是下葬时,还有一次是这世上记得他的最后一个人也忘记了他。

厉谨跪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墓碑前,他一个头磕下去,久久没有挺直脊背。

有双修长苍劲的手来按他的肩膀,紧紧的,很温暖,很用力。

“阿谨,好了,人得向前看,你得好好的。”

厉谨摇头,他把扭曲丑陋的脸埋在苔藓里,泣不成声,眼泪糊满了眼眶,难受地他难以呼吸。

终究是难以放下,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养父的离去,这地方没有别人,他不必假装坚强。

可是,等他哭完了,就得让时间停留在八月初的这个雨天,他不能浑浑噩噩,他要给自己一个配得上这条性命的结局。

许久之后,厉谨抬起头,脸颊潮红,双眼猩红,嘴唇干红,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嗓子沙哑地不像话。

“二哥哥,我没事。”

周辛墨乍一听见他叫自己“二哥哥”,久违的记忆涌来,让他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听话,不哭了啊,我扶你起来。”

厉谨顺着周辛墨扶着他的力气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鞋跟卡在了石缝里,站稳之后,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垂着长卷的眼睫毛,情绪低落地吸着,一根接一根。

“别抽了,”周辛墨拦住他点火的动作,温柔的声线多了几分厉害,“烟吸多了伤身体,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你。”

厉谨的眸光柔软如同破裂,“二哥哥……好吧,听你的,那就不抽了。”

周辛墨一直没走,他猜到是厉家兄弟几个做的圈套,耽搁了厉谨的时间,甚至让厉谨在公众面前丢了面子,想让他的脸丢到北极圈。

但他知道厉谨绝对会来,他的阿谨重情重义,绝不是冷漠无情的养子。

这周末,周家大摆的宴席,厉谨显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周家太爷喜静,因此把老宅院修建在京郊,山水画一般的地界儿有那么一片大四合院,园林造景的精心设计也堪称艺术。

恰逢老太爷生日,周家二爷登台献唱,名角儿三年不开嗓,各方人士轰动。

二爷今儿要尽孝,那绝对是一出满堂彩的好戏,他唱青衣和唱生角一样好,一把好嗓子刚健圆润,清亮娇脆,唱工出彩,唱、做并重,极负盛名,京市不论是能听得懂京戏的、还是听不懂装能听懂的人物,都在今夜纷纷驱车前往周宅,图个好彩头。

当然也惊动了不少娱乐记者,这年头文艺界屈指可数的名流儿,周二爷算一个,二爷又大方邀请他们都进来吃宴席,很不计较,但唯独有一样,不能带拍摄设备,毕竟这是家宴,只邀请了周老太爷世辈交好的亲人朋友,大家也都欣然同意。

周老太爷本身就是上个世纪的名角儿,桃李满天下,按梨园的规矩,祝寿的人除了众弟子,也有三教九流之类的艺苑亲友,因此,周老夫子书画、刺绣、戏装之类的寿礼收了不少,梅兰四屏悬挂于“音韵悠扬”的牌匾屋内两侧,美不胜收,一屋子的宝贝蓬荜生辉。

傍晚六点半,厉谨独自驾车前往,只身赴宴。

这一回,他是谁都没有带,什么礼都没有提,一身轻松,毫无畏惧。

今晚天气好,看得见月亮,他听着公路歌曲,悠哉悠哉地寻思着接下来的安排,冷白玉润的手指一下下轻轻击打着方向盘,他按下一半窗子,享受着宜人的晚风拂过脸面,和渐渐远离闹市的宁静。

一个人挺好的,除了孤独也没别的要克服。

他缺席厉风年葬礼的事短时间内急剧发酵,闹得沸沸扬扬,许多负面新闻是他看一眼就要关手机的程度,他也不想看,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启发,如何振兴厉氏那笔烂账的启发。

周宅门口俨然很热闹,泛着一层虚华的燥气,一阵刹车声停在不远处,有人回过头,京A·88888的车牌号赫然停在门口,主驾驶下来一位年轻男子,远远的看不清容貌,待到走近了,四周寒暄的声音瞬间静下来,只剩下灌木丛里乱啼的细微鸟雀声。

厉谨来了!

“抱歉,是我来迟了吗?”

血红丝绒的奢昂西装外套,漆黑衬衣连着下身的修身西裤,长身玉立的男人下了车,在暮色四合里快步流星,越走越近。

他长得……是真美!一见了人,一点克制冷淡的笑意浮上他的两颊酒窝,厉谨很有礼貌的,同他能看得到的人颔首,“幸会。”“幸会。”

“是厉先生!”

“京A·88888!这车牌号不就是厉董事长的!”

场面一下子炸开了锅!记者们蜂拥而至,下意识去掏设备却掏了个空,懊恼不已;纵横名利场的各界人士骤然一见这位日思夜想的厉先生,竟然不知如何客套是好,好在年纪轻轻的厉先生生得清寡孤寒,却是位随和的青年,那俊美的好模样,在负面消息满天飞的情况下,还硬生生在人心里凿了个大窟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人的心。

“厉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初次见面,我什么都没准备,实在是太仓促了!”

“没关系,”厉谨淡淡地微笑着,“日后有的是机会,您是?”

“对外贸易处的,我姓刘。”

“我听说过您,刘科您好。”

“厉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是第三重工集团的。”

“幸会,这是我的名片。”

“我是三野地产的,您好!”

吵吵嚷嚷中,不远处,周辛墨走过来,他那把烙画玉竹小骨泥金扇还是厉谨送他的,他用扇子敲了敲厉谨的肩膀,笑意盈盈唤了声:“阿谨。”

阿谨?这样亲密的称呼令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二爷和厉先生的关系真好!”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周辛墨带着厉谨,进入周园,大家也不在门口堵着了,纷纷进了门。

优雅下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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