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打开门，爸妈齐齐转头看他。

“洛宝最近都好晚回家啊。”

“交新朋友了吧？”

他们面露慈爱，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但每一条细纹都流露幸福美满。

楚洛快步走进客厅，坐在爸妈旁边，扬起会心的笑：“交了一个小朋友，每天陪他散步。他叫做可可，特别可爱，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们。”

他给爸妈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半小时后，楚洛要去洗澡，便起身回房间。

“洛宝，等会儿睡觉要盖好被子，会降温。”楚悦薇提醒道。

楚洛：“妈，早就回暖了，降温也冷不到哪去。”

“俗话说，‘吃了端午粽，还要冻三冻’（注1）。”傅静淞说，“洛宝不能掉以轻心啊。”

“好好好，我会注意。”楚洛脸上都是敷衍，弯着嘴角走了。

从浴室出来，楚洛吹干头发，又接到楚绎然的电话，叮嘱他今晚盖好被子。

他一口答应。

挂了电话，他看见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与：图片]

楚洛没看，直接划掉。

点开好看app，千钟已经更新了漫画。

他看了两页，怎么也看不进去。

退回主页，还是点开付与的微信。

图片上，可可前腿扬起，捧着足球玩得不亦乐乎。

看见是可可宝贝，他嘴角不自觉勾起。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文字里透出开心。

[洛水汤汤：可可有那么——可爱！]

消息发出，付与秒回。

[与：还在踢，要看吗？]

[洛水汤汤：要]

视频电话猛地跳出来，付与的桃花头像格外刺眼。

楚洛以为付与会拍视频发过来，没想到是……视频电话。

知不知道我还在“生气”呀。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灯光打在楚洛脸上，扫下一小片阴影。

铃声还在继续。

到底是他带回可可宝贝。

楚洛说服自己，拇指移到绿色按键上，按下去。

灰黑色背景淡化，冷白的灯光取而代之。

狗子追逐小足球，围绕客厅跑得飞快。足球滚老远，它加快脚步跟上去。等抓住了，低头亲一口。

可可脚下稍微用力，小球一溜烟儿跑开，不见踪影。它四处寻找，冲小足球叫，脚下跑出残影。

找到后，它搂住小球，坐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从楚洛接通视频开始，付与就没开过口，从头到尾，只直播狗狗踢球。

狗狗占据他的屏幕中心，没有任何一秒跑出画面。

那点不适早没了，心思全在狗狗身上。

他轻笑一声，问：“可可玩累了吗？”

“休息十分钟还会继续，一直到十点半，然后睡觉。”付与回答。

画面动一下，付与把手机拿近一点：“洛哥哥去休息吧。”

时间正好十点。

确实已经到休息时间。

“好，你也早点休息。”楚洛很客气，“付先生，你靠近点可可。”

付与走近狗子。

楚洛的语气瞬间变活泼：“可可，看我看我。”

可可非常配合地凝视镜头：“汪！”

它嘴巴大张，粉红的舌头伸出来，眼睛眯眯，对楚洛笑。

“可可拜拜。”楚洛心情无比愉悦。

“洛哥哥。”

挂断前一秒，付与出声了。

楚洛的手顿住，没挂断，望着屏幕，淡淡地回应。

“对不起。”付与垂下眼皮，没有看镜头。

他性子冷淡，睫毛扫出阴影，更添几分阴鸷。

看着屏幕里活蹦乱跳的可可，楚洛心里一软，真心话脱口而出：“不喜欢可以直接说，你不该骗我。”

相识以来，这是楚洛第一次袒露心声。

为着他带回了可可。

付与点点头，没有任何解释：“我记住了。”

“以后也不要骗我。”楚洛想到剧情，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话。

付与抬眸，直视镜头，轻声说：“不会骗你。”

楚洛觉得自己魔怔了，和一个渣男说这些话。

说句挂了，他点下红色按键。

没一会儿，又收到对方的消息。

[今晚降温，盖好被子。]

他掀掀眼皮，快速回复。

[谢谢，你也是]

名字下面还显示“正在输入”。

[与：香肠你会吃吗？明天要带？]

一晚上事儿太多，楚洛都忘记这回事了。

[洛水汤汤：带吧，麻烦你了。]

关掉手机，楚洛躺在床上。

这会儿的气温还很高，他穿一身薄薄的睡衣，扒拉被子，进入梦乡。

五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有时热得难受，转眼又冷到想穿羽绒服。

天气预报难得准确，温度从下半夜开始降低，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楚洛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雨没有停。

楚悦薇早早在客厅等他，问他昨晚盖好被子没有，要摸他额头测试温度。

“妈，我好着呢，昨晚大家都叮嘱了，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生病嘛。”楚洛躲开妈妈的手，有点哭笑不得。

和妈妈道别，他快步往外走。

楚洛其实不大舒服。

他从来对天气没有偏好，但是今天的阴雨让他很难受。

眼前蒙一层水雾，看什么都不太清晰。脖子像压着东西，很重，头也抬不起来。

上车后，他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忍耐不适。

王叔回头看一眼，说：“洛儿，小夏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吧？他昨晚受冻了，要请假一天。”

楚洛摸出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

他拨通小助理的电话。

“洛哥，我躺了，今天不能陪你。”杨夏鼻音特别重，“你昨晚有没有好好盖被子？今天穿厚衣服没？”

楚洛昨晚踢了被子，睡衣又穿得很薄。不想让杨夏生病还为自己着急，他故作轻松：“我身体好着呢。你好好休息，好彻底了再来。”

挂断电话，他恢复姿势，稍微减轻点身体的绵软感。

“洛儿，你是不是不舒服？”王叔问，“然然今早又问你的情况，可担心了。”

楚洛不想转头被送进医院，便抛出善意的谎言：“下雨天，心情不太好。我会照顾自己，让哥哥安心出差。”

他脸色很好，没人会认为他生病。

王叔果然没看出问题，点点头：“下雨是很讨厌，还是晴天好。”

靠着休息一会儿，他们来到训练室。

楚洛走进餐厅，和付与打个招呼，坐在餐桌前，恹恹地撑住脑袋。

一向惹人馋的面包也没吸引他，还有昨晚期待的烤肠，愣是没看一眼。

付与调制好蜂蜜水，端过来放到楚洛面前。

楚洛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这张冷然的脸，像外头的天空，阴雨绵绵。

似乎比他还难受。

“付先生，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楚洛问。

付与正准备喝蜂蜜水，听见他问，轻轻挪开杯子，端在手里，说：“没有。”

“烤肠味道挺好。”付与指指他前面的东西。

楚洛摇头：“这天气影响心情，吃不下。”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蜂蜜水从玻璃杯里晃出来，半杯都洒在餐桌上。

付与手上不平静，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放好杯子，若无其事去拿抹布。

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暴躁，又夹杂开心。

这情绪反差很大，楚洛不能准确形容。

那只苍白的手，连擦桌子的速度都很均匀，一点不像暴躁的人。

但他周身笼罩的负面情绪，楚洛能感觉到。

楚洛询问道：“付先生，你要不要回家休息？”

擦桌子的手停顿十秒，付与又继续：“没事，下雨天心情不好。”

看来大家都一样。

楚洛扭头，透过玻璃门看外面。

檐下雨珠子都没有，雨丝细得像牛毛，绵绵不断。

天气预报说，得下好多天，真烦人。

付与擦干净桌子，已经洗好手回来。

“洛哥哥，先吃点。”付与指着他面前的东西。

楚洛收回视线，拿一块面包。

最爱的那股焦糖香钻进鼻子，胃部突然翻滚起来。他赶紧放下，摇摇头：“跑完再吃吧。”

起身走出餐厅，楚洛直奔训练室。

打开跑步机，他调较低的速度，咬紧牙关，开始跑步。

没过一会儿付与就来了。

这人站旁边，静静看着他。

楚洛没心思管别人，脚下艰难地动着。

外头的雨渐渐大了，雨点砸下来，窗前的格桑花摇摇晃晃，柔嫩的腰肢几乎无法承受。

有些已经躺下了。

楚洛感觉自己就像这饱受摧残的花，状态非但没变好，脑袋越来越重，跑步机上的数字也逐渐模糊不清。

他的脚像被人拽住，无论怎么用力，都提不起来。

再不停下，恐怕会出事。

他想下跑步机，眼前一黑，往前面栽去。

“洛哥哥。”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缓了几分钟，楚洛从眩晕里醒过来，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没在跑步机上，身下是一个结实的背。

“你发烧了，得去医院。”付与声音有点哑。

“不去。”楚洛胡乱抓住他的手臂，半阖眼眸，意识变得有点薄弱。

付与不听话，继续往外走。

雨声越来越清晰，他们很快来到檐下。

付与一手托住他，一手撑伞，要开车去医院。

楚洛想下去，奈何没什么力气，又被付与托住，动弹不得。

他一跑步，病得更加严重，哪里顾得上演戏？眼泪滚下来，娇气地拒绝：“不去医院……”

泪珠落在付与脖子上，顺着冷白的皮肤往下流，像小蚂蚁在啃咬。

雨哒哒哒下落。

付与觉得吵，吵得他浑身都疼，尤其是眼泪滑过的地方。

他想听楚洛的话，可是背上的人宛如烧开的水，不去医院可能会出事。

握紧伞，他还是往外走。

“笨蛋，再不回去……”楚洛啜泣着，声音很微弱，力气仿佛抽干，“你就……别来了。”

廊外阴雨绵绵，落在付与眉宇之间。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他退回去。

走进楚洛的房间，他扶着人躺下，到衣帽间拿出厚被子，轻轻盖好，又塞了根温度计。

“保安知道有关系么？”付与弯下身子，凑近楚洛，“要买退烧药。”

楚洛很恍惚：“不许……”

付与没办法，给助理打个电话，然后走到卫生间，拿条毛巾打湿了，给楚洛擦脸，先进行物理降温。

楚洛冷得一哆嗦，毛巾掉下来。

捡起毛巾，付与小声说：“洛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乖一点。”

楚洛不再乱动。

付与给他降温。

换洗几次毛巾，额头热得没那么离谱后，付与又打给张老师。他借口有事不能来，希望任务延后三天。

听说楚洛答应了，张老师也没意见。

之后，付与还打了好几个电话，陈驰终于带着药来了。

倒杯水走过来，陈驰瞅一眼床上的人，有点疑惑：“前辈真的发烧了吗？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

付与侧坐在床上，扶起烧晕乎的楚洛，拿出温度计递给陈驰。

“39.8！”握紧温度计，陈驰目瞪口呆，“烧成这样都不上脸，难怪没人发现他生病。”

付与拿出药，塞几粒药到楚洛嘴边，小心喂水：“洛哥哥，张嘴。”

楚洛嘴巴微微张开，付与倒点水进去。

水喝下去，药丸还在嘴里。

付与威胁道：“不吃药就送你去医院。”

“讨厌鬼……”楚洛的骂声和云朵一样轻。

楚洛抓住他的手，因为病得没有力气，动作轻轻的，还颤抖。

付与声音立刻低下去，哄道：“洛哥哥，水和药一起吞进去，就不去医院。”

楚洛喝了好几次水，靠着水溶解药丸，可算吃进去了。

陈驰作为旁观者，很不理解付与刚才的行为。

等楚洛睡着了，陈驰问：“与哥，你威胁前辈，他对你的印象会不会变差啊？”

谁知道呢。

再来一次，付与还会这样做。他只是，希望楚洛好好的。

别的事，排在后面。

给楚洛盖好被子，他低头凝视床上的人，眉间的阴雨早散了，落成一汪温泉。

注1：引用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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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会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