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刚才吃饭，不小心扭了另一只脚。

楚绎然要送她去医院，结果可想而知。

没办法，楚绎然只能让付与回来给外婆推拿。

赶回松风山庄，付与给外婆推拿。

蹲在楚云淇面前，他轻轻抬起受伤的脚，仔细往下摸。

脚腕肿起来了，很烫。付与要些酒精，喷在扭伤的地方，说：“外婆，脚腕脱臼了，还是去医院吧。”

“我宁可疼也不想去，难受。”楚云淇飞快摆手，“小与，你会接骨吧？”

“外婆，这不是开玩笑的。”楚家两兄弟赶紧制止。

楚绎然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医生。

“然宝，你敢？”楚云淇严肃起来，目光变得很犀利，“上次在医院，我差点没半夜自己回来，你还要送我去。”

楚绎然停下动作，苦口婆心劝：“外婆，你别为难付与，这不是让他背锅吗？”

“要相信小与。洛宝，你也相信他，对吧？”楚云淇拉出楚洛。

蹲到楚云淇面前，楚洛勉强笑笑：“外婆，哥哥说得对，付先生来做客的……”

“你们出去，我只留小与做客。”楚云淇翻脸不认人，活像个老顽童。

楚洛和楚绎然面面相觑。

真是无可奈何。

楚云淇什么都好，就是讳疾忌医。

每年的全身检查已经是极限了，还是楚悦薇发脾气，她才答应的。

知道付与有点功夫在身上，她更肆无忌惮。

兄弟俩进行眼神交流，决定投降。

寄希望于付与。

准备好需要的东西，楚洛和楚绎然请付与上阵。

这事不能耽搁。

付与没扭捏，开始给外婆接骨。

“洛哥哥，你们扶住外婆。”付与抬起楚云淇的脚，架起来，“外婆，会很疼。”

楚云淇摇头：“没事，你大胆来，我不怕。”

付与又喷了酒精，一手握住脚腕，一手托住脚板。

他叮嘱道：“扶好。”

抓脚板的手轻轻摇动，他小幅度画着圈。

转了几圈，他手往前一送。

“咯吱——”

楚云淇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楚洛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付与拧断李源的胳膊。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在外婆这里听到。

急忙抱住外婆，楚洛紧紧抓住她的手。

因为疼痛，手变得冰冷。

“外婆，疼就抓住我。”他哑声道。

楚绎然大步走到付与身边：“好了吗？”

付与没答话，继续轻轻推拿脚腕。

楚洛看两眼，眼泪决了堤，哽咽道：“外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刚才外婆震颤的身体，哪怕不是当事人，都能感觉到疼。

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

楚洛抽抽嗒嗒，再次请求外婆。

楚云淇伸手摸摸他的头，挤出一抹笑：“洛宝，去医院也得经受这种疼啊。我感觉骨头回归了正轨，听我的准没错。”

外婆额头已经疼得满脸是汗了，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楚洛小声抽泣，说不出话。

停下动作，付与站起身，轻声说：“洛哥哥，外婆现在身体比较虚弱，需要休息，送她回房间吧。”

楚洛赶紧和哥哥送外婆去休息。

楚云淇躺下后，刘姨赶他们出房间，让他们回去睡觉。

三个人神色各异，什么都没说，各自回房间。

尤其是楚家两兄弟，心事重重。

根本不想睡觉。

一整晚，他们隔不久就去外婆房间逛一圈。

熬过一个晚上，楚云淇醒来的时候，发了一通脾气。

赶他们去睡觉。

临走前，楚洛扶着外婆：“外婆，看看你的脚。”

楚云淇轻哼，掀开被子。

脚腕的红肿消退，自己都能转动脚。

“让你们相信小与，你们偏要折腾。一个个的，赶紧睡觉去，没睡饱不许起来！”楚云淇下命令了。

楚洛和哥哥对视一眼，都服气了，各自回房睡觉去。

外婆的脚没事了，他们一脚睡到入夜。

起床吃了个晚饭，楚云淇要去休息，让两兄弟招呼付与。

三人来到葡萄架下。

坐定后，楚绎然泡着茶，问道：“付先生，你是中文系的，什么时候学了医？”

“自学，接过。”付与面无表情。

楚绎然不问了。

泡好茶，递茶给付与，又塞一杯到弟弟手里。

楚洛接过来，放下。

“哥，付先生，你们喝，我去走走。”

他看付与一眼，抬腿往之前跑步的地方去。

路灯细腻地照亮小路，拉长楚洛的影子。

天气渐渐热了，山庄里到处是虫子的叫声。

杂乱的虫鸣中，除去楚洛的脚步声，还有一道急促而沉稳的。

楚洛走进翠竹小路，刻意放慢了速度。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到小道中间，楚洛倏地停下。

利落转身，借着路灯，他凝视付与，声音像山谷晨雾：“你好像做什么都很成功。”

付与稳稳顿住脚，抬眸看过来。

他嘴巴没动，似乎不知如何接话。

“你怎么会去学接骨？”楚洛问出心里的疑惑。

一般人真不会学这项技能，更何况，付与不做这一行。

该回答的人默不作声。

周遭虫鸣把竹叶震落。

一阵冷风过来，吹乱了楚洛的头发，稍长的头发遮住了耳朵。

付与靠近几步，抬起手。

一晃眼，楚洛耳朵发痒。冷白的手撩起一缕碎发，往他耳后拨。

问题不回答，偏要动手动脚。

楚洛昂起头，望进丹凤眼里，继续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楚洛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温柔，却能穿透震天的虫鸣，刺进付与的耳朵里。

对上直白地目光，付与始终不开口，继续帮忙整理头发。

明知道付与不会回答，楚洛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抓住细瘦的手，制止他的动作，楚洛说：“回去吧。”

说罢，楚洛往竹林深处去。

这不是回去的路。

走两步，他背上有轻微的压感。

一件外套披到他身上。

说不上来什么情绪，楚洛几乎是下意识拽掉衣服，朝身后扔去。

楚洛心情很诡异。

从看见付与为外婆接骨，奇怪的感觉就产生了。

书里的付与没展示过接骨的技能。

但是，他的动作太熟练了，就像经常做这种事。

不像“接过”这么简单。

他一定很早就学会接骨。

是什么让22岁的人学这个？

恍惚间，楚洛有一种错觉，付与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为了他人的似锦前程。

就像上次提到的，谎言是为别人而说。

相处这么久，楚洛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为何而来。

楚洛希望，此时此刻，两人开诚布公谈一谈。

彼此不要再打哑谜。

事总与愿违，那么简单的问题，付与都不愿回答。

根本就不想深入交流。

楚洛仿佛在爬一座高峰，无论怎么努力，永远看不到山顶，怎么都翻不过去。

虫子叫声越来越大，吵得楚洛耳朵疼，浑身难受。

楚洛加快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洛哥哥。”

清冷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闭上眼睛定定神，楚洛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多谢你帮外婆接骨，很晚了，我让哥哥送你回酒店。”

“不用。”付与拒绝道，“我自己回。”

手指悬在屏幕上，楚洛还是尊重付与。

收起手机，楚洛说：“随你，我想自己走走。”

没给楚洛先走的机会，付与绕到前面。

从来冷脸相待的人，嘴角竟然噙一抹笑。

就像戏里的沈行曦。

“洛哥哥。”付与牵住身前的人，“谢谢你。”

楚洛定定望着他：“你谢我？”

“是。”付与坦诚道，“我不想提学接骨的原因，但是，谢谢你的关心，让我知道，有这项技能不是个笑话。”

睫毛细微颤动，楚洛目不转睛盯着付与，闷闷地反驳：“谁关心你了？我就是，信不过你的手法。”

付与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楚洛瞪他。

付与不说话，抬手擦掉他的眼泪，重新把衣服批他身上。

楚洛又扯下来：“我身体比你好。”

付与抓住衣服，似乎不想答应。

楚洛鼓起桃花眼，娇气地瞪他：“你又不乖，再脱下来，我就不客气了。”

付与又笑起来，乖乖穿好衣服，重新牵起楚洛的手。

楚洛撇撇嘴，握紧付与的手。

和他一起往回走。

楚绎然还在葡萄树下等，看见他们来了，便起身。

“我自己去酒店。”说罢，付与没有犹豫，转身往外走。

楚绎然打电话给司机，让他送付与回去。

山庄又只剩下虫鸣风吹。

楚洛和哥哥一起往回走，准备休息。

“哥。”楚洛叫住哥哥，“他这么帮我，我还要玩弄他，是不是很过分？”

楚绎然：“洛宝，我很感谢付与的帮忙。但是，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楚洛点点头，继续回房。

“洛宝，你没对付与做有损道德的事。”楚绎然说，“所以，你不要有负担。”

拍拍弟弟，楚绎然拉着他往里走：“去休息吧。”

*

楚云淇的脚正在慢慢恢复，楚洛继续训练，付与每天坚持陪练。

有空的时候，楚洛会坐在葡萄架下陪外婆，给她讲千钟写的故事，一起欣赏付与画的火柴人。

最近，付与新添很多画作，加上了外婆和楚绎然。

楚云淇觉得很有趣，还说要给付与出版。

不过，付与委婉地拒绝了。

王景虞天天打电话发消息，希望来探望外婆。

连外婆都说请小景来玩，楚洛还是以忙为由，拒绝了。

楚绎然每天晚上回来陪外婆，楚悦薇和傅静淞隔三差五飞过来。

大家交替照看陪护，也不算很累。

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十天，楚云淇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大家彻底放下心来。

楚绎然继续留在宁城照顾外婆，楚洛还有别的项目要训练，差不多要回燕城去。

傍晚时分，云霞染红半边天。跌到水面，染红了池水。楚洛被绯红包裹，好似美人鱼，畅游泳池。

游几圈，他钻出水面，和付与闲聊。

刘姨施施然走过来，问他们要什么汤。

“刘姨，我还是比较喜欢回锅肉，付先生也爱吃。”楚洛委婉拒绝。

刘姨摆摆手：“有肉有肉，你们都要走了，也该尝尝我的拿手好菜。今晚老太太还请了人吃饭，当然要做点人家喜欢的。”

这消息一点也没听说。

楚洛很迷茫。

刘姨指指他身后：“来了。”

楚洛转头看去，游泳池外的人，是王景虞。

看见他，小孩连走带跑，像是寻到了宝藏。

这小孩，铁定是找了外婆！

“原来是小景啊。”楚洛笑得很自然，“既然人来了，刘姨，你直接问本人吧，我什么汤都喝。”

刘姨点点头，走向王景虞。

游泳的兴致被汤破坏了，楚洛爬上岸。

付与紧随其后。

“洛哥哥，上次答应给你做饭。”付与给他裹浴巾，“我现在补上。”

楚洛挑挑眉：“你的手艺怎么样？外婆宴请了小景，算是客人，我们要给他最好的。”

“我先做一个给你尝尝？”付与问。

“好了，我相信你。”楚洛提醒，“不许煮汤，不然，我全灌你这里。”

楚洛伸出一个手指，戳戳付与的胃部。

抓住白嫩的指尖，付与正要说话，身后传来王景虞的声音。

“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盯着他们相贴的手，王景虞声音闷闷的。

楚洛看他一眼，对付与道：“刘姨进去了，你快跟上。”

“洛哥哥，你手冷，先穿上衣服。”

付与不急不躁，拿过干净的浴衣，小心披在楚洛身上，给他系腰带。

他手脚很快，做事干脆利落，但是，系腰带用了三分钟。

再不去，楚洛真担心刘姨已经煮好汤了。

按住给自己整理衣服的手，他说：“快去吧。”

付与抓住他的手，大声说：“洛哥哥，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楚洛敷衍道。

付与终于转身去厨房了，楚洛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王景虞：“小景，我先去换个衣服，你去客厅坐会儿吧。”

不等对方说话，楚洛抬腿便走。

“哥哥！”

哭腔浓重的呼声传来，同时，腰被王景虞用力箍住。

楚洛本能排斥这种触碰，用力掰开王景虞的手，转身望着他。

眼里尽是疏离。

“小景，你已经长大了。”楚洛眉头微微蹙起，“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王景虞眼皮颤抖，泪珠子滚滚而下：“哥哥是为了付与吧。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才一个多月，哥哥就……”

他几乎说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继续哭诉：“哥哥，我那么爱你，你感觉不到。为什么他的爱你就能？”

楚洛不可置信地望着王景虞。

带了几年的人，他竟然从来没看透这种心思。

不自觉退开几步，楚洛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行。

浅淡的夕阳落在他脸上，艳色里透出茫然。

他愣了许久，决定说清楚。

“小景，我一直拿你当弟弟……”

“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怎么能是弟弟？”王景虞打断他的话，“我不要我不要……”

楚洛轻声说：“小景，我言尽于此，要一段什么关系，你自己决定。”

说罢，他转身就走。

王景虞还要抱他，远处穿来清冷的呼唤。

“洛哥哥，外婆喊你们。”

付与快步走来。

不知什么时候，红霞已经被夜色取代。

薄暮笼罩在三人身上，隐去各自的神色。

今天是心机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当你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