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杨秋甚至没有得到单独吃饭的机会。

他先是被热情的Hendricks先生与朋友们拉到宴客大厅用餐，接着又时不时有人过来问好，递名片，加微信好友。

杨秋简直忙得没法坐下来吃饭。

这个时候，他就尤为想念有人喂他吃饭的日子。

不过，也就想一想。

他终究不可能在现实中过那种有男仆陪伴的生活。

年会第二日下午，是企业交流会。

Hendricks和他的朋友们提前离开了。

剩下的人大概一半是技术人员，另一半是企业人员，正在洽谈商业合作。

下午两点时分，杨秋刚刚婉拒了一位小型企业的负责人，表示自己还是个学生，暂时没有去企业工作的打算。

孙嘉时在一旁点头道：“这样的小企业是配不上杨先生的，海华还差不多。”

杨秋尬住了，孙先生您不是很会说话吗！能不能不要显得好像在嘲讽小型企业一样！人家会尴尬的！海华集团是五百强没错，但也不能随时尬吹啊！

就在这时。

一群人向杨秋这边走了过来。

带头的男人个子很高，背着双手，气质倨傲，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聚拢，一眼就能看出地位差距。

“唷，这不是杨秋吗？怎么，小偷还有脸回海市啊？”

男人的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曾经在每个噩梦中响起。

杨秋的瞳孔因为恐惧而骤然收缩，身体也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瑟缩起来。

原本站在杨秋旁边的一些企业方的人员与几位科研圈的人立刻围了上去，恭维道：“毕总好！”“毕总怎么有空光临！”

毕总身边原本跟着的人颇为识趣地站出来，指着杨秋道：“毕总居然认得这种小角色。喂，毕总叫你呢。”

又一个极为张扬刻薄的女声说道：“这人呢，叫杨秋，就是当年海大人工智能专业最有名的学生，曾经也蛮光彩的，可惜四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被海大取消保研名额，又因为偷别人学术成果，判定学术作弊，被人工智能行业封杀。喂，杨秋，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开年会啊？”

毕总也点点头，狞笑道：“对啊，唉哟，我朋友当年好惨啊，被这狗东西偷了成果，差点没能毕业。这种人就该狠狠封杀！”

杨秋转过身来。

噩梦的根源在现实中再次出现。

毕四合，姚晶莹。

他们如今一个是绿河集团总裁，一个是知名投资人。

无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杨秋本来还以为这些人会忘了自己，会忽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带着对他没有半分减弱的恶意来了。

“唉？打架斗殴？真看不出来啊……长得还挺秀气的，没想到是个混混。”

“学术作弊，我就说呢，上午还上台作报告，我就知道这么年轻不可能有什么科研功底，估计全是抄的吧。”

“多亏有毕总和姚总提醒大家，不然都被这人给骗了。”

“真够恶心的，就该封杀这种人，让他搞不了人工智能。”

旁边已经有人在议论起来。

一声声的讨论，与四年前几乎如出一辙。

甚至还有人想要去大会主办方那里举报杨秋，让他们把杨秋赶出去。

杨秋只觉得脑子开始眩晕，胃部抽痛，一阵阵犯恶心，想吐的冲动已经涌到了喉咙，他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孙嘉时神色一凛，转了个身挡在杨秋跟前，冷着脸道：“各位参会者请不要偏听偏信，杨先生乃是我们海华集团特聘人工智能专家，海华集团为杨先生的信誉背书！”

姚晶晶面色凶悍，上前一步，“你谁啊你？就你也配给海华集团背书？别污了人家大企业的名头！”

就在此时，大厅的另一头突然喧哗一片。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免看了过去。

在众多目光汇聚之下，一位俊美如天神，身量很高，却散发出极为吓人气势的男人从大厅的另一头快速走了过来，甫一出现就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众人看去，赫然发现那竟是之前位居好几个讨论组核心的知名企业家，或是业界大佬。

此刻，他们却甚是热情地跟在男人身后，和他说着话，众星拱月一般。

而男人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大踏步向着这边走来。

“毕四合。”男人的声音如万载不化的寒冰，带着锋锐的恐怖，“你哥因为涉黑蹲了局子，你爹妈携款出逃A国，剩下你一个人在国内骗投资骗技术。目前毕家已经转移资产十一亿，不知道什么时候毕少也会跑路呢？”

这话一出。

围着毕四合一脸讨好的几个人吓得不由脸色大变，都是悄然退开了些。

毕四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刚才的嚣张跋扈竟然一下子消散无形。

他不是不想嚣张。

实在是，他哥就是被这位给送进局子的！

他让爹妈帮他转移资产，也是因为，这位一直在国内对付他们毕家，他再不走，毕家就要完蛋了！

现在，他是不想股东溃逃，所以一直在国内撑个面子，故意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反正所有人都只会觉得他是毕家大少，想不到毕家大少已经是空壳一个了！

“克劳德·赛文先生！”

“黎先生！”

这个时候，跟在男人身后的几位身份尊贵的企业家、业界大佬才赶到，其中正有此次年会的组织者。

他们站到名为克劳德·赛文的男人身边，看了看男人冷峻的脸色，又看了看毕四合。

他们都听见了克劳德·赛文对毕四合说过的话，也看到了毕四合默不作声却铁青的脸色。

人工智能年会主席露易丝·怀特海站了出来，说道：“赛文先生，抱歉，是我们主办方审查不言，让这种败类混入年会，我们今后会严查参会资质。”

说着，露易丝让身边跟随的手下将毕四合赶紧送出去，甚至打手势暗示他们用点强迫，务必把人先弄走。

年会来了这种商业骗子，可是重大失误，她现在只想及时补救。

毕四合被人拖走，他的身边已经再无人跟随。

克劳德·赛文冷漠一哂，对站在另外一边，已经满脸惊慌的姚晶莹说道：“姚晶莹，你怎么不一起走呢？你投资失败已经资产亏空，还去澳门DB负债累累，你为了填补亏空靠自己之前的信誉又在海市商圈骗了几百万，准备再去马达加斯加D，你再不走，我怕你被你的债主发现了直接撕碎。”

姚晶晶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一抹淡黄的液体从A字裙下缓缓冒了出来。

旁边有几个人也跟着变了脸色，冲上去与她撕在一起，让她还钱。

露易丝·怀特海焦急地再喊来几位手下，让他们把姚晶莹也赶紧扔出去。

孙嘉时这才凑到杨秋身边，对还有些懵逼的杨秋说道：“杨先生，这位是我们海华集团高层，克劳德·赛文先生，我带您过去认识一下。”

杨秋本来已经几乎闭目塞听，完全被过去的痛苦所魇住，多亏有孙嘉时帮他挡住众人视线，于是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

现在，他居然无意中被一位路过的大人物给救了。

那人刚好就知道毕四合与姚晶莹的底细，开口就让两人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任何人愿意追随他们，也在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们说的话。

刚才他们污蔑杨秋的话，一下子就变得无人在意。

就算还有人记得，也只会认为是两个败类在试图污蔑别人。

杨秋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遭遇的重大危机，就这么解了？

经过孙嘉时提醒，杨秋抬头，向那位克劳德·赛文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凝在了男人的脸上。

纳纳？

是纳纳？

杨秋面色呆滞，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这不就是纳纳吗？

这位名叫克劳德·赛文的大人物，甚至被年会主席讨好的大人物，竟然与纳纳的脸和身高，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他在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叫出纳纳的名字。

然而，他看到了男人身边环绕的众人，这些人，之前还是众人簇拥焦点的人，现在却是有些讨好地跟在男人身边，簇拥着他，争先恐后地与他说着什么。

杨秋瞬间清醒。

这不是纳纳。

声音也不像纳纳，纳纳的声音没这么严厉，也没这么冰冷。

而且，他是一位现实世界之中的，一定有着极其尊贵身份的存在。

而纳纳是只有他才认识的一个人，他的男仆。

孙嘉时还在笑着催促他过去认识一下克劳德·赛文。

“杨先生，您看，刚才赛文先生为您解围了，您是否去认识一下他，感谢他的援手。”

“不了。”杨秋低下头，“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身体很不舒服，孙先生可以带我回酒店吗？”

孙嘉时有些无措，他看了眼克劳德·赛文，又看着明显已经非常不适的杨秋，只得点点头，搀扶着杨秋的胳膊，带着他出了会展中心。

杨秋不想认识这位克劳德·赛文。

因为，他太像纳纳了。

相像到，他甚至不能忍受，顶着纳纳脸的另一个人，并不认识他，对他不会熟悉，不会亲密，不会为他泡茶，不会给他按摩捏腿，不会亲昵地用脸贴着他的手心，不会蹭他的胳膊，不会……用嘴唇亲吻他的身体。

一想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着和纳纳一样的脸，他就接受不了。

纳纳只能是那个，会用湿润的眼神对他说，“我是主人的狗狗”的存在。

而不是远在天边，尊贵非凡的陌生人。

杨秋本能地抗拒这个名叫克劳德·赛文的人。

……

会展中心内。

视线跟随着杨秋的背影，一直望着他消失在会展中心的门口后，克劳德·赛文原本淡定的表情瞬间有了崩溃。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杨秋刚才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让他看到就脊背发寒的冷漠与疏离。

那是他最害怕在他身上看到的。

无法克制的痛苦与冲动在脸上纵横交错。

克劳德·赛文用手捂着脸，声音低沉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快步走向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

“黎总。”

现场的海华公司高层也跟了上去。

他们黎总其实很不喜欢当公众人物，哪怕是代表海华去参加商业洽谈也都是以“高层管理”而非总裁的身份。最近几个月黎总更是长期不见人影。克劳德·赛文是他的英文名，外国人与部分国人也都这样喊他。只有在集团内部才统称黎总。

“不用跟我。”

黎云期说完，独自进了电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