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个好人,”
“他只是太想得到世界的认可了。”
董子彦的身体状况还很糟糕,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摇起床板的上半部分,支起身体和李惊蛰他们交谈。
“你还在帮他说话啊……”
李惊蛰语气有点复杂。毕竟他见识过四年后纸醉金迷的窦志远,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怀念董子彦。
不如说正好相反,再次见到将董子彦的名字与妥瑞普联系到一起的那张纸,窦志远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难看。
但这些事,他并没有办法告诉现在这个还活着的董子彦,他们是来探病,不是来讲鬼故事的。
李景行没跟来,他这次彻底把家里惹毛了,李洪道发火效果堪比上次下城寨投资失败,直接把他拎回海州大宅,声称要家法伺候。
范昭也没能来,秦女士完全不相信他们是因为见义勇为、一不小心进了局子,坚持认为是他和那些纨绔子弟们玩儿大了,闹出了事,全靠李家势大才被捞出来。
“……是我的错,我以为一次放松没什么,没想到险些酿成苦果,咱们家现在可禁不住这个啊!”秦秀雯倒在丈夫怀里抹泪,“昭昭,妈妈不怪你,是妈妈不好!”
任范昭嘴皮子说破了也没用,“哎呀妈、我们真的没犯事儿!这不是一个都没死吗?”
范仲文狠狠瞪他,“你还盼着人死呢?”
“——什么跟什么呀!”
范昭都无语了。
总之他暂时被家里勒令不得随意出门,范昭在电话里撕心裂肺地,说小玉我好想你啊我好想出来玩儿,李惊蛰冷酷表示你可以在家里想,不过最好是想都别想。
范昭哭得更大声了。
于是最后只有李惊蛰和李辜辰一道,遵循治安官建议,主动来看望自己助人为乐救下的对象。
董子彦包成粽子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你们都觉得志远偏执,而我犯贱,是不是?”
李惊蛰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心想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李辜辰把带来的花篮和水果摆放好,转头看他,
“学生时代,你和窦志远在某位导师手下受尽欺压,窦志远为你出头,反而激怒刘姓导师,被逼退学。”
董子彦缓缓睁大了眼睛。
“放心,窦志远一直被好好关押着,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些。”李辜辰好像有读心术,能完全猜中董子彦所想,
“港州化工的入学、结业,还有肄业名单在前两年全部接入了联邦网路,结合你们的任职履历和那位导师的风评,以上是很容易得出的结论,不是什么秘密。”
董子彦听得后背发凉。
“……你调查这些,是想做什么?”他艰难地问。
“想告诉你一些真相。”
李辜辰说着,将一张纸轻轻放到董子彦手中。李惊蛰眨了眨眼,感觉这个场景莫名有点似曾相识。
“这是窦志远跟你同在一组的时候,提交的实验报告,是我前两天拜访了刘教授,从他那里拿到的。这些数字是不是很眼熟?”
“窦志远从很早就学会用数据造假来应对苛刻到极致的导师,但是寻找精神类天然调值化合物的过程太艰难也太漫长,再不撤就会暴露了。”
“所以他干脆卖你一个人情,然后利用你的才学、你的愧疚心,甚至你的命,精心布局,并企图独吞所有成果。”
董子彦的手指艰难地抓紧了那张实验数据。
数字的造假方式,与他对照了几百上千次、想要做出一样效果的妥瑞普动物实验初版数据,如出一辙。
“不……别说了……”
但李辜辰没有停下来,“你是不是只觉得自己运气好,六千多个样本同组一起测,但只有你找到了关键的化合物?”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干了所有的活,发现成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哇……]
连系统都忍不住了,[鸠占鹊巢、卸磨杀驴,还要驴对自己感恩戴德?这个窦志远真不是个东西!]
“董子彦,原来你是个大糊涂蛋啊……”李惊蛰难得心生感慨。
他扭头看着床边的花篮,那里面的花是今天一大早、他拉着李辜辰专程跑去山上采的。
在他把黄灿灿的小菊花往篮子里塞的时候,明显看到李辜辰皱了下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惊蛰认为一定是因为自己已经在师爷面前树立起足够威信,当年他在小弟面前也是这样,质疑老大就得挨打,不服憋着。
而李辜辰只是觉得小孩百无禁忌而已。
更何况今天的金盏菊,开得实在很好。
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独自一人死在冰冷别墅的董子彦,会不会有人给他坟上送一束花。
现在的董子彦显然也认为自己是个糊涂蛋,他愣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有点红,但因为脖子上打着石膏,让他只能45度角仰着头,眼泪掉不下来。
“……我真傻,真的。”
李惊蛰在心里悄悄安慰他,没事,虽然你傻,但你这次运气好啊,被老子救了,至少没有做了糊涂鬼。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闯进别墅的初衷其实是为了笼络李辜辰,给自己的未来师爷送个大礼。
“董工,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在病中戳你伤疤。”李辜辰表情真诚。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但科学研究是无罪的。”
董子彦在石膏中转动脖子,费劲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不会放弃妥瑞普新药的研究,那是我的心血……其实志远只要再等几天,排除了危险隐患的加强版新药就可以出成果了。”
由于窦志远在学术上实在滥竽充数,并没有意识到董子彦的天赋与研究是多么地不可替代,以至于未来四年、乃至更远的时候,在同赛道都没有出现更加合适的替代药品。
所谓大药企争分夺秒的威胁,不过是来源于他自己的臆想,是将他的恶行合理化的一个徒劳的借口。
而李辜辰终于听到了今天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窦志远杀人未遂,加上危安那帮人讲究所谓江湖义气、嘴巴很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很可能不会被关押很长时间,等他回来,想必会再次纠缠你。”
“我会带着妥瑞普相关的研究成果、彻底离开三七制药。志远之前无法说服我同意新药上市,现在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离开,”董子彦惨笑。
“我对自己的犟脾气很有自知之明。”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李惊蛰就不太能听懂了,重症监护病房的空气温暖而舒适,他坐在床尾昏昏欲睡,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手里抱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都快掉地上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李辜辰彬彬有礼,起身准备离开,刚一转头就见到这个场景。
董子彦噗嗤一声笑了,结果被呛住了气管,咳也咳不出,脸涨得通红,一时间心跳监控报警声大作,医生护士包括治安官都冲了进来,疑心他们要谋害证人。
李惊蛰被惊醒,蹦起来闭着眼睛就要揍人,“怎么的怎么的!——”
李辜辰果断拦腰抄起李惊蛰走出病房。
不能再添乱了。
又过了一阵,董子彦终于平静下来,护士帮他放下床板,他目光移向窗台边的花篮。
护士欲言又止,“刚才的两个小年轻,可能是不太懂哦,怎么来探病会送黄菊花的……我帮你拿走吧。”
“就放在那里吧。”董子彦阻止了护士。他觉得从刚才开始,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也好像真的死去活来一场。
这花,就送给过去那个真情错付的自己吧。
他有点羡慕那几个热血方刚的年轻人。
看他们彼此信任、足以托付生命的样子,一定向来坦诚,不曾隐瞒彼此什么。
“哦对了,”护士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将一张名片和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到桌上。
“刚才有人给我这个,说是对什么什么瑞的药有兴趣,想寻求合作,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你。”
董子彦皱了皱眉。
自从发现天然化合物,也有不少医药公司循着论文的踪迹找到自己,试图挖角,但窦志远把自己看得很紧,任何电话都必须经过他的盘问,一段时间以后,也渐渐没有人来找他了。
这是哪家医药公司,风声这么快?
如果是以前,董子彦一心扑在实验室,不屑、也不会应对这些外部事务。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历生死,又被那位陈姓教师说动,决心彻底与窦志远分道扬镳,自己的去处就确实成了问题。
小护士还在嘀嘀咕咕,“看着也不像药代啊……而且这种事儿不应该找我们医生吗,找一个病人干什么……”
董子彦忍不住出声,“劳驾,能把名片给我看一下吗?”
出乎他的意料,纸片上没有任何一家他熟知的医药公司的名字,甚至没有公司的名字。
只有印着烫金的鸢尾花图案,旁边写了李辜辰三个字,下面有一串数字,是他的号码。
.
李惊蛰一直到走出医院门外,吹着冷风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看向李辜辰,“探病结束了?”
“结束了,接下来想去哪儿?”李辜辰把橘子剥好,很自觉地递给他。
李惊蛰偏头凑过去,啊呜一口把橘子吞了,颇有种被小媳妇精心伺候的熨帖。
虽然这次没替陈子木捞到大别墅,但救下董子彦,也算行善积德做了件好事。今后再借着重生多开几挂,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呢?
李惊蛰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光明未来,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我师爷好乖!老大带你去买棒棒糖吃!”
李辜辰也好脾气地笑着跟上,垂下的手指轻轻捻过被李惊蛰唇瓣触及的部分,口袋中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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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野菊花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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