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蛰的想法很简单。

原本他的目的就是要混进锦绣凤凰，验证踏进自己记忆之外的地方，到底会发生什么。

而李景行作为谋杀自己的最大嫌疑人，李惊蛰自然是要尽量接近他：潜伏观察、顺藤摸瓜，发现蛛丝马迹……

系统对此持保留意见，它认为凭李惊蛰的脑子什么也观察不到。

但它对李惊蛰的脱线做法表示了十二分的肯定。

[你终于会主动制造跟攻略对象相处的机会了！]系统欣慰。

虽然按书上教的，一号攻略对象的相性度会高一些，但对系统而言，无论哪一条路线，只要走通，都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这个二号看着比一号上道，难得宿主对他也有兴趣的样子，在锦绣凤凰一夜相处下来，好感度那还不得蹭蹭上涨？

今天也离养老生活近了一步！

“原来是小玉……名字真好听，配你。”李景行笑得春风和煦，一手托他后背，借着身高将李惊蛰环在怀里，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语气是货真价实的怜惜，

“刚才怎么那么大火气？手痛不痛？”

李景行的长相随了他那个大明星的妈，即使是李惊蛰记忆中大势已去、被围剿到左支右拙的时刻，他表情仍是玩世不恭的，眉目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风流。

那时李景行也是这样笑着，对着一拳砸烂了自己办公室大门的李惊蛰嘘寒问暖，辛苦了、手痛不痛？你叫惊蛰？名字真好听。

而现在李景行眼中的李惊蛰远没有那么残暴危险，充其量是只野性难驯的流浪猫，他铆足了劲想尝口鲜，姿态风度恨不得做足十分之十二。

纯新手恋爱脑系统被撩得说不出话。

李惊蛰只觉得烦躁。

以往靠这么近、还胆敢擅自搂他的人，早就被他揍到天边。但粗略一估，此刻李大少隐在暗处的保镖护卫至少有三个，一击若是不中，搞不好要被按在地上打。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

李惊蛰假笑，“我皮糙肉厚，不疼。”

眼看着李景行径直要拐人走了，领班不得不硬着头皮抢上前来。

“李少、李大少，”领班后背全是冷汗，这小子来路不明、行事诡异，偏偏跟李景行看对了眼，这要万一出了事，自己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这真是我们新人，您看连工作服都没换呢！要不让、呃、小强陪您去包房坐坐，我带小玉去收拾一下，再来服务您。”

真小玉左强本尊不仅被剥夺了花名，还被领班胡乱安了个难听至极的名字，简直欲哭无泪。

李景行倒是松了手，又摇了摇头。

“带他去把手包扎一下，然后领来见我，不用安排其他人。”

领班连连称是，相当热情地从李景行手里接过李惊蛰，一步三回头；李惊蛰看着眼前薄薄的后门，屏住呼吸，一步踏入新场景——

下城寨常见的、乱糟糟、脏兮兮的后厨兼小仓库，员工端着汁水淋漓的杯碟果盘在狭窄的过道上跑来跑去，叫骂声从前传到后。

没有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全场最怪异的仍然是自己脑子里的电流音，此时正在念叨一些什么本垒啊记得屏蔽啊退休在望啊的怪话。

李惊蛰眨了眨眼，反而更迷茫了。

领班从旁边狠狠拽他。

贵客不在，此人立刻恢复了周扒皮的本色，他从角落的杂物堆里扒拉出一套制服，钳着李惊蛰的胳膊挤开旁人，大步往前走。

“我不管你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领班凶神恶煞、边走边道，“既然敢冒充我这儿的头牌，李大少又看上你这张脸，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把人陪好了。”

两人走出厨房，来到大厅。

“这可是‘那个’李家！”领班做作地压低嗓音，“指头缝里漏点儿出来都够你吃一年的！”

李惊蛰侧过身大翻白眼，心说那你是没赶上好时候，8年后我就是把指头戳李景行脸上，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锦绣凤凰的规矩，客人那儿所有进项都是三七分账，你三我七，要是敢私吞不报，你就死定了，听懂了吗？”领班将制服塞进李惊蛰怀里，推了一把他的后背。

“去最里头那间换衣服，然后上楼进一号包厢、赶紧的。”

左强跟在后头，忍辱负重提醒，“——记得把你那手包起来！”

李惊蛰走进更衣室的瞬间，与第七中学校长、以及护送着他离开的李辜辰擦肩而过。

李辜辰此前体贴提出，若被发现一校之主出入风月场所，可能引人非议，校长深以为然，于是进出都尽量掩着脸，由“陈老师”帮忙遮挡，来去悄无痕迹。

因而校长跟李景行竟完全没有发现，互相以为爽约的两方，其实根本就都在锦绣凤凰歌会里、隔着一道墙好好坐着。

一个小时前。

李辜辰来到大厅，给领班递了包好烟，表情诚恳。

“白天学校出了点小情况，校长被留下来应付检查问责，实在分身乏术，一会儿麻烦经理跟李公子好好解释一下，今晚那边的消费，都算在第七中学的账上。”

烟盒颇有份量，领班眯着眼用手指碾了一下，露出些花花绿绿的纸钞来。

李辜辰又凑到领班耳边，煞有介事，“那可是‘那个’李家的少爷，如果今晚让他满意，以后常来，经理你可就是锦绣凤凰的功臣了。”

待领班反应过来是哪个李家的少爷，立刻眉开眼笑、咋咋呼呼去摇人准备。而李辜辰转过身，完全替换一副表情，推门进了一个包间。

“校长，实在是很遗憾，方才李家派人来传话，说李景行突然有些私事，今晚过不来了。”

校长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正欲起身，李辜辰下一秒就递来了一份文件。

“但李家说了，学校他们很看好，是诚心投资的。”

“这、这是……”校长借着房间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投资协议的内容，一瞬间血压都上去了。

“校区至少扩大五倍，全新的教学楼、行政楼、实验室……这、得要多少钱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如假包换”，李辜辰将落款的印鉴指给他看。

竟然是李家老家主李洪道的私章。在房间马力十足的冷气里，校长脑门儿生生冒出冷汗。

“小陈啊，好好干，这事儿眼见着就要成了，”校长临走时激动地拍着李辜辰的肩，“等尘埃落定，你一定是我们学校的大功臣！”

私章打消了校长最后一丝疑虑，而李辜辰在心中冷笑。

自己这素未谋面的老父亲倒是给私生子留下了了不得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等风吹起谣言，吹涨起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心，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砰地一声戳破，给自己的侄子送去见面礼、宣战书……

李辜辰在脑内预演着胜利，画面感强烈，简直像曾经亲身经历过——

然后他在走廊上撞见了李惊蛰。

光凭侧脸就足够认出来。少年的姿态挺拔，气质与整个会所格格不入，身后有谁冲他喊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应声，孤身往走廊深处走，手上抱着一团……衣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惊蛰在门内与制服搏斗。

“这**什么东西——”

他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小块正方形手绢，另一手拎起一条串着三跟短链的细窄皮带子，又撇了一眼地上的白丝袜，疑心领班给自己找了套女装。

系统对李惊蛰的没见识表达了鄙视。

[少说脏话多学习，人家这是正统三件套，懂吗？口袋巾要叠好塞在胸口，你右手那个是衬衫夹、是扣在大腿的你往脖子上挂什么啊啊啊啊——]

李惊蛰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穿过几次正装，觉得领班简直跟系统串通好了看自己笑话。

他撇着嘴把衬衫夹从自己脖子上解放出来，开始神游天外。

锦绣凤凰是真实的，他确确实实重生回到过去，经历了8年前没经历的事，认识了曾经不认识、或者在当前时点还没认识的人。

但这也就证明，自己上辈子的死也是真实的。

他已经反复思考过，在那个时候，有能力也有立场干掉自己的人只有三个，而嫌疑最大的那个，正在楼上等着自己。

也不知道一会儿李景行屋里有几个保镖……

系统敏锐察觉到李惊蛰脑子里的危险想法。

[你现在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啊，不准殴打攻略对象，禁止杀害攻略对象！二号男嘉宾行情这么好、你是想守寡吗？啊？]

李惊蛰舌尖反复磨着犬齿，语气完全是上辈子的、染着漫不经心的血腥味。

“你放心，另外两个我也会找出来杀了的，分不出来、就统统干掉得了，只要给我自己报了仇，这辈子就算——”

李辜辰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自己下午刚给他套上的外套跟其他东西一起、乱七八糟地摊了一地；真丝衬衫大了一号，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还没来得及系扣；黑色的衬衫夹拿在手里，正往光裸的腿上比划。

听见动静，李惊蛰抬头与李辜辰对视。

“陈子木？”是那个平白挨了自己一下的书呆子。他瞬间收了杀气。

“来得正好、这玩意儿太难穿了！”

李辜辰呼吸一滞。

房内灯光昏暗暧昧，可李惊蛰就这么看向自己，神色坦荡又自然，黑色的瞳仁里不带半分其他意味，亮晶晶地，好像只是开口请他帮一个很普通的忙。

“你为什么在这儿？”李辜辰听见自己问他。

“穿这些，是要去见谁？”

老天鹅啊，这夺命连环问。系统红灯狂闪，疯狂报警。

[注意！遭遇一号攻略对象！可能面临修罗场剧情！请尽量隐瞒二号攻略对象的存在、及时脱身！注意……]

可惜李惊蛰压根听不懂，他扭扭脖子，选择不听。

“李景行啊，我换衣服折腾好久了，再不去人都得等着急了。”李惊蛰生怕对方听不懂，学了领班的样子压低声音，凑近他，

“就是‘那个’李家的大少爷，你知道的吧？”

得嘞。系统看着一号男嘉宾风雨欲来的表情，呆滞地想，离养老又远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