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还在继续播放着剧本中人物的青春，周围仍然有无恶意的笑声和起哄声，影厅内依然昏暗一片。

但就是这种、周遭所有一切都在继续的场景，让许嘉乐感受到一种本质上与时间的脱离，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右手的触感上。

两手交叠，十指紧扣。

直到电影结束，影厅亮起灯，许嘉乐才猛然回神，迅速把手抽回来，手中已是汗湿一片。

-

回到家后，唐婉已经在客厅了，此刻正闭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客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穿着深色休闲服坐在对面，正低头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许嘉乐认识他，他叫任数，是专门负责唐婉心理治疗的医生。

听见声音后，唐婉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问：“干什么去了？”

许嘉乐换好鞋站在客厅里，说：“和严津一起出去看了电影。”

唐婉没出声，像是不在意一般又重新闭上眼。许嘉乐知道她只是随口一问，她向来不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只要他安心上她安排的课，走她安排的路。

倒是任数抬头对他笑了下，说：“嘉乐回来了？”

许嘉乐应了一声，说：“任医生好。”

“好好，”

任数是很儒雅的长相，这样的长相给他也带来了不少就业机会，毕竟面对这张脸，大部分人不会太抗拒说一些东西。

任数笑眯眯的和他打了招呼，然后收起笔，把本子放在唐婉面前，道：“唐总，您最近的睡眠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可以适当考虑减药，是药三分毒，况且吃多了，容易产生抗药性。”

唐婉睁开眼，问：“该怎么吃？”

任数斟酌道：“您之前一直是三片药，从今天开始可以先减一片，看看效果怎么样。”

“行。”

唐婉站起身，道：“今天麻烦你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唐总客气了。”

说笑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很快门口就响起了车启动的声音，片刻后，唐婉回到客厅，许嘉乐已经回楼上房间了。

许嘉乐坐在沙发上，手机上是任数刚才给他发来的消息，看时间，应该是刚坐上车就给他发了。

【任医生】：你最近怎么样？

【X】：挺好的。

【任医生】：那就好，虽然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X】：好。

许嘉乐收起手机，唐婉接受心理治疗不到半年，之前一直都是拿安眠药当糖片来用，而唐婉之所以会接受心理治疗，其实和他脱不了关系。

许是睡前一直在想这件事，在事情发生四个月后，许嘉乐第一次梦见了中考三天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隐瞒唐婉偷偷报名参加中考的消息被她知道了。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唐婉摔在地上，唐婉像是疯了一样，怒不可遏道：“谁准你报名中考了！把准考证给我！听见没！”

准考证已经被许嘉乐藏起来了，他没有把准考证交给严津保管，他不想让严津也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许嘉乐站在一旁，对比唐婉，显得十分冷静克制，甚至还多了几分无情。

他说：“我不会给你的，我会去参加中考，我要去普高读书。”

“普高？”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被扔进沸腾的油锅里一样，将气氛燃至沸点，唐婉跑过来死死扣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道：“你休想！许嘉乐！我警告你！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永远参加不了中考！永远上不了普高！永远别想参加高考！”

“你得出国！许维谦在哥大读书，你必须也去那里！你是他的儿子！你不能背叛他！”

指甲扣进肉里，许嘉乐像是觉察不到疼痛一般，眉头也没皱一下，“你拦不住我，只要我还醒着，你就永远拦不住我，我会参加中考，我会上普高，然后高考，最后上一所普通的大学。”

唐婉想要捂住他的嘴，可许嘉乐已经说完了。

这句话狠狠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像是气疯了一样，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你醒着…你醒着…不…我不会让你去的…我……”

唐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去电视柜前，翻出了一瓶药，那是她长年失眠下吃的药，她举着药瓶，快步跑来猛然把许嘉乐推倒在地。

许嘉乐没有防备，头很重的砸在地面上，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婉已经扣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然后把一整瓶的药往他嘴里倒，颤抖着嘴唇，“…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会让你去的……”

这一幕让别墅里的其他人瞬间惊住，最先反应过来的孙阿姨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喊着管家一起上前去努力把唐婉拉开。

警察到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最后，许嘉乐被送去医院洗胃，唐婉则是被带走强制进行心理干预。

“滴滴滴……”

放在床边的脑中响起，喊醒了躺在床上睡不安稳的人。

许嘉乐睁开眼，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梦里场景的最后一幕，是其中一个警察问他，需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许嘉乐说不用，但警察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虚或者欺骗，依然在问：“需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需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声音不断重复，警察的脸开始放大。最后狞笑着张开嘴露出獠牙，将他整个人吞噬。

许嘉乐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知道自己做贼心虚骗了人，他一点儿也不好。

一个疯子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被灌进嘴里的那些药，是他自愿咽下去的。

他和唐婉生活在一起太久了，太明白彼此的弱点了，所以他故意激怒唐婉让她发疯。但是唐婉再疯，说到底也是个母亲，干不出来杀子的行为，所以在暴怒的情绪下，她只想把用把药倒进他嘴里的行为来缓解内心那股因为他不受控制而带来的焦躁感和愤怒。

况且，人是有求生本能的。

那么多药一次性倒嘴里，除非唐婉扣着他的喉咙强行逼他咽下去。

但中考是他最后为自己命运能争取到的机会，一旦正常在国际中学升学，他就只能被迫走上那条路。

他从来都是他自己。

所以哪怕存在药量过多损伤身体的情况，他也要拿到这次参加中考的权利。

现在唐婉依然在不断接受心理治疗，是否有效果许嘉乐不确定，但起码他已经顺利入读一中了，哪怕唐婉再不情愿。

至于以后的事情……

许嘉乐脑海中浮现出那双黑色的眼睛。

-

许嘉乐按照约定时间到了省图书馆门口，陈衍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我今天拿了数学卷子，我看了一眼，里面的题不算太难，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可以全部做完，不过，”

陈衍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问：“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看你精神不太好。”

陈衍的洞察力很强，这一点许嘉乐已经体会到了，他说：“昨天做噩梦了。”

“是因为今天要写作业才会做噩梦吗？”陈衍很随意的问道。

很明显是个玩笑话，但确实缓解了被噩梦影响的许嘉乐略微沉重的心情，他笑了一下，道：“可能吧。”

话落，他就看见陈衍朝他伸出手。

陈衍说：“听到你说做噩梦的时候，很想抱一下你，但是觉得场合不对，所以很想牵手，可以吗？”

人在做噩梦醒来后，会处在一种自我怀疑、自我否认的虚无感中，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愿意抱抱你，或者亲亲你，就会很大程度的去缓解这种不适。和小孩子做噩梦以后，大人会主动抱起孩子晃一晃，亲一亲，用肢体语言去表达一种安全感一样。

许嘉乐反应了两秒，把手递过去。

陈衍牵住他的手，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和昨天牵手的感觉不一样，如果说昨天是心漂浮在空中，那今天就是脚落在实处。

图书馆里都是学习的人，很少会有人抬头注意从面前过去了两个牵着手的男生。他们乘坐电梯上了六楼，这里有专门的自习室，在自习室外面还安放着可以面对面学习的两人座。

陈衍带着他去了最后排的空座位上，把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递过去，低声道：“不会的可以问我。”

这里是允许发出声音的，但是为了避免影响到其他人，还是会尽力小声。

许嘉乐点点头，伸手接过卷子。和陈衍说的一样，这些卷子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只需要套用公式来回换算就行。

一共发下来八套数学卷子，一上午就完成了五张。

中途写累了，许嘉乐会偶尔抬头向陈衍瞥去一眼，陈衍察觉到他的目光会抬头，然后会对视一眼，继续低头写卷子。

在写完第五张卷子，已经十一点多了，六楼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准备去吃饭。

陈衍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许嘉乐收起卷子放在一旁，起身道：“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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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