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

翌日一早,盛晴和盛谨驱车来到淮市的西城郊,去每年都去的明雅寺烧香祈福。

大年初一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头攒动,一个个香客在佛前诚挚祈愿。把该做的做完了,盛晴站在大广场的祈福树下,远远望着殿里的景象,看着里面的人上香、叩拜,偶尔还会有来祈福树挂福牌的人怪异地看过来两眼。

没多久,盛谨从一边过来,手里拿了两块金红色的福牌。盛晴接过一块,和他到旁边的石桌上拿笔写上愿望,轻轻吹干,系上红绳,回到祈福树下方。

盛晴微微踮脚把福牌挂得高一点,看盛谨也挂完,退开几步拉远距离去看整棵树,听见福牌尾端的金铃在微风拂动中叮铃作响。

祈福树是一棵几人围抱都抱不住的老榕树,低处的树干已经被围满了一圈福牌,密密麻麻。古树的枝干须叶向四周延展,散发生命的力量,遮天蔽日,站在树底下仰望着,只觉得震撼。

盛晴站着看了一会儿,移步看向祈福树旁边一整面的许愿墙。墙上的许愿牌是木色的,同样系着红绳,尾部坠了吊穗,一排排整齐地被挂住。

一旁也有人正在挂牌子和看别人的愿望,盛晴走到一处没那么多人的地方,捏住一块稍微拿前了看。

上面用幼嫩的字体写着“我想玩游戏!”

这是什么愿望,盛晴又捏起一块,是“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放下后又往右走,一路看过去——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快乐!”

“希望陈佳艺只喜欢我”

“小狗不要再拆家啦”

“财神爷来我家”

“妈妈给我买可爱小猫咪!”

“爸爸妈妈和我yongyuan在一qi”

“一切如意”

盛晴看了好几块牌子上蜈蚣爬一样的字体,最后看到一块时,发现上面工整地写着两行行楷。

“岁岁平安,自在随心。”

甚至连标点符号都认真地圈上了,但只有两行字,没有署名,也没有写祝福谁。

大概是停留的时间久了些,盛谨垂眸看过来:“姐姐,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盛晴放下那块许愿牌,和盛谨一起朝下山的方向走。

-

新年之后便等到元宵,按照淮市的传统,每逢元宵和中秋都会在文化广场中心举行灯会演出,即使年年都是差不多的花样,也架不住大家想要出门凑热闹。

盛晴和盛谨今天回家早,晚饭时厨房做了点汤圆,三个人都吃了小半碗,很安静,没人说话。

歇了会儿,盛谨晚点还有个会得开,就没跟盛晴出门。

晚上八点半,广场附近的街道已经很多人。盛晴戴着口罩在街道里侧走,远远地就能看见广场上彩灯高挂,光影交错。

广场里十分热闹,室外各处都有活动,盛晴刚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旁侧沿路摆起了一长条猜灯谜的摊位,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人几欲目眩。

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新年的兔子灯或其他样式的灯,盛晴只打算转一圈就回去,手上没拿任何东西。立春刚过,进入二月,这几天的空气湿度变高,天气又冷了一点,她拉紧围巾,双手完全裹进外套口袋里,不急不缓地走着。

阶梯下方的中心舞台上正在舞龙灯,池面上的花灯随风悠悠漂浮。到处都坐满了人,时不时呼声叫好,鼓起掌声。

盛晴好不容易找了一处人没那么多的地方,靠着围栏垂眸去看下方的表演,看了几分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又转头朝另一边去。今年的人倒是特别多,嘈杂的人声中不知掺着几种语言,行人来来往往互相避让。

刚走出没两步,她似乎看见护栏边上对面的人群中,一只手正悄悄去摸旁边人的斜挎包,而包的主人正举着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拍照。

同一侧靠着护栏的人几乎都在认真看表演,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只手已经缓缓伸进包里,握住了个手机。

盛晴抬眸看向别处,向包主人右手边的位置走,边说让让边挤进人群里。

扒手发现盛晴过来,一时没敢再动,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也在认真看表演,就又边觑着包的位置边伸手。

盛晴口袋里除了手机就是车钥匙和打火机,思索一阵,左手握着打火机垂在身侧,滑开顶盖,拇指摩挲着打火机底部将火焰档位滑向最右边。

她朝左侧瞥了一眼,见扒手进行到新的一步,摸出钱夹,于是伸手过去的同时手指“噌”地一擦,打火机立时窜出七八厘米高的火苗,扒手猝不及防,“嘶”一声猛然缩手,钱夹掉在地上。

两侧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包主人也被惊动侧过身来,发现是自己的钱包,惊呼一声:“小偷!”

周边骚动起来,都被这里的情况吸引住,扒手恶狠狠地瞪了盛晴一眼,想逃,盛晴一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偏折过去,沉声道:“手机。”

包主人刚捡起钱包放进包里,果然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见了,怒视着因手臂疼痛而表情扭曲的扒手:“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扒手挣扎不断,眼看着就要挣脱,旁边有人没再犹豫,上前来一左一右帮忙制住他,包主人就去拽下扒手身上的布包,从里面翻出来自己的手机,并且发现包里不止一个钱包,甚至还有刀。

包主人赶忙放好手机,一阵后怕。

盛晴在确定是小偷的时候就先报了警,片刻之后,扒手被警察押着离开。

包主人非常激动地向盛晴鞠躬感谢。

小插曲结束,盛晴按着原本的计划原路返回。

去广场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人少了很多,也要安静一点。她走了一会儿,背后有人在跟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动作微微一顿,没回头去看,只是脚步稍稍放慢了些,感觉到背后的人也跟着慢下来。

她外衣口袋里的手习惯性去握打火机。从扒手被警察押走后她就隐约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只是路上人太多,不好辨认。

现在停车场里有三三两两逛完广场或刚要去逛广场的人在走动,并非完全没人。盛晴垂眸看自己的影子随着走动拉长缩短,想起先前那个扒手,猜测跟着的人是他的同伙。

听声音可以判断只有一个人,但不确定对方手里有没有东西。

离停车位还有几个转角的距离,正想着,停车场里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前方拐弯处走过来一对夫妻,男人在接着电话。

盛晴感觉身后的人停了一下。已经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天花板上悬挂的指引牌上亮着绿色的光,显示右转进入D区,她转身向右走,直接迈开脚步跑。

这边暂时没人在,寂静中明显有加快的脚步声,盛晴依旧没回头看,稳住呼吸,注意着头顶的指引牌,拐了几个弯向停车的地方跑。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盛晴边跑边摸索着口袋里的车钥匙,看见自己的车就在前面,跑近时捏着车钥匙按动解锁键,车灯亮起又灭掉,她绕过去要开门上车,手刚握上车把手,在这慢几秒的瞬间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就已经冲过来,扬着刀刺下。

盛晴开车门开到一半,只能侧身躲开,男人不罢休,连续挥刀。她趁着空隙伸手攥住男人的手臂挡住他,男人的手用力下压,左手攻击她侧腰,声音粗哑,“我让你多管闲事!”

没打到,左手也被盛晴抓住,男人两手一齐使劲,和盛晴僵持着。

刀尖近在眼前,盛晴呼吸深重,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右腿向后撤了些,被重力施压得险些跪下,稳住重心的同时左腿快速扫向男人下摆。男人没想到她还有力气,躲她腿的同时手上力道因为分心松了些,她放开双手快步向旁侧退。

有停车和人走动的声音,不久就传来一声惊叫,路过的人见到男人挥着刀,慌忙跑开。

又是一阵车声,远处驶过来一辆黑色宾利,旁若无人地从面前开走。

再僵持下去只是谁的体力先耗尽的事,转身再跑也行不通,盛晴只能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躲。男人不死心,再度压过来,她险险撑住,又僵持不下。

身侧突然有刺眼的远光灯照射过来,伴随着“叭叭”几声喇叭震耳,竟是刚刚那辆黑色宾利,直直地开过来,没打算减速,似乎要把二人一齐撞飞。

不躲开就是一起死,男人咒骂一声,被盛晴一使劲猛得推了一把,又飞步上前试图拽住盛晴到旁边去,却不料下一秒衣领就被人从身后往后拽,整个身体不收控制地被拖着走,咽喉同时被穿过来的手紧紧锁住,紧接着腰部就连续挨了几拳——

男人闷哼两声,无法呼吸,一手去掰来人的手臂,一手挥刀向身后胡乱刺去,被扼住手臂的瞬间压下手腕,刀刃重重地抵在那人的手背上。

盛晴稳住身子后就向那边看过去,发现扼住男人的人竟然是许长晏,没多思考,直接上前扭过男人的手腕把刀夺下。

男人腕关节错位,惨叫一声。

许长晏松手的瞬间往男人背上一推,拉过盛晴的手就往旁边撤,刚刚“唰”一下冲过去的黑色宾利发出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几乎没一秒停顿,车子掉了个头加速向男人撞去。

盛晴看过去,男人往哪躲黑色宾利就往哪开,向前跑就加速开过去再快速掉头堵回来,直到男人终于想起来从两个停车位之间的空隙逃。

“盛晴,没事吧?”许长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没事。”盛晴调整呼吸,想起许长晏的手,垂眸看过去,一抹鲜红色映入眼帘。

许长晏跟着她的目光去看自己的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痛。刚刚去抓那男人的双手时避无可避,刀压下来,死死摁在他手背,从接近虎口的地方斜向无名指处划开皮肉向深处割,血顺着手指缓缓往下流,滴在地面。

盛晴去车上把纸巾拿下来,连续抽了七八张纸巾帮许长晏摁住伤口止血,纸巾过一会儿就又见红。围巾太大裹不住,她又回去上下翻了翻储物格,没找到能包扎的东西,尝试去撕开围巾,围巾纹丝不动。

“没关系。”许长晏看她一言不发,目光注意到她的手,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轻声道:“你手上的伤也先处理一下吧。”

盛晴垂眸看,是躲刀时不小心划伤的,也在流血,就拿纸随便擦了两下,“不碍事。”

黑色宾利驶过来,窗户开了三分之二,几个月没见的程韫正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朝这边看。后座的窗也开着,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趴在窗边看过来。

“阿晏,怎么样了?”程韫看见许长晏的伤口,又去看盛晴,“盛晴呢,伤得严不严重?”

“我没事。”盛晴重复了一遍,“你这里有没有能包扎的东西?”

程韫在车里翻了一遍:“没有。”

后座的许长乐迟疑半会儿,叫了声盛晴姐姐。

程韫往后瞥了眼,看着盛晴道:“阿晏就先交给你了,我先带乐乐走。”

盛晴应下,看着黑色宾利掉头开走后对许长晏说:“上车,现在去医院。”

许长晏说好,坐在副驾驶位,盛晴拉过他的手,再抽了厚厚的纸巾盖住伤口反复按压了几次,血暂时没再流得那么厉害,最后一次用两根发绳固定好。

点开导航,最近的医院显示在11公里外,盛晴启动车子。路上车流不息,有些塞,她边开车边注意着许长晏的情况,瞥见他手上的纸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渗出鲜红色来。

许长晏自己没看,注意力都在盛晴身上。

伤口看着很深,手背的皮肉又薄,不用想都知道有多痛。车里没放音乐,盛晴开口道:“你们也来看花灯演出。”

“许长乐要看,刚好程韫有空,就一起来了。”许长晏就差从出门的事开始说,“找停车位的时候,看见你。”

他停顿一下,接着问:“是寻仇的吗?”

“不认识。”盛晴想了想,“说寻仇也行。”

“太危险了。”许长晏的目光依旧没从盛晴身上离开,看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没再出声。

“长乐妹妹那边没有你在可以吗。”盛晴听许长晏话里的意思是刚来。

“程韫在,没有问题。”

盛晴沉默下来,到医院后直接挂了急诊。

血虽然流得不快,但一直到手术缝合之后才彻底止住,好在是没伤到骨头。许长晏打了一针,左手用纱布层层包扎好。

盛晴手上的伤没那么严重,也简单包扎了一下。

医生要求许长晏受伤的那只手尽量限制活动,现在麻药药效还没过,盛晴取完药,和许长晏回到车上,跟许长晏说先等一下。

许长晏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紧跟着下车。盛晴看他跟上来,没说什么,朝另一边去。

医院住院部楼下就有24h便利店,盛晴进去买了一个新的保温杯,到店门口的自助热水机旁边把杯子里外烫一遍,接了水,拿着回停车场。

上车坐好后,盛晴把保温杯递给许长晏,温声说:“喝一点水吧,杯子是新的,已经烫过一遍了。”

许长晏的确已经一晚上没喝过水,加上先前一直在流血,估计自己脸色不好看,于是接过了水,“谢谢。”

拧开盖子就感觉到热气冒出来,水不是特别烫,他喝了两口润润喉咙,盖上盖子把保温杯握在手里。

“我送你回去。”盛晴问许长晏的地址,得到答案后便没再多等,开车离开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开进小区楼下停住,盛晴还没有解锁车门,拿着手机在看东西。

许长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问:“是有别的事情吗?”

“你的手不方便活动,”盛晴直白道,问他具体住在哪一户,“请个人过来照顾你。”

“好像还没有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许长晏的心情有些复杂,“不需要请人。”

“你是好人,”盛晴头没抬,“我不欠人人情。”

好人。许长晏心底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垂眸看着左手的纱布出了会儿神,在盛晴真的叫人过来之前,思虑再三,最后定定地看她:“这样的话,不如等一下一起吃个晚餐,就当是还了人情。”

许长晏从来没有向她提过要求,盛晴和他对视着,半晌,低头去解安全带,说好。

在医院耗时久,现在接近晚上十一点,说是夜宵更合适一点,盛晴推算了下时间,估摸着在停车场那会儿三个人都是没吃晚饭的。

她答应了,许长晏却犹豫了,坐在那没动,不清楚在想什么。

盛晴疑惑:“怎么了?”

“走吧。”许长晏去开车门。

按电梯上了22楼,来到2206的门前,许长晏拿钥匙开门先进去。因为是独居,平时只有程韫和许长乐偶尔过来,没有盛晴能换的鞋,就跟盛晴说直接进去。

客厅里东西不多,除了基础的配套设施再没有多余的东西,连墙壁都是一片雪白。左手边就是落地窗和阳台,阳台上空空如也,只放着洗烘机,几乎感觉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盛晴进门时粗略地扫过一眼之后便收回视线,看餐桌上连个盘子都没有,问许长晏:“自己做还是叫外卖?或者我们出去吃。”

“今天早上新买了菜。”许长晏进厨房洗手,打开冰箱把菜拿出来,“很快就好。”

都是很普通的菜,盛晴不可能干等着,进厨房走到他身边去拿菜,“要做什么,我来吧。”

许长晏自然是不让她做,她直接上手避开自己的伤口去洗菜,不让许长晏动,一来二去,许长晏反倒变成了那个给她打下手的,最后做了一盘清炒四季豆和青椒肉丝,煮了一碗汤圆。

许长晏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副碗筷用热水烫好。盛晴不饿,没装米饭,只是拿碗盛了一点汤圆。

很安静,谁都没有发出声音。餐桌顶上的灯打下光来,映出一点影子在桌面缓慢晃动。

分针指向6,再有半小时就到十二点。

“程韫发信息过来说,那个男人已经送到警察局去了。”静默中,许长晏抬眼看过来,缓缓道,“他跟踪你,是因为你发现他的盗窃同伙。”

“猜到了。”盛晴反应并不大,“让你受伤,很抱歉。”

许长晏又瞥了自己的左手一眼,很快移开,看着盛晴的眼:“似乎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去管这样的事。”

“我闲下来就喜欢管闲事。”盛晴眼神没躲,说得很正经。

“受伤也没关系吗?”

“没想过。”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乐意。”

“这样做会让你觉得心情好吗。”

“看情况。”

许长晏的睫毛垂下来,看着碗里的汤在小幅度起伏,又抬起眼,几乎是一字一句,“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不去广场。”

“大不了是被乱刀捅死。”盛晴低头慢慢喝一口汤,“你们救了我,该谢谢你们。”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你好像是在做必须要完成的事。”许长晏的声音很轻,但四下寂静,足够让盛晴听见。

盛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没有直面回答,“在你们来之前,有人看见刀就跑了。”

说到这,她看了看许长晏受伤的手,深深地望进许长晏眼底,“有些结果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救我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吗。”

“是。”许长晏眸色认真。

盛晴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调羹,最后缓缓说:“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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