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晴醒来时只感觉浑身舒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这么安稳的觉，连带着心情都跟着轻松起来，甚至还赖了下床，洗漱后拉开衣柜，难得心情不错地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把最终敲定的剧本交给对接人，盛晴独自在商业街区转了几圈，挑了一家没吃过的糖水铺，估计是近段时间新开的，挺有特色。坐在店铺前供行人休息的座位上等到十一点才等到老板打着哈欠出来开店营业，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估计是味道不错，不到十五分钟就陆续有客人进店。

盛晴等着点心上桌，透过窗户看街上来往的人。

她习惯这样去观察不同的人，看他们为什么事开心，又为什么事生气或难过，在人潮中，独行沉默是因为什么，结伴相携是不是真的心安。千百种情绪，总有她无法亲身去感受和理解的。

车流穿梭，街边并肩走过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装扮很简单，黛绿色的T恤和米白色的牛仔裤；另外那个套了件夏威夷风格的棕绿色衬衫，配着黑色缎面西装裤，跟身边的人比起来至少抢眼一倍。

点心陆续上桌，盛晴移开眼，先舀起一勺杏仁糊吃，眼睛微微睁圆了点，只顿了半秒就又舀一口。

店里的气氛主打一个随心舒适，大部分客人都是女孩，低低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服务员引着新来的客人挑座位，盛晴就听到桌侧有人停下，语调轻快：“盛小姐，又见面了。”

盛晴手里的调羹没放下，微微抬头顺着那件花衬衫看向程韫那张同样不低调的脸。

旁边，许长晏拍开程韫在背后捏他的手，眼里有很淡的笑：“盛晴，中午好。”

程韫看了看盛晴这桌的空座位，做足礼貌的姿态：“既然这么巧，那不知我能不能有幸……”

“坐。”盛晴直接接话，低下头继续吃。

“那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韫拉着许长晏在对面的位置坐下，边看菜单边抬头看盛晴，说盛小姐有没有推荐的，自己来淮市出差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有重要工作，必须得吃一顿好的云云。

盛晴目前的心情还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格外有耐心，能说上两句。

程韫不可思议：“看来程某今天确实撞大运了，遇到盛小姐心情这么愉悦的时候。”

盛晴正在试探面前绿得瘆人的抹茶乌冬，过了一会儿才纠正他：“盛晴。”

“好的，盛晴小姐。”更郑重起来了。

没在称呼上多掰扯，三人安静下来各吃各的，许长晏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程韫偶尔搭上一两句，不至于让气氛尴尬。

中途，程韫还问盛晴下午有没有工作要忙，想请盛晴一起进行一些消遣时间的活动。

像是怕盛晴为难，许长晏开机了几秒，看着程韫平静地陈述：“来之前你说很累，今天要休息。”

“那是我不知道今天会这么幸运，”程韫一本正经，“能和好朋友一起放松的时间很宝贵，我得珍惜。”

而后打趣盛晴今天看着也很有闲情雅致，又问了一遍盛晴的意见。

盛晴反思了两秒自己是不是很游手好闲。

最后到底是应了下来，答应的理由很简单。

盛晴说：“你是好人。”

程韫：“？”

午后休息了一阵，三人驱车离开市中心，来到程韫说的消遣的地方。

盛晴仰头望向前方那座牌坊大门上的那行“景澜山公园”隶书。

程韫消遣时间的活动——登山，美其名曰践行公园20分钟理念。

在来的路上三人都套上了一件防晒服，手上除了水没有多余的东西。

“早前知道这个地方，一直没空来。”程韫说，抬手看手表，“这个时间开始爬，顺利的话可以在山顶看见日落。”

奔着这个目标，程韫兴头很足。

工作日，又是下午，登山的人不多，林木葱郁，偶有微风拂过树叶带起簌簌声附和着蝉鸣，倒有一番独特的宁静。

盛晴起初有些犯困，跟两人保持匀速，到三分之一路程时山势逐渐变陡，许长晏问她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啧啧。”程韫在旁边小声阴阳，“开机了，还会关心人呢。”

盛晴喝了口水润一下喉咙，拧紧瓶盖：“不用。”

于是一路上都很顺利。

山里偶尔会有野生动物穿梭，路旁的树上挂着“严禁投食、逗弄、惊吓、追赶”之类的警示牌，遇到不认识的动物，程韫还能有心情讨论是什么。

到半山腰时程韫新买了三瓶水，几人短暂地休息几分钟后继续走。

往上的山路平一阵陡一阵，一会土路一会石子路，到后面时大家都有点喘。

盛晴调整呼吸，不至于喘得那么厉害，程韫一直走在最前面跟她拉开两三步的距离，回头看她和许长晏，胸口随着喘息小幅度起伏：“怎么样，还坚持得住吗？”

“还行。”盛晴又往上跨了两步。

许长晏跟在盛晴身边差不多的位置，一贯的安静。

虽然没人说累，但大家的脚步都慢了很多。程韫捡了根树棍，用手撑了撑发现不容易断，于是回头想把棍子递给盛晴，盛晴伸手正要去接，旁侧竟骤然飞窜出一团东西冲到眼前，三人都是一惊，许长晏跟程韫同时喊出一声：“小心——”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眨眼的瞬间。盛晴还没来得及抓住棍子，另一只手就先感受到一道摩擦力，本来路就不平，手里空了的同时惯性带着她往地面栽。许长晏离她最近，伸手扣住她的小臂，同时因为害怕扯伤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回带。

幸好没受伤。

连程韫都免不了一顿惊魂未定，喘着气和盛晴许长晏一起去看罪魁祸首，发现是只猴子，已经跳出数米远，攥着从盛晴手里抢过去的矿泉水，正在拧瓶盖。

“吓我一跳。”程韫把树棍重新递给盛晴，“没事儿吧？”

“没事。”盛晴接过棍子，见许长晏还握着她的手没放，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我没事。”

许长晏这才松开手，退开一步：“紧急情况，冒犯了。”

一段小插曲没影响什么。程韫没再走在前面，谨慎了很多，说之前肯定有人不听劝投了食猴子才这么嚣张敢直接从人手里抢东西，又说之前登别的山也有猴子但有工作人员会管，稍微没那么张狂，后面一定打电话叫这里的人注意多管管。

说着说着，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站到山顶的刹那，程韫身子微微往后仰舒展双臂，长呼了一口气。

三个人都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各自靠着休息。

如程韫说的那样，他们没有错过太阳下山。山顶是看日落的最佳位置，眺望过去，眼前只剩云雾间起伏的山峦，浓淡相错。日落前夕，金粉色的晚霞绚烂，天际映照着大片橙红的光，夕阳西沉，直至缓缓隐入群山，留下一抹余晖。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景象。

“还不赖。”最后，程韫说，依旧面向着群山，突然诗意大发，“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盛晴&许长晏：“……”

片刻，盛晴问：“你也很难过？”

“当然不。”程韫说下去，“今天这一趟倒有点让我回想起之前跟阿晏一起登山的时候了，有机会的话我也试试能不能和大家一起看够四十四次。”

盛晴不应声，许长晏更不用指望，回应他的是风声。

这就是他能和许长晏混在一起的原因，盛晴想。

天暗下来，风吹得发丝凌乱，盛晴解开皮筋将头发捋一捋重新扎好，没注意到身侧许长晏收回的目光。

都休息得差不多了，程韫问盛晴：“要下山了吗？”

“走吧。”盛晴朝下山路走。

三个人在半山腰的休息区找了家店解决晚餐，到山下停车场后，盛晴看了一眼一天没看的手机，跟程韫说了声抱歉，有事需要先离开，便跟二人分道。

-

路上，依旧是程韫开车，许长晏坐在副驾驶，气氛沉默。

“话都我给说了，”程韫开口，“您老人家呢？”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要不是回头看人还会走，他真以为人其实已经死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缅怀过去。”许长晏永远是不温不淡能把人气死的样子。

“我自己的脑子我不能想一下吗。”

“能，”许长晏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合适的时候我当然就说了。”

“得，还是我的错了。”程韫简直想笑，“我话多。”

“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程韫一噎，许长晏一击即中。

不过没等太久，程韫偏头看了一下他：“能说吗，你怎么想的。”

许长晏习惯地去摩挲手指上的茧，缓缓道：“我不知道。”

是不是一定要求一个结果，结果更坏要怎么样，怎么样做是对的，全都不知道。

“问你都白问。你不是很清楚吗，她对谁都一个样，”程韫哼一声，“你没向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行。”

说完忽而又想起什么，补上一句：“哦差点忘了，有人当年刚想试的时候就先被堵住了话，也是挺神奇的，在某种程度上怎么不能说跟你有点像，我现在不奇怪了。”

你进一步她在原地，你退一步她也在原地，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她依旧有自己的准则，任凭谁来都一样。

许长晏眼底交映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没有再说一句话。

程韫把方向盘往左打，结束上一个话题，也不再嬉皮笑脸，脸色稍稍严肃了些：“明天上午的签约仪式估计不会太顺利，各方都盯着，现在不清楚谁会按不住先动手，你在后方帮我多注意着点。”

许长晏上头有兄长，他不参与这些事，只是个特立独行在外打工的，但程韫身处其中逃不开，这么多年没少拉着许长晏“共沉沦”。

许长晏没拒绝也没说好。

“三方里有一方是盛家，我跟你说过了吧，虽然现在都是盛谨在明面，”程韫继续说：“但我看盛晴走之前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很不明显，可我眼睛好使。”

果然，许长晏的系统自动识别关键词开机：“闭上你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