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家是如何闹腾起来的呢？

先是黄慧娘醒酒之后，发现自个儿闺女被主母抱走了，依她这性子能就这么捏鼻子认了？那是癞□□长毛、不可能的事儿！一溜烟儿跑到李氏屋里头，是又哭又闹、撒泼打滚，让人家把孩子还给她。

李氏呢？抱着孩子轻哄，冷眼看她闹。

原本拆散家人娘儿俩，她还有些于心不忍。可今日瞧黄慧的这番做派，她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能把昭姐儿交给她。在她心里，像昭姐儿这么漂亮的女娃娃，那就得照着大家小姐的模样去养，不敢说教的满腹学问吧，起码得进退有度，方才不辜负这好模样。若学的像黄慧一般，可如何得了？那是坑了孩子一辈子。

最后李氏许诺，黄慧想见女儿了就来她房里瞧，绝不拦着。又搭上了陪嫁的两支金钗，这才算把小丫头留在了自己房里。

晋哥儿瞧人家戴走了他娘的金钗，有些委屈，拽着李氏衣袖：“珠珠钗。”

李氏摸了摸儿子的头，笑说：“不打紧，珠珠钗哪有妹妹好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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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儿刚算消停，可二进又闹了起来。

周氏因儿子的婚事，恨上了秀儿，让将她发卖了，钟婆子既是劝不住便也只好照办。都说人老精马老滑，婆子这事儿的确办得漂亮的很。

昨夜先约了人牙子等在后门外，算着时候前院该是没人走动了，便推说听见有人叫门，“哟，四爷下午出门，别是喝到这时候才回来吧。你快去看看，可别大夜里的又惊动了老夫人。”

秀儿不疑有他，青梅竹马，她心里头自然也是有秦洪的，忙不迭跑去开门。哪知一开门就被人捂住口鼻，拖上了一辆马车，从此山水迢迢，也不知是命途几何。

卖了丫头，没惊动了旁人。可人不在了，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所以今日周氏便叫了秦洪来，说是秀儿嫁人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哪受得了心上人骤然嫁作他人妇？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颤颤问：“嫁谁了？”

周氏摆手说不清楚，“昨日她家兄弟来把人领走的，说是有个南边的茶叶商人，纳了秀儿作妾。”

秦洪摇头，“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我们说好了的，秀儿才不会嫁给旁人。”说着扯住周氏袖口，“娘！你有她身契对不对？你给我，我去报官、我去追她回来！”

周氏一把甩开：“洪儿，你醒醒吧！你也不想想，娘握着她的身契，你想纳她作妾，再简单不过的事儿，我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秦洪怔忪看她。

“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我不应？为何就这件事上不肯松口，你当真没想过原因？那是因为秀儿那丫头心术不正、朝三暮四，我觉她不是良配，才不愿你同她好！”

“你三番几次求我，要纳她、甚至想娶她。可她呢？这半年向我提了几回，说是家里要她回去嫁人，有人愿意双倍赎她身契。娘怕你难受，才一直不敢与你说。”

“不会的！秀儿不是这样的人。”

周氏笑笑：“我的傻儿子，人家这是攀上高枝儿了，哪还瞧得上咱家？平时与你那些温柔小意，不过是哄你的，想留着你当做后路罢了。这样的人，就算娘硬留住她又有何用？她的心早飞了。”

秦洪听得面色惨白，却再没说要去追她的话。周氏心中得意，刚想再趁热提孙家婚事，却见儿子呕了一口血出来，斑斑点点溅在周氏衣摆上，骇的她猛然站起身来。

“洪儿！洪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

秦洪扶住桌角，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半晌开口：“随您吧，既不是她，便都无所谓了。”他说完勉力起身，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可周氏却看得分明，儿子眼中一丝光彩也无，事情虽遂了她的心愿，可心中却怎么也不是味儿，一时间忘了应话。

打这之后，秦洪病了一场，整个人烧的晕晕乎乎，半梦半醒间几次喊过‘秀儿’。这遭病的不可谓不重，连他三哥娶妻也未能起来观礼。一直待到转过年来，春暖花开时，才算是大好了。又紧接着过定、送聘，一切照着规矩来，娶了孙家小姐为妻，自此家中人再未听他提起过秀儿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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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秦家哥儿四个都已成了家。大爷秦海是秀才公，身有功名，整日读书写字、结交友人，且颇爱女色，纳妾、养外室，再加上青楼楚馆中的红袖添香，一样儿不落，唯独是不管家中生意。不但不管，还花用的比谁都多，大房虽住在跨院儿，可吃穿用度所有花费都是从公中出。

四爷秦洪呢，读书不成，却也不爱管铺子，说是嫌麻烦、自己个儿往那一坐谁来了都是爷，这事儿忒没脸他不爱干。那爱干什么呢？什么也不爱干。就爱与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吃吃喝喝游手好闲。秦渭是不明白，合着这倒是涨脸啦？

这两位指望不上，可一家人总还得吃饭，要全指着他秦渭一人，那可真得累死他，幸好还有老三。

秦三爷名叫秦泽。秦渭小时早早没了亲娘，是在春姨娘处，与老三一块儿长起来的，比起老大、老四，他们哥俩儿可要亲厚的多。

可一根藤上结的瓜，性子也是天差地别。秦渭打小儿就脑子活泛，主意多。老三呢，老实巴交，一直跟在哥哥后头。现如今也是，秦渭在外头跑生意，家里的铺子就交给了秦泽打理，老三心细，办事稳妥。交给他，秦渭放心。

可随着并州接连的几桩大单，秦家铺子已是今非昔比，若还只窝在小小的茂安县，倒是有些不求上进了。做生意嘛就是如此，什么层面的人和什么层面的人打交道，你布做得再如何，人家有身份的人家儿，也不会和你小小县城里的破落布庄做买卖，说出去嫌丢份。

秦渭想要再进一步，如今之计唯有将布庄开到宿州府中去。可这事儿也不是租个门面就能开张这么简单。

先前他与并州的几位管事拉上了关系，光靠这些，铺里的进账已是过去的几倍，那为何不开到并州府，而要开到宿州呢？一来两地相邻，在宿州开铺也不会断了并州原本的生意。二来，染坊家业都在这，就算他愿意挪地方，工人伙计也不愿意。染色是门手艺活，没个三五年都不敢让上手，开到并州再雇新人显然不现实。

那么问题来了，将布庄开在宿州府，一切的成本都在上升，且竞争比茂安县要激烈的多，靠并州大户的关系卖布，孝敬管事的好处占了大头，并无太厚的利润。若想要多赚钱、想要在一众老店中杀出一条血路，那他秦记布庄，就得有别人没有的才行。

秦渭苦思几日，找来老三商量。

“二哥是要我到幽州去？”

秦渭点头，“我每日都去转，宿州如今的布庄，贩的多为绫罗绸缎，皮毛大氅少之又少，且价格奇高。若我们有价格公道的皮货，冬日里定能拔得头筹。”

秦泽不住点头。他们所在的宿州虽也属北地，冬日寒冷，可却地形平坦没有山陵，这么一来，便也没有林子里的走兽皮毛。细想来宿州的富贵人家也不少，无论是爷们儿女眷，谁不爱大氅呢，瞧着就气派。

“二哥想的在理，那我回去打点一番，月底便上路。”

秦渭心中过意不去，万事开头难，秦泽这一去少不了要在那待上一年半载的，方能放心将这条线交与伙计。幽州是苦寒之地，要他离乡背井去那张罗，他这做哥哥的实在于心不忍。

“不是二哥偷懒，实在是附近的几户关系还需要打点，宿州府的铺子也...”

秦泽打断道：“二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亲兄弟还要客套不成？你也知我这性子，向来不善与人交际，若是你我换换，幽州的事儿你也能跑下来，可宿州的铺子我却是开不起来的。”

秦渭还是摇头：“可你媳妇儿没几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个当口我却叫你...总之是我这当哥哥的对不住你。可弟妹这你不用担心，你嫂子一定小心照顾着。”

兄弟二人原本已经说话，可没想秦泽的媳妇儿，石氏听闻了却不干。石氏倒不是拦着不让去，而是非要一起去。照她自己和李氏说的便是：“我这人自小孤僻，与家里姐姐妹妹也没什么话说，唯独与他说得来。他若一两年的不回家，我非得憋闷死了。全是我自个儿矫情，绝不是埋怨哥嫂。所以还是让我一道儿去吧，左右临盆前也能到了幽州。”

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种事儿，周氏不是正经婆婆，才懒得搭理，秦渭他们做哥嫂的也是揶揄更多。待到了月底，老三两口子收拾妥当，雇了一辆青蓬马车赶赴幽州。

那时站在家门前告别，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年轻人都觉得日子还长，左不过一两载的光景也就回来了。望着马车远去，李氏还撇嘴说了酸话，“老三对媳妇儿好，走哪都带着。这要是你出门，可愿意带上我？”

不等秦渭回答，就白了他一眼，自个儿先进门去了。

秦渭平白挨了挤兑，追进门去理论。后来想起来，他真该再看他兄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