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的加入无疑为汇阳工地注入一支强心剂。
发掘任务虽然紧张,但工地里还是给陈慧之以及丝织品方面的专家办了小型的欢迎会。
餐桌上都是些临近人家送来的蔬菜瓜果,当中是经典菜色柴火灶地锅鸡,满满当当一大盆。近二十号人分成两桌,热热闹闹地边吃边讨论着白天碰到的发掘问题。
能在汇阳与陈教授再次见面,苏淼心中难掩欣喜。两人同坐一桌,中间隔着岑姝和徐远昂,四目相对时彼此会心一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陈慧之从苏淼脸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侧正神采飞扬说着设备细节的岑姝。
一到工地,作为临时实验室的负责人,岑姝一整天都在与她做对接沟通。小姑娘长得盘亮条顺,口齿伶俐,做事干净利落。很快就在她的专业经验指导下,顺利地开展场地的搭建与设备调度。
陈慧之对此十分满意,起先她还担心岑姝只是个漂亮却不中用的小丫头,不会儿相处下来就看出她并非绣花枕头,有能力有相貌,是实实在在的好儿媳人选。
为此,工作间隙她格外关注岑姝的动向。不可避免的,她与岑姝的好搭档好朋友苏淼,小苏博士的接触也增加了。
她本就对苏淼印象有加,组织做丝织物提取方案时,她常常看见苏淼捧着电脑默默坐在团队角落里,认真做着记录。
她知道丝织品并不是苏淼的研究方向,也看出她格外珍惜陌生领域的学习机会,总是挪出额外的时间来弥补知识的不足。丝织品脆弱又极其珍贵,需要极大的精力与耐心去剥离和提取,陈慧之在棺椁外常常一趴就是大半天,这对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种很大的消耗。
而几日观察下来,苏淼的沉着冷静十分契合这项工作,由于苏淼负责的内容已经临近尾声,征询她的同意后,陈慧之将部分提取任务交到了她的手上。
苏淼乐意至极,有陈慧之这样的大拿随时可以请教,难得的机会。
一连几日,苏淼俨然成为陈教授的副手,两人关系也愈发亲近。这天吃过午饭,照例是午休时间。
苏淼工作还有一点没收尾,一头钻进临时实验室。陈教授进来时就看见苏淼低着头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对着衣物残片进行剥离。剥离后又用相机进行拍摄与存档。
陈慧之走过去,看见苏淼皱着眉看相片,问:“有哪里不满意的?”
苏淼回头看,提出自己的疑虑:“陈教授,我感觉即使经过最快的处理,织物的颜色和刚出土时还是略有差别。再经过普通相机拍摄,色彩看起来区别更大了。”
陈慧之点点头,“环境的变化很容易让地下出土的文物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始氧化,像你说的,即使处理再快还是会有差别。所以第一时间的拍摄是很重要的。而普通的摄影相机无法完全还原真实的文物状态,除非有更专业的工业成像分析仪。”
苏淼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开发条件有限,专业的成像分析仪造价昂贵,研究所也就只有一套设备。很不巧早前就被借调到了另一个高规格的考古工地去了。
看出苏淼的心思,陈慧之略加思索,说:“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调一台过来,等我联系好设备,让岑姝做对接和管理,到时候你也跟着看看学一下怎么使用。”
苏淼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解决,心中欣喜。“谢谢陈教授,我一定认真学习。”
陈教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角落。往常岑姝就猫在那儿的露营椅上午休,今天却不见她的身影。
“岑姝呢?”
“她去接朋友了,可能要晚点回来。”
“这么大老远过来,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苏淼察言观色的本领在这几年的基层磨练中愈发精进,几日如影随形的搭档工作下来,她早看出陈教授对岑姝格外上心。
不明所以的苏淼还曾猜想两人本就认识,得到岑姝的否认,心中更觉奇怪。
岑姝去了趟县里,接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小男友林希平。趁着周末,林希平打着参与实践的名号急不可耐地跑到汇阳来见女友。
两人数日未见,一见面就紧紧抱在一起,大庭广众之下亲了好几口才罢休。
人接回工地,研究所里岑姝的几个老同事多少认得林希平,知道他就是岑姝那位学弟小男友,调侃了两人几句也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而不认识林希平的几个教授则理所当然地将嫩生生的他当成了前来实践的普通研究生,并未过多在意。
陈教授则警铃大作,分外留意这个年轻小伙。眼看岑姝林希平两人出双入对,明摆着是非一般的关系,又想起先前儿子说的,人小姑娘眼里只有学术没有他的话。暗道不好,人家哪是因为学术才心里没有他,而是因为小姑娘心里早装了别人,压根就没他路慎东什么事儿了。
一想到自家儿子单相思一场,那些明年后年笃定结婚的大话成了笑话。陈慧之叹着气,心中思索着措辞,心想晚上打电话时该如何委婉表达,才能让儿子认清残酷现实,放下岑姝另觅佳人。
苏淼捧着蓝色安置盒进来,看见陈教授对着走出门的岑姝林希平两人的背影出神,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问:“陈教授怎么了?”
陈慧之哀默大过于心死,片刻才叹口气,“你说的小岑那个朋友是她的男朋友吧?”
苏淼点头,给了陈慧之肯定的回答。心中也有了数,陈教授如此中意岑姝是否有男友,大概是想替谁牵线搭桥,做个媒人。
只是不巧,名花有主,陈教授计划要落空了。
暮色四合时,陈教授急匆匆走进实验室,对着收拾文物的岑姝苏淼说:“你们要的成像仪就要到了,村里路不好找,送的人就在县政府等。你们谁空,现在就去接一下。”
苏淼意外设备来的这么快,还没开口,就见岑姝举起手:“我去接。”
整理的活儿累人得很,岑姝早想溜了。这会儿逮着机会可以去县里放放风,她自告奋勇带着林希平一起去接设备。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这个号码给你,到了就联系他。”
岑姝拿了号码,开着车就出发了。开到中途窗外却变了天色,渐渐下起小雨。等开到城里,雨势已经大得看不清前路。
在雨刮器扫去雨水的间隙,岑姝辨别出侧边的标志性建筑,将车靠边在安全地带,掏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你好,陈教授叫我来接设备,我刚到县政府这边,你在哪儿?”
对方没说话,岑姝以为信号不好,“……喂?听得到我说话吗?Hello?”
副驾上的林希平正刷着群里的导师消息,岑姝偏头,给了他一个皱眉的表情。
岑姝挂断电话,再次拨过去,几秒盲音后终于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车牌号报给我,我过来。”
岑姝一愣,这声音过分耳熟。
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下意识地报出车牌号,以及车子品牌和颜色。
挂了电话不久,远处一道身影撑伞走来,黑色衬衫被雨打湿半边,眉眼在雨雾中显得十分冷峻。
“陈方聿?”岑姝几乎脱口而出。
陈方聿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湿漉漉的伞骨在脚垫上洇出一片水痕。
林希平从手机前抬头,诧异地看着这个气场凛冽的男人。岑姝指尖无意识抠着方向盘上的皮革纹路,“没想到陈教授联系的是莱特,还让陈总监亲自送货。”
“设备精密,普通员工经手容易出问题。”陈方聿目光扫过后视镜,与林希平探究的视线相撞。
这是林希平第一次见陈方聿,原来是莱特光学的总监,和路总一样年轻有为。他感到一阵压迫感,来自于男人间的审视。
“陈总监说得对……”岑姝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听着陈方聿说:“往里开,我临时停在地下车库里,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先进去躲躲雨。”
暴雨中的县城像被浸泡的旧照片,岑姝跟着陈方聿的指挥将车开进县政府大楼地下停车场。
那是一辆大SUV,纯黑色车身曲线硬朗,如同身侧的男人。陈方聿打开后备箱,检查一路颠簸后的设备状态是否依旧良好。
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岑姝站在他身侧,冷香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酒店走廊,他掐灭烟时火星溅落的弧度,也是这样带着灼人的压迫感。 “数据接口兼容性测试过吗?”她没话找话。
陈方聿掀起眼皮看她,毫不留情面:“这个问题是不是太低级了。”
林希平听见这句带刺的话,正要替岑姝争辩,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苏淼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岑姝你们到哪了?刚刚村主任打电话通知我们有塌方……”焦急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炸响,“后山泥石流把县道冲垮半幅,你们今晚千万别回村!”
挂了电话,岑姝看着陈方聿,又看看林希平,摊摊手说:“今天回不去了,苏博士说路上塌方,我们要在县里住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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