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果然,宋渊若比他同学头像上的那些网红好看多了。

郁敖窃喜,把头像放大,又缩小,无数次,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像登到高处,失足跌落,心中一阵惊慌无措。

匆匆换掉头像,郁敖关了手机,用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就好像捂住了他那层见不得人又不愿承认的心思一样。

期末考之后就放寒假了,往年寒假至少有一个月,今年学校开启疯狂补课模式,寒假缩减到只剩两个星期。校外培训班的老师知道郁敖的寒假只有两周,深思熟虑过后,决定不上课了,给孩子好好休息。

郁敖打包行李,准备去宋渊若家住,突然接到郁盛宁下达的命令:“暑假没和我出国,这次你必须去。”收拾好的行李就这样被拉上了飞机,郁敖因此没能和宋渊若一起跨年。

老城区的瓦房连成一片,剥蚀的红色墙砖上蔓生出点点苍苔,屋前两株榕树仍是碧绿,树上缠着一只断线的老鹰风筝,树下石桌上摊着一簸箕的红辣椒。

绳子上晾晒的床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爷推着三轮车走过,收废旧的喇叭声回荡在巷子里。

锑锅架在炉子上,咕噜噜地响,茶香随着水汽飘出,与院子里四季桂的香气混在一起,顺着风来,又顺着风散去。

一切都显得那么热闹。

“小渊,我跟表哥去菜市场买菜,你和齐时在这里陪奶奶聊天呗。”桑楚拎着菜篮子,跨坐在师遥礼的自行车后座上。

“好,你们去吧。”宋渊若走到炉边,揭起锅盖,用漏勺把茶叶渣舀出来。

路过的街坊邻居看见,热情地朝他打招呼:“小渊又来看张阿婆啦?张阿婆可真是福气,我怎么没有这样孝顺的孙子?”

“小渊今晚上我们屋里吃饭去?我外孙今天回来,他年纪跟你一样大,天天想着玩,不认真学习,你去帮我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张阿婆怎么不见人?又去菜地摘菜了?”

宋渊若微笑着与邻居们寒暄了几句,实在抵不住她们的热情,只好借机往屋里遁。

“现在你还小,她们只说学习的事,过两年你再来,她们可就抢着给你说媒啰。”张阿婆坐在矮凳上,往石臼里扔晒干的红辣椒,捣成粉末。

宋渊若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

张阿婆是桑楚的奶奶,性格孤僻,不愿与子女住在一起,中年守寡之后就一直独自生活在这个老院子里。宋渊若和桑楚从小就经常跑来帮她做些力气活儿。

“今年六月就高考了,你想上什么学校?”张阿婆向来知道他的学习成绩。

“A大。”A大是本市唯一一所重点大学,各方面资源都不错。

“不想去外地上学吗?我看你们年轻人总爱往外面跑,说是想多接触外面的世界。你怎么不去?”

“A大已经很好了。”宋渊若说。

张阿婆呷了一口热茶,板起脸:“可别是为了照顾我才选择留在A市的吧?”

“不是的,”宋渊若连忙摆手,“是和朋友约好的,约好一起上学。”

张阿婆沉默良久,又开始捣辣椒粉。她的颧骨很高,人又瘦,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在生气。宋渊若对她这样的长辈总是又敬又怕。

他起身去外面给炉子加煤,回屋的时候,张阿婆突然发问:“什么朋友?”

什么朋友?宋渊若想了一下,说:“好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成绩和你一样好吗?”

“成绩比我好一点。”

“那他怎么不去外面上更好的大学?”

“他家公司总部在A市,他父亲要他不上课的时候去公司学习管理模式。”

张阿婆没再说什么,倒是宋渊若,一提起与郁敖有关的事,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屋外传来齐时的声音,像在跟什么人说话。宋渊若循着话声出门,一眼就看见齐时背对着屋子,在摆弄石桌上被北风吹出簸箕的干辣椒。

“你确定今天能回来吗?”齐时说。

齐时周围没人,宋渊若以为他在自言自语,直到走近了,宋渊若才看见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开了免提。

“肯定能,机票我都买好了。”熟悉的嗓音自手机上响起,是郁敖。

“那你见了宋渊若之后,要怎么跟他说?”齐时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耳机。

电话那头没声儿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郁敖说:“我就说,我不想再继续跟他当朋友了——”后面的话,宋渊若就听不到了,因为齐时把耳机插上了。

宋渊若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火炉边,蹲下身,抱着膝头,望着锑锅里沸腾的茶水怔怔出神,耳朵里只听得见茶水翻滚的咕噜声。

不想再继续跟他当朋友?怪不得这几天没再主动给他发消息。怪不得没跟他说今天回国。

是被讨厌了吗?

是被讨厌了吧。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郁敖挂掉电话,又给宋渊若发了一条消息:“渊若,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开门?”

按门铃、拍门、叫嚷都没用,郁敖又给宋渊若发:“你再不开门,我就自己拿钥匙开门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完全联系不上宋渊若。郁敖从包里摸出宋渊若家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进到玄关,他又给宋渊若拨了一次电话。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嗡嗡地在客厅里回荡,狗狗们似乎异常焦躁,不停地在客厅里兜圈子。

宋渊若的手机在客厅桌子上歪歪地震动,就是没看见人。

郁敖扯开嗓子喊:“渊若,你在家吗?渊若?”

客房没人,房间没人,浴室没人,花园、天台也没人。

这是去哪儿了?竟然连手机也不带就出门。郁敖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坐在宋渊若的床边,企图从他房间的摆设中寻出些蛛丝马迹。

金毛和边牧跑过来,咬郁敖的裤腿,把他往外拽。

郁敖弯下腰,摸着狗头问:“怎么了?”

狗狗松开嘴,往外跑了两下,又停住,回头看郁敖,叫个不停。

郁敖跟狗狗们相处久了,多少明白点儿它们的意思,他快步下楼,拿过宋渊若的手机,跟着两只狗狗出了门。

狗狗们把郁敖带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人民广场。

广场上一切如旧,郁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休息处。

宋渊若坐在平时他等郁敖下钢琴课的那张长椅上,脑袋低垂,膝头放着摊开的日记本。

“渊若,”郁敖走近宋渊若,轻声叫他,“渊若,你怎么没拿手机就出门了?”

宋渊若抬起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沾湿他的面颊,可他却扯开嘴角,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郁敖心中一紧,急忙揽过他的肩膀,慌乱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渊若,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宋渊若推开他的手,自己用手背胡乱抹了几下:“我没事。”

郁敖被他推开,顾不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怅然,上前把他拥在怀里,哑声说:“你不要一个人偷偷哭,要在我面前哭,我才能哄你啊。”

刚止住的泪,又哗哗流个不停。宋渊若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这种感觉既抓不住,又无法描述。

毫无征兆,大雨倾注而下,砸在两人身上。

郁敖脱了外套罩在宋渊若头上:“渊若,我们回家好不好?”

宋渊若没说话,郁敖扶起他往外走。

回到住处,郁敖让宋渊若先去洗澡,打算等他洗完澡,缓缓心情,自己再跟他好好聊一聊。

距离宋渊若进入浴室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郁敖敲敲浴室门:“渊若,你洗好了吗?洗好就出来吧,不要感冒了。”

没有回应。

郁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见水声,他又拍拍门:“渊若,你不说话,我就进去了。”等了几秒,宋渊若还是不回应。

郁敖把门推开,看见宋渊若坐在浴缸里发呆,他走过去蹲在浴缸边,握着宋渊若的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哭?”

宋渊若偏过头看他,眼睛还是红红的,眼底情绪有几分复杂。

“真的不能和我说吗?”郁敖学着狗狗的样子,用脑袋蹭宋渊若的手撒娇,“你就和我说说嘛,说不定你说出来,心情会变好呢?”

宋渊若的手指动了动,他低垂着头,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我不想,”他抽噎着,“不想被你讨厌。”

一想到自己被郁敖讨厌,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又闷又疼。

可怜兮兮,一副惹人疼的模样,因为害怕被他讨厌而伤心难过。这一瞬间,郁敖听到自己心底传来一串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又像是初春时节,枝条萌发新芽,迅速生长的声音,很快,那一簇新生的春意便缠绕了他的整颗心。

心底的春意冲昏了他的头脑,郁敖痴痴地捧起宋渊若的脸:“我从没有讨厌过你,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讨厌你。”他轻声解释完,也不等宋渊若回应,捧着他的脸就要吻上那一双唇瓣。

宋渊若一惊,张皇错愕之下,一把推开郁敖,煞白着脸说:“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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