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宋渊若，见他醒来，立即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胃还痛吗？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反胃的感觉？”

宋渊若坐起身，摇头。原本覆在他肚子上的暖宝宝掉了下来，他捡在手里，暖意顿时流入他的掌心。

“校医说你是胃痉挛，给你打了针，她还说按摩虎口和胃部的穴位，可以缓解疼痛。”郁敖兑了一杯温水递给宋渊若，“你醒了就把药吃了吧，我看你吃完药再去小卖部给你买吃的。”

宋渊若和着温水吞了药，拿过嗡嗡震动的手机翻看了一会儿，全是齐时找他求助的消息，他心一沉，掀开被子下床：“我没事了，你回教室上课吧。”

“我们连着两节都是自习课，没关系。”郁敖伸手去搀扶宋渊若，却被他拍开。

宋渊若心情复杂，郁敖撒谎了。

理一班上一节是自习课，下一节是化学课。而且，就算是自习课也不能旷课啊。

保健室里有校医，郁敖把他送到保健室就可以回去上课了，根本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万一郁敖被记旷课，那校级和市级的各类优秀学生奖项他就没资格参与评选了。

“我没有被记旷课。”郁敖小声地解释，他知道宋渊若在担心什么，平时宋渊若总是让他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他把齐时给他发的没被记旷课的“喜报”念给宋渊若听。

宋渊若听完，拿过郁敖的手机扫了一眼，沉吟不语。

郁敖轻轻扯着宋渊若的校服袖子，低声下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就是太担心你了，就算回了教室我也没办法专心学习呀。”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此时却低着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拽着宋渊若的衣角。

“没有下次。”宋渊若还是心软了。

物理是郁敖最擅长的科目，所以上物理课时他是最活跃的，可下课铃一打响就不一样了。他像阵风似的从教室中间穿梭到前门，在迈出门的前一刻被物理老师拦下。

物理老师面无表情地问：“从初中到现在，力学学过什么力？”

郁敖在脑子里捋了一下思路，报菜名似的答道：“弹力、重力、摩擦力、压力……”

物理老师举起拳头在郁敖眼前晃了晃，作势要动手教训他不该下课这么积极：“那你想要什么力？”

郁敖嬉皮笑脸地说：“我想要浮力。”话音未落，身子已经犹如一条滑溜的鱼，闪到远处了。

宋渊若从书堆里翻出练习册，打算趁着雨天大课间不用做操，提前把今晚的作业做了。耳边响起敲玻璃窗的声音，宋渊若偏过头，看到郁敖隔着玻璃窗做手势，示意他把窗打开，两人才方便说话。

教室后门明明是开着的，郁敖却要在窗口跟他说话。宋渊若推开窗，让郁敖从后门进来坐。

郁敖不肯，他实在是不太好意思，毕竟这里不是他所在的班级。往常他也只是站在后门，紧贴着门框或者墙边，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位置上坐过。

宋渊若勾勾手指让郁敖靠近点，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这样每天来窗口这里看我，像什么，知道吗？”

郁敖摇头：“像什么？”

“像来探我的监。”

郁敖闻言愕然，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挪动步子来到后门。

“桑楚今天请假，你进来坐她的位置吧。”宋渊若拉开桑楚的椅子，用手里的笔点了点椅面。

郁敖抓着椅背，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宋渊若坐下。他一坐下就拉过宋渊若的手，帮他按摩虎口：“胃还疼不疼？”郁敖想起宋渊若昨天那副虚弱的模样，就心疼得不行。

“不疼了。”教室人多，宋渊若抽回手，“你没打伞，淋雨来的？”郁敖发丝上沾染着好些细小的水珠。

“雨不大，我就跑来了。”郁敖接过宋渊若递来的纸巾，随意地往发顶上抹了两下。

宋渊若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可乐放在桌上：“给你。”

郁敖记得清清楚楚，宋渊若今天早上头两节是英语课，连着上的，英语课下课又要做眼保健操，那他哪儿来的时间跑去小卖部买东西？

“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上买早餐的时候，早餐店老板送的，明天就过期了，你今天把它喝完。”宋渊若说得认真，他知道郁敖喜欢喝可乐，又因为他曾说过可乐喝多了不健康，郁敖就改为喝凉白开了。

郁敖是藏不住情绪的，一段时间没喝可乐，他在看到宋渊若拿出这瓶可乐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宋渊若不喜欢别人为了他而强行改变自己的喜好：“偶尔喝喝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

郁敖拿起可乐，在瓶身包装上找着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一看，还真是明天就过期了。他拧开瓶盖，痛饮三大口，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特别这瓶可乐还是宋渊若给他的。

郁敖穿着夏季校服短裤，本来是盖过膝盖的，郁敖一高兴，换了个坐姿，膝盖就从校裤布料下露了出来。那里有一片巴掌大的伤，红红的，还没结痂。

宋渊若把他的裤管又往上扯了一些，露出的创伤面更多了：“怎么弄的？”

“昨天下午在室外篮球场打球，摔的。”郁敖放下可乐瓶，一只手把宋渊若的手牵开，另一只手用力拉下裤管，把那片伤掩住，“不痛，皮外伤。”

宋渊若沉下脸，质问郁敖：“你没处理伤口？”伤口上没有任何明显的用药物处理过的痕迹。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郁敖以为宋渊若又要骂他，赶紧说，“我放学就去保健室处理，你别担心。”

宋渊若觉得很生气，但他分不清他是在生郁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郁敖伤口这么严重还不去处理，该骂。

可当事人都不重视，他这不是多管闲事吗？万一被人讨厌了怎么办？对方会不会觉得他这样很烦？

上课预备铃响起，宋渊若交代了几句，要郁敖注意伤口，就催他回去上课了。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按老师的要求翻开课本做笔记。只有宋渊若身旁的座位是空的，他出神地盯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双掌，郁敖指尖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

“哎，你看，是高二文一班的宋渊若耶！”女生一进校门便指着树下正握着扫把扫落叶的人影，兴奋地对自己的同伴说，“一大早就能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同伴用手指弹了一下女生的脑门：“这周轮到他们班负责扫落叶，你幸运个屁啊！”

“我不管啦，好想跟他说话喔。”女生抱着书包，站在教学楼楼梯口，迟迟不愿上楼。

同伴看女生笑得一脸花痴，十分不解：“他的人气还挺高的，为什么没人说他是校草呢？”

女生收了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因为，身高没过一米八，没资格评校草呀，差一厘米都不行！”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打在嫩绿的叶片上。细碎的流光在枝桠间浮漾。微风吹过，枝叶轻轻摆动，光影变幻，一束束晨光便如萤火般点缀着少年挺拔的身姿和清隽的面容。

少年垂下浓密纤长的睫羽，偏着头，稍稍避开耀眼的阳光。

“你还没扫完啊？”桑楚咬着一根油条，手指勾着一袋豆浆，慢悠悠地从她负责的那片区域走过来，“为什么夏天也会有这么多落叶？”

宋渊若知道就算他告诉桑楚，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下次还问，就懒得费唇舌解释，让她自己上网搜答案。

桑楚坐在花圃边缘，抿着豆浆的吸管，一边滑动手机页面看科普知识，一边点头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哦……我明白了。”

桑楚腾地站起身，校服兜里就掉出了半截辣条包装袋，她急忙伸手捞了一把，又塞回兜里。

宋渊若看了桑楚一眼，沉默。

他收回目光，挥舞扫把扫了两堆落叶，忍不住又抬头看了桑楚一眼，再次沉默。

“你少吃点这种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他终于开口了。

桑楚隔着校服，用力拍了拍那包辣条，笑着说：“怕什么，反正又吃不死。吃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壮。”

宋渊若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扫落叶，只是时不时抬头往校门口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

桑楚吃完早餐，拿起扫把帮宋渊若一起扫：“小渊，我很久没有游泳了，周末你陪我去游泳呗？”

宋渊若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很久没有游泳？你昨天不是才掉进路边的水沟吗？”

“谁掉进水沟？”在车棚下停放好自行车的齐时突然转过身来，在此之前，宋渊若和桑楚都没注意到他。

桑楚瞪着宋渊若，用眼神威胁他不许说。

宋渊若本来也只是想调侃桑楚两句，没想到被齐时听到了，他心里升起一丝愧疚，掩饰说：“是——”他想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