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知道翼装飞行的时候还在上小学,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沉迷玩了一年的竞技网游刚上线国服,没两天就在新闻里看到有人穿着一套类似蝙蝠的装备从飞机上跳下来,然后像蝙蝠一样在空中飞行。
那两天她就差挖地三尺,到处找相关资料来看,家里人都纳罕她回家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打开电脑玩LOL了。
可知道了也玩不了,不说那时候,就算是十年后的现在,玩翼装飞行的人不过千把个,国内敢飞的也不超三位数。
玩这个不仅费钱,还有门槛,至少两百次跳伞经验,跳完才能找教练培训,玩的人本就少,要约教练就更难了。
温泠还不到约教练那一步,直接止步在跳伞。家里人原本并不反对她跳伞,但知道她的目的后,就直接给禁止了。禁止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危险,玩翼装飞行的十个人里,就有四个以上遇难,温浸浓当然不会让温泠有一丁点儿机会去玩这样高风险的运动。
不能玩那就只能看,可连亲眼看的机会也少得可怜。不蛮山虽然够高,但直到去年才被列为翼装飞行的训练基地,而运动员的训练时间不规律,想看只能碰运气,温泠统共也就碰到过一回。
她想做想看的,赵竞逐也想做想看,不过赵竞逐的胆子时大时小——
上山的时候没害怕,下山的时候就哭起来了。
温泠虽然预料到了,还是花了一番心思才哄好他,这家伙一只手紧紧攥着她食指,一只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被听见,隔会儿缓过劲儿了,立马冲前头解释:“迦勒叔叔,我、我胆子很大的,我只是想妈妈了!”
“嗯,叔叔知道,你的胆子比叔叔大多了,叔叔小时候都不怎么敢坐车,”周迦勒将车子开得很稳,语气自然,“叔叔的妈妈就告诉我,胆小也可以,不一定就要胆子大。”
“真的吗?那哭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想笑就笑,想哭也就可以哭了。”
赵竞逐眨着眼消化:“妈妈跟小嘟也这么说,可是一哭就不酷了呀!小嘟的胆子都那么大,她也从来不哭!”
温泠本来只是默默听着,见赵竞逐看过来,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就听前头周迦勒回道:“不哭的人很酷很勇敢,哭的人也很酷很勇敢,”他顿一顿,添了句,“哭也是需要勇气的。”
“那、那我每天都很勇胆!白天晚上都很勇胆,我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很勇胆的赵竞逐!”
周迦勒笑了出来,边应了他。
温泠也没忍住,赵竞逐见两人都笑了,也跟着嘿嘿笑两声:“我们每个人都勇胆!”
一不害怕了,赵竞逐就又成了那个小话痨,拉着周迦勒说了一路,温泠想着周迦勒脾气好起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好,耐心十足,说话的方式也变了,语言变得直白且容易理解,赵竞逐多离谱的话他都能接,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打乒乓球一样配合着赵竞逐的步调有来有回……
不过,这样说好像不太对,她也没见过周迦勒脾气坏的时候……至多是和他有些不愉快了,他并没有发过脾气,至少她还没见识过。
车子很快抵达不蛮山停车场,赵竞逐被周迦勒抱出车,又积极地提醒坐缆车上山要买票,买票要用身份证。
温泠拿着证件去排队买票,她发誓她对别人的**不感兴趣,可那张通行证上的照片实在过于吸引人了,她没忍住看了两眼,照片里的人看起来有些严肃,可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就是比别人顺眼得多。
难怪从刚才下车开始,就总有人回头看他。
到了缆车上,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偶尔也装作不经意地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周迦勒应该是早习惯了,只专心回答赵竞逐的十万个为什么。
总算到山顶,刚从缆车里出来,温泠就听见对面有人喊她,是亓澈和他那个戴着眼镜的同学。
其他人已经先上去了,这两人是特地留下等温泠的。
温泠还没怎么,赵竞逐先冲他们挥手:“汽车dede!”
喊完又跟周迦勒解释:“汽车dede喜欢小嘟。”
他是凑周迦勒耳边说的,可温泠也听见了,温泠来不及教训这家伙,匆匆扫一眼周迦勒,就去打招呼了。
原本还纠结该怎么介绍,赵竞逐已经主动做起介绍人,介绍完也没时间寒暄,几个人先往起跳台赶。
将将踩点到,飞行员也几乎是后脚就出现了。
一共四个人,到了就开栏杆锁站到起跳台。
围观的人很多,温泠没往前挤,一只手牵着赵竞逐,又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赵竞逐这会儿倒不怕高了,揽着周迦勒的脖子当起导游,指点江山般地喊着错误的山名。
温泠没空纠正他,见四个飞行员里最后那个正回身关锁,一头黄毛,是大家熟知的那个飞行大神,他抬头和旁边人开了句玩笑,然后动作止住,朝温泠的方向看了过来。
温泠一愣,只见那大神回头让其他人先等等,就开了锁径直往她这边来,等他越走越近,温泠意识到,大神看的并不是她,而是——
“周迦勒!”大神语气激动,过来还有些手足无措,“我就说不可能看错!”
周迦勒刚才没怎么注意看,这回立即将人认出来,也有些惊讶:“程规,好久不见。”
程规心道可不是么!他玩了翼装飞行几年,就有将近几年没见过周迦勒。不是见不着,他是一直想见周迦勒的,原来一起留学的时候两人关系就不赖,可不知道为什么,周迦勒毕业回国后就基本跟他们这群认识的朋友断联了,倒不是不搭理,而是十分冷淡,让人不好再跟他聊下去。
起初一两年都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进了自家公司上班,后面再想联系,他号码已经换了。
程规看一眼面前的三人,有些不敢相信,五六年不见,周迦勒竟然都结婚了。
虽然这位老同学长得让人嫉妒,也很显年轻,可他这太太似乎更显小,长得也够美,再看他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还是个可爱的小卷毛。
“可不是好久不见么,靠,”他不禁感叹一声,“都没听说你结婚了!”
温泠正惊讶大神和周迦勒是旧识,冷不丁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周迦勒,周迦勒难得也怔了一怔,垂眸和她对视一眼,就笑着冲朋友解释:“是延愈哥的小孩,”示意一下温泠,“延愈哥的妹妹。”
程规一听,忙尴尬地笑了笑:“误会了误会了,还以为……嗐!”
他没说下去,原来是赵延愈的小孩……赵延愈比他们大了好几届,和他算不上多熟,节假日才有空一起吃吃饭玩一玩,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当初赵延愈结婚的时候他们也都听说了,一伙人还有些惊讶,不是惊讶他结婚,他结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的结婚对象,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
赵延愈是卷毛,怪不得生出的也是个小卷毛。
程规时间不多,没法寒暄太久,拣了最重要的问:“你现在还玩么?”
他示意自己身上的衣服,指的是翼装飞行,但心里约莫有了答案,他们圈子小,基本都互相知道,就从没听说过周迦勒的名字,果然也听他说:“回来后就没再玩过了。”
虽然预料到了,程规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当初他就是跟着周迦勒才接触到了翼装飞行,周迦勒是他们一群人里最爱玩也最会玩的人,什么刺激玩什么,什么新奇玩什么,要不说他挺招人烦的,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那时候大家都爱逮着他开玩笑,但就连开玩笑也开不过他,还总被他忽悠。忽悠是一回事,忽悠的时候也带着他们一起玩,不过翼装飞行不是想带就能带的,反正他们一伙人里最后也就他们俩跨过了门槛,正经能飞了。
要不是周迦勒,指不定他现在就不会穿着飞行服出现在这儿,不过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能在这儿、在起跳前遇上这位“启蒙人”。
程规很是高兴,抓紧时间留了联系方式,听见后面几个朋友又喊了一回,他看向旁边始终看着他的温泠,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想到以前的自己,不禁问:“想玩?”
温泠用力点了点头。
程规伸了手:“介意?”
温泠立即把自己耳边的那朵蝴蝶兰取下来给他,然后看着他别到了自己的腕表上。
程规冲周迦勒一笑,扬一扬手腕上的花:“你的招式。”
再不能耽误,他转身回到了起跳台。
他一走,刚才乖乖没出声的赵竞逐问周迦勒:“叔叔,你的朋友是不是以为我是你的儿子?”
周迦勒有些走神,反应过来立即应了声。
“哈哈,他还以为小嘟和你是我的爸爸妈妈!”赵竞逐越想越乐,“那今天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周迦勒唔了一声,捏捏他肉肉的手指头,“看,要准备跳了。”
赵竞逐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比他更兴奋的是他小姑。
温泠早就一心往跳台看了,身子往外探,那四个飞行员已经准备就绪,脚伸出去半只,静立片刻后,矮身一纵,就同时直直跳了下去,下落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贴着山脚下的树林而过,横穿马路森林后速度慢下来,头顶的伞包打开,几人陆续落在了不同地点。
特意跑过来一趟,就为了看这么一小会儿,温泠激动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掰着栏杆不肯动,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朵跟着大神一起飞下去的蝴蝶兰。
胳膊被拱了拱,是眼镜男过来:“晚上一起吃饭?”
温泠回过神,看一眼身后的周迦勒和赵竞逐,“不了,家里请客人。”
眼镜男跟着看一眼,他知道亓澈肯定是不会问的,只能是他帮忙问了,他自己也好奇,低声说:“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个大帅哥?”
温泠知道他意有所指,哼一声,“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眼镜男也不恼,以前他们私底下就开过玩笑,温泠的哥哥姐姐们长得都好看不说,一个个看着就……很有钱,好几个都请他们吃过饭,当然温泠自己看着就家境不差,她从不露富也不藏富,该花花,该用用,人很大方,大家也并不问起,但都心知肚明。
他借着玩笑话和亓澈说起过这个,亓澈说他想太多,他回头想想也觉得无聊,但莫名地有些不看好温泠的男朋友,这些话不能说,自己想想也就算了。
他回头看默不作声的亓澈,倒看不出什么,不过喜欢的女孩子身边总有长相好的男性出现,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泠看看表,跟他们聊几句就说要走,这回没有拼车,只三个人单独坐在缆车里。
赵竞逐这时候胆子又大了起来,从温泠腿上爬到周迦勒腿上,没多会儿又爬回来,再紧紧捉住周迦勒的手:“叔叔,别害怕,你抓紧我的手,小嘟保护我,我保护你,你保护小嘟!”
忽然又指着远处:“叔叔,上次小嘟就是在那里攀岩摔到脚的!”
温泠在看手机,林锵还堵在路上,赶不过来了。
听赵竞逐一说,她跟着看过去,那次出意外固然是因为体力不够,但也有走神的原因,她那会儿想的是……
她回头去看周迦勒,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下山之前,他并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就这样一起来了,路上什么也不问,也并不催她回去。他还跟大神是朋友……
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温泠出神想着,就见周迦勒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跟她视线一撞,大概是看出她眼神有些奇怪,他眉头微扬了扬,温泠忙错开眼。
赵竞逐还在问:“叔叔,你会不会攀岩?”
他垂眸:“不太会,没怎么玩过。”
赵竞逐一听很是激动,要将身后的书包给打开:“那我们以后一起学呀,小嘟都不带我玩……”
温泠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献宝了,想要阻止,周迦勒已经配合着把赵竞逐书包里的小本子给拿了出来。
“这、这是我的愿望清单!”赵竞逐着急地翻开来展示,胡乱指着上头的字,“我的和小嘟一样!”
那一长串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他被人捉着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有些也像是他自己依葫芦画瓢,一撇一捺都快飘出本子。
周迦勒快速看下来,越野摩托,冲浪,洞潜……几乎都是些危险的运动,还有些专属于赵竞逐的愿望,骑绵羊、交女朋友,还有项竟然是离家出走……他不禁笑出来。
赵竞逐认不出大部分字,但不影响他说,又指着他最有自信能说清楚的一项,那旁边画着一把有翅膀的伞:“叔叔你会不会跳伞?小嘟可想去了,可是奶奶她们不让,但是我答应了小嘟,等我长大了我要带她去!我要实现她的愿望!”
他将他小姑的手捉到胸前:“小嘟,以后我们一起跳,一起飞!”
温泠听得满脸黑线,又有些想笑,嘴上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伸手就把周迦勒手里的本子给合上了,“快收起来,我们要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尴尬地看一眼周迦勒,周迦勒倒没什么明显的反应,甚至像是走神地在想事情,只掀掀眼皮扫她一眼,就一道把小本子给放回书包里。
缆车到站,就直奔停车场,周迦勒一手抱着赵竞逐,一手拿了手机在讲电话,温泠别开头没听,只知道他说的粤语。
等上了车,见赵竞逐那家伙又要开始说话了,温泠直接伸手将他嘴巴一捂:“休息五分钟!”
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她妈。
温泠已经达成心愿,心安理得地接起电话,理由还是那一个,出来买冰激凌了,她妈自然不信,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她就拍着胸脯打包票:“在回去路上了,最多半小时!”
正说着,见周迦勒在路口左拐,她“诶”一声,等到把她妈哄住,挂了电话忙提醒周迦勒:“走错了,你在下面一个路口拐回来。”
“这条路二十分钟到跳伞基地,要不要去?”
他语气平淡,温泠却是愕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
“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赶不回生日宴会,将车速慢下来,“之前有没有跳过?”
温泠的心口一突一突,“我有A证,背着家里考的……”
A证要求25跳,温泠考的时候遇上天气不好,瞒着家里去了好多回才考下来。
“去么?”周迦勒又问。
“……”
温泠根本不需要纠结,她偶尔做梦都在跳伞,就在她准备回答的时候,车子刚好到了路口,而周迦勒并没有掉头,只是径直将车继续朝前开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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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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