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哄人

来往相处间,常羽发觉聊着聊着对方性格变得稍微好点了,一切都很顺利,可这两天,纪屺却格外不对劲:整天趴着不回话。放学要不就是让常羽自己先走,下了课也几乎不一块聊天,闷闷的。

常羽不知缘故被冷落了两天,心里热情稍降。

算了,聊个屁。

“啪嗒”

就这么想着,边上掉了支笔,她本来没什么心思去管,只是随意一瞥。

直到边上人手伸了伸,突然一顿,又垂下去,脑袋死抵着胳膊。

哦,这样么?

常羽了然,长手一把捞起地上的签字笔,不等纪屺伸手就已经将笔放入了对方的笔盒,随即下课铃响起,没等对方虚虚弱弱说一声谢谢,她已经连人快步出了班。

常羽回来时手里多了点东西——常羽自己的保温杯,里边装着她亲手泡的姜糖茶。

纪屺迷迷瞪瞪地看着那人手里拿着的杯子,见对方递过来,大概是给自己准备的,没多想,接过来迷迷糊糊地喝了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道理谁都懂,只是现在纪屺正懒,倒让小小保温杯顺利地趁虚而入。

纪屺喝了茶,终于精神起来,对常羽道了句谢谢便趴下了。她需要补个觉:因为身体原因,又或许因为那茶有安神的功效。

常羽一边看着她一边想:很好,答案找到了。

于是接下来,常羽抱着还算开朗的心情,安安静静地度过了整个上午。

阳光慷慨地播洒人间,不吝于隐匿一丝光线,于是将浓荫衬绿,将薄云透明。这天气热得不正常,仿佛树丛间都多了两只蝉儿吹曲。

上午照例的跑操,常羽给纪屺请了假,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上的体育课课程,她却没有请假,说什么都要上——反正大抵是随便跑完步就解散。

岂料今天纪屺可能踩了狗屎,体育老师心血来潮想让学生们体会一□□育的快乐,那“要命”的操场一圈400米,体育老师张嘴就是一人四圈说跑就跑,有理有据地表示这是劳逸结合,练习耐力,甚至扬言愿意跑的可以多跑几圈,男生们大可挑战一下3000米的长跑。

平时测试800米,纪屺也就差不多能跟上,混个及格罢了,今天这个情况,苍天饶过淮?

纪屺跑前半程还算行,后边开始就乱了节奏。班上大部分人也是,一路哀嚎,几乎是拖着身体跑完的全程,有的干脆停下来歇了会才继续慢悠悠地跑,更有甚者干脆走完了全程。纪屺脚步发虚,呼吸不畅,差点也跟着大部队停下来了。

但她慢慢发现,有人追在她身后,用与她同样慢的速度跑,只是呼吸均匀,听不到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脚步沉稳而有节奏。似乎很能让人摆脱浮躁安静下来。

她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一边想:是谁?

跑在身后的人,却仿佛跑在她前面领着似的,她一下子稳定下来,按照相对轻松的频率,步子均匀跑着,然后合着后边一样的节奏,在最后关头加速冲刺起来。

冲过终点线时她几乎是立马停了下来,想转过头去确认什么。

岂料紧追而来的是周芸,周芸差点儿撞倒她,喘息着问:“你怎么突然停下了?很危险的啊,纪屺!”

不是她么?

纪屺颇为理所应当地想,转头看看后边:常羽正慢腾腾地走过来,看样子在最后那几米就换为步行了。

“……”

她有股没来由的恼火扑浇不灭,反而愈演愈烈起来,没等同桌,径自向小卖部走去。

在周芸看来,这情景颇像不知犯了什么事的丈夫在那儿憨笑,被惹急了的小娇妻等着要哄……虽然刚才目睹了全过程,但还是为自己的联想感到无厘头,摇摇头转身走了。

“老板,冰糕还有绿豆味的吗?”

小卖部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把小二十几平硬生生给挤成了菜场。里头什么人都有,换岗的值日老师正吹着电扇;别班不知哪儿来的学生逃课觅食,也不知是不是给孩子饿傻了;还有非常幸运跑长跑体育的四班同学,正抢着为数不多的老板自制冰糕。

纪屺没挤进去,就着操场上来的气在小卖部门口等了几分钟,硬是把肝火加成倍的烧,还响着“加倍”的声儿。

纪屺默默转头,门口老板儿子正抱着个手机打斗地主。

“……”

小屁孩斗个什么地主。

人终于少了,纪屺终于有了选购东西的“权利”了,走近冰柜伸水就要拿冰水,被另一只手挡了去路。

那只手上的袖子被堪堪卷到了胳膊肘,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很好看。

“超级加倍!”

奈何这会纪屺没被美色给诱惑,反而因为被人打断,横生了一肚子火气,压根没管这手打哪儿来。

纪屺闷是闷,生气时也要点生气的样子,她自以为非常不善地“啧”一声,但其实只是语气较平常再狠上了一点点,反而像受了委屈的但不肯明说的小狮子在呲牙咧嘴。

手的主人自然是常羽。

常羽说:“火气这么大?”心里想的却是:其实羔羊比小狮子可爱一点儿。

“肝火旺盛的话……”常羽顾自说着,“这个吧。”然后熟练地从货架上拎了两瓶常温冬瓜茶。这种饮料,即使是再常温状态下饮用,喝下去的感觉也是凉爽解渴的,而且冬瓜茶还有降火的效果。

纪屺有点懵,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瓶绿油油的冬瓜茶。

然后她看见常羽从货篮随手一拢,又拎了袋糕点去结帐。

常羽以前常来小卖部讨吃食,尤其是这一家。每当下课铃响,要是小卖部门口多了阵风,那就是常羽卷来的。高一时即使不上课她也常来小卖部,来学校最常待的地方也是小卖部。老板都差点因为脸熟得给她打折,这往来光顾可见频繁。

常羽没跟人说,纪屺也自然不知道,只觉得这茶还不错。

数学课发了张卷子,言菁在讲台上叭叭上一张卷子班上同学们做出来的“狗”样子,什么惨不忍睹,什么不忍直视,不顾脸面,一顿输出,但却与纪屺和她同桌无关:她131,同桌142。

她压着卷子做起错题来,但是她其实并不擅长应付数学,看着那复杂的图就有点儿脑胀,干脆停笔趴了下来。

不多时,左手边有人戳了戳她,俯倾身子,笔尖点在她没做完的题上,热心地为她指点迷津起来:“向量BC等于向量 DE。”

纪屺脑子里虽有图在转,但没有什么激情,只懒懒回了句“嗯”。

不成想那三维图像过于赖着她,总在她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纪屺多少有了点思绪。

她不想在难处轻易受人帮助的自尊和她希望解决难题的**搏斗矛盾,毫不犹豫,她优先选择装死。

她忽地发现四周有点儿安静,悄眯眯从胳膊里抬起头来观察对方,对上一双灰色的眸子。那双眸并不炽热,里边像是盈了一池死水,却隐隐有鱼游动。

她几乎是瞬间又把头埋得更深,像只受惊的驼鸟。

——的确是受了点惊。一对上,她就下意识地想起了报道那天将她扑倒的灰色一团。

她有点儿熬心地想:要不再睡一节课吧。

然而并未成功,刚才的惊吓的影响并不只是给纪屺吹了点风似的,反倒恰到好处地给纪屺助了把力,终于,解题的**占了上风。

纪屺只是趴了一会便起身写卷子,看着常羽正认真解题的样子,心说刚才开小差的难道不是你么?我可没出现幻觉。

题做到一半,又卡壳了,又是她最讨厌的函数,于是她自暴自弃般在草稿纸上画圈圈。

见此,常羽觉得“纪屺”这个牌子的羊,养久了聊开了之后就会get一个新技能:炸毛。不仅仅只会沉静地待着,还会生闷气和自暴自弃。

这会儿她只是敲了敲同桌的桌子,刚欲开口却闭了嘴,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她看到纪屺抬起点儿头,问:“嗯?”语气懒洋洋的。

“嗯,没事。”

纪屺不解,气得猛转头,被数学题和同桌摧残得不搭理人。

由于莫名有点儿负罪感,常羽觉得自己要找个什么方法哄哄人儿。

她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不多时,勾出了只暴青筋的羊和一团黑不拉几的,很难分辨是什么东西的图案,接着有几只潦草的龟和蛙。

底下附了一段话:

从前有只神龟遇见了绿青蛙和一只王八。

王八见了它很开心:“我找到亲戚了!”

神龟很生气,“我不是王八!”它指指自己玄绿的壳。

青蛙和王八猜测:哇,这样啊,难怪你这么黑……”

齐问,“你是鳖吧?”

神龟干脆缩起头,吐出水来。

青蛙和王八说:“鳖生气了,鳖生气了……”

她递给纪屺。

纪屺接了,一头黑线。这羊……还挺可爱的,这黑球是什么?直到她看到“鳖的故事”直接定住了——神龟?

她哭笑不得,尽管她笑得一抖。

呸,一点也不好笑。

看她这样子,常羽自信地觉得自己起码成功了一半。

岂料不然,翻车了。

纪纪笑完思考了一下,感受到了某人大大的歉意,但她觉得,这故事中的内涵……令人捉摸弗透。

即使纪屺知道自己故意想多了,太钻牛角尖了,但是纪屺就是想这样故意地也耍她一下。

下课后,纪屺没打个招呼径直走了,留下常羽一头雾水。

纪屺这个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她以前有个朋友非常不会说话也不会哄人,常常给纪屺气得无言以对,只好对着自己生闷气,但是,往往气着气着就好了,常常是纪屺自己呆上一会,一切就都释然了;不释然也没办法,因为她觉得就以她朋友那种绝非俗人的情商与哄人技巧,给她一百次机会也不能把自己哄明白。

所以纪屺一旦生气,自己消化也能心平气和许多,若有外力加持,直接阴天变晴天,当然也有反例,比如她那朋友。

回寝后,她也是一言不发,故作生气状,但是她的心情却从来没有低落下来的样子。

次日,纪屺如常地早起半点异样无有,她没见常羽动作,便以为对方还在睡,临走时还友好的叫了对方起床,却没有得到回应。

天气并不那么冷,初秋的天气有点暖晴。

刚一进班,她发现某人难得起得比自己还早了,正趴在桌子上。

她半开玩笑地问,一边坐在椅子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平时常羽几乎是踩点才到达教室,有时还拉着她一块迟到。

岂料今天常羽似乎不大对劲。

她看见常羽缓缓抬起头来,面上肉眼可见的沉郁,然后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可能吃错药了。”

都这样虚弱了还真有心情开玩笑?

人的情绪容易传染,纪屺直觉明媚的天要变,她忽的没那么活泼了,仿佛回到了以前的闷日子。

这天俩人几乎无话,连前排后桌都能感受到她们之间似有若无的低气压,仿佛周围笼罩着一团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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