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效应是指当个体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或关注时,其行为或表现会发生改变的现象。
比如。
聂羽已经以吉祥卧的姿势,像条不幸搁浅的美人鱼一般,在礁石上硬生生趴了两个钟了。
整整两个钟啊!人鱼都快晾成人鱼干了!还是在硌得要死的礁石上!哪怕身下垫着海滩巾也于事无补,她的身体该疼还是疼。
单只是疼还好,疼久了会麻,麻比疼还折磨人。然后麻劲过了又疼,疼劲过了接着麻……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海风也都变凉了,赶海的零星几个乡亲们也早就路过此地各回各家了。
此时还待在这个不知名小渔村海边峡谷旁的,除了她——就只有斜后方半远不远处另一块相对平坦的礁石上,抱膝坐着的那个一直痴望着她出神的女生。
她没动过,那个女生其实也没怎么动过。
漫长的两个小时里,她看着海的方向,而那个女生看着她的方向。一看就看入了神,沉溺在她魅力的汪洋大海里,忘了时间流逝,忘了天光渐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在那个女生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闪闪发光的唯一存在。
她不怪她。毕竟谁会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如果非要怪点什么,也只能怪她自己生得太美了,美到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哪怕从那个女生的方向看过来,应该只能看到她的侧颜,也完全足够了。美是一种感觉,真正的美人哪怕隔八百米也看得出是美人的,更别提她还有傲人的曲线和出挑的气质。
常有人说美而不自知的美人才最动人。美真的能不自知吗?她完全理解不了。那些看起来不自知的到底是装的还是被PUA傻了?
反正别人大夸她美貌,她碍于人情世故偶尔回答“没有啦~”的时候,都是装的。当然绝大部分时候,她都懒得接话只会礼貌地露出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笑。
她家有镜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从小到大周围人就是会帮她反复确认她的美貌。她就是美呀,而且美得轰轰烈烈,美得大大方方。
所以呀,她真的不怪那个女生。人之常情罢了。
不仅不怪,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刻意地多待一会儿,晚点再回外公外婆家。
但只是一会儿!不是两个钟!
最开始她的留下确实是自愿的,差不多十来分钟以后就完全不是了。她那会儿疼得不行想起来换个姿势,稍微一用力才发现撑着头的右臂和压在下面的右腿早就麻了。
右边麻了,左边还好好的,她当然可以起身,只是很难优雅体面地起身了。
她可以不要命,却不可以不要脸。命人人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物。她的脸可不是。
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假如自己真的在正做少女怀春梦的小迷妹面前,撅着个腚连滚带爬颤颤巍巍地狼狈起身……不不不不不不不!
好可怕的画面!她接受不了一点。比起在小迷妹眼中的女神滤镜彻底破碎,还是骨头被礁石硌碎更能让她接受一点。骨头只要碎得别太厉害,养养总能愈合的,滤镜可不能。
于是在她纠结思考着如何才能在小迷妹痴迷的注视□□面起身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身体也经历了多轮的疼麻攻击。
终于,在她实在受不了,彻底顾不上自己体不体面对方梦不梦碎,作出反正本小姐现在就要回家的决定后,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从很难体面起身变为完全无法起身了。
四下无人,留给她的只有两个选项。
要么向小迷妹求助,让她搀自己起来。
要么干脆熬走小迷妹,等晚一点家里人来接。
她对此又纠结思考了半天。
小迷妹对她这么着迷,肯定是巴不得来扶她的,扶完她没准今天晚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如果她之前用余光没看错的话,小迷妹曾一脸虔诚双手合十地向着天空大海许过愿,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愿望是关于谁的。不仅如此,小迷妹甚至偷偷用手机拍了她背影的照片。什么痴汉行为!
换作别人她准要发飙的。
然而小迷妹不一样。
想象了下小迷妹一会儿回到家为了和她的这场偶遇辗转反侧的样子,藏在被窝里对着她的照片不住傻笑的样子,少女心事满满害羞而郑重地一笔一笔将她写进日记里,多年以后回看仍旧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样子。她不禁低声笑了。画面真是有点可爱呢。
她用余光观察过小迷妹的,如果说真正的美人哪怕隔八百米也看得出来,其实可爱的人也一样。美是一种感觉,可爱也是。
不知道小迷妹多大了,是不是还在上小学,抱膝缩坐着在那儿真的好小的一团,感觉是能团吧团吧直接一口吃掉的大小。
也不知道小迷妹是哪家的小孩,眼下正值暑假,村里在外上学的小孩子们大多都回来了。渔村不是什么景点,地处偏僻不说,地势崎岖进出都只能坐小船。因此除了她这种探亲的和偶尔进来采风的学生,基本只有本地人。
算了。不求助了。
才远远地看个侧脸就对她痴迷成这样,走近了看清楚她的脸还得了?
乡里乡亲的,孩子也还小,她别红颜祸水的害人家了。
人在年少的时候,还是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吧。一不小心给人孩子掰弯了咋办?她可负不了责。
“咳咳——”聂羽干咳了两声,潜台词是:孩子别看了,该回家做作业了。
***
诶?醒了吗?
荀月听到咳嗽声,从鸟巢收回视线,看向斜前方躺在那边半天不动的女孩。
其实一开始,她有担心过对方是不是死了……
大活人怎么可能躺在硌得要死的礁石上老半天了还一动不动呢?所以大约是死了。
不知死了多久了。打从她过来起,女孩就一直是那个姿势。
也不知是什么死因,自杀还是他杀。
好可惜呀~花骨朵一般的年纪。
她很是惋惜了一阵后,决定过去确认一下对方的生死。
如果是生,就说自己没带手机,礼貌地问一下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如果是死,就立刻掏出手机报警。
尽管两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但她对第一种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心里早已为女孩点好了蜡。起身前出于对死者的敬意,还虔诚地双手合十为女孩默哀了一会儿。
平生头一回见死人,要说一点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再想到有可能是他杀,凶手也许就在附近哪个犄角旮旯偷偷观望着,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强了。
等她默哀完又好不容易终于鼓足勇气准备起身的时候,前方的人居然动了一下,看似要起来的样子,然而并没有。
呼~还活着就好。她安心了。
之后对方又好半天一动不动的。大概是睡着了吧?刚才抽动那一下兴许只是睡眠过程中寻常的抽抽。她有时候也会,听说是大脑以为自己死掉了,用抽抽做提醒。所以对方会突然抽动一点都不奇怪,不能怪人家大脑误判,毕竟连她都怀疑过是睡了还是死了。
不过好厉害呀!她在心里默默地为对方竖起了大拇哥。这样极端的环境也能安然睡着,醒来身上真的不会痛么?世界还是太大了,骨骼精奇的神人遍地都是。
海边白天还热汽蒸腾的,傍晚时分忽然就冷了起来。
她穿得单薄,哪怕抱膝缩成一团坐着还是有点冷。
可因为实在不放心留下睡在这里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她还是顶着寒风留了下来。
世界很大,神人很多,坏人也不少。人迹罕见的僻静处,横卧着熟睡的妙龄少女……万一哪个路过的人突然就起了歹念呢?
她肯定不能走的。
冷得厉害的时候,也想过要不干脆叫醒女孩子一起离开算了?可一看对方睡得那样香甜,她又实在是不忍心。
天为被地为床美人睡中央,海潮为伴乐寒风为空调——这样美好舒适宛在天堂般的睡眠环境,她羡慕欣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忍心打破呢?
她只恨自己骨骼不够精奇,无福消受大自然的馈赠。要是她能像那个女孩子一样不会疼不觉冷,也想四仰八叉地就地一躺,沐浴着星光听着海潮声不管不顾地睡个爽。
能吃能睡都是福呀。
至于她自己,冷点就冷点吧,大不了感冒一场。反正她身体一向很好,平时都很少感冒,偶尔体验一下也蛮不错的。
她在心里默声道了晚安:陌生的女孩,希望你夜梦吉祥不要着凉~
道完晚安便将视线投向了睡美人斜前方涯缝上的鸟巢。
天光没有暗尽,海边不乏有趣的风景。
最初让她在回住宿路上突然驻足的那两只小海鹦,过去了那么久居然还在筑巢。一只飞来飞去时不时就衔点海草羽毛什么的回来,另一只则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整理。
听说海鹦通常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的。它们会通过独特的叫声辨识出彼此,会一起筑巢觅食养育小鸟宝,哪怕小鸟宝不幸夭折,下一个繁殖期也还是会选择继续和对方在一起。
真好呀~她抱紧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歪着脑袋一脸姨母笑的看得入了迷。
两只小海鹦新婚燕尔的很幸福,那个女孩子安稳睡着更是幸福。她也幸福,哪怕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都觉得生活美好极了。
盛夏时节,大家偶然相遇在这个小海峡畔,各自幸福着,相互陪伴着,又默契着并不互相打扰。
她掏出手机悄悄定格下了这个幸福瞬间。
出于礼貌,她只拍了温馨的鸟巢,没有擅自拍下睡美人清凉起伏的睡影。
不记得又过了多久,“咳咳”两声传来,睡美人可算是醒了。
是醒了吧?
她不太确定,因为两声咳嗽过后,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还没醒吗?这么能睡的吗?刚才只是睡到一半喉咙突然难受了吗?
她无奈地笑了笑。行吧,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她这个护花使者既然已经当上了,肯定要奉陪到底的。
坐久了实在有些难受,她得起来缓缓才行。四肢僵疼,她只能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试图起身。为了不弄出声响吵到熟睡的人,她动作要多慢有多慢,呼吸能多轻有多轻。
静悄悄地活动完四肢百骸,她换个了姿势原地坐下。
天色更暗以后,连勤劳的小海鹦也回巢休息了。
石头硌得她根本躺不下,寒风冷得她也压根睡不着。没了小鸟可看,她又开始欣赏海平面和天空相连的地方,以及随着夜色降临渐渐多起来的繁星。等再次看入迷,就又觉得痛和冷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海边的夜晚真美啊,她觉得自己可以目不转睛地看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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