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言见朱县丞赞誉之情发自肺腑,当即与有荣焉的骄傲着。哪怕撞见愈发嫉恨的眼神,他也不带怵。
尤其是退堂之后,就有穿着青色儒袍的书生前来:“我乃朱县丞的钱谷师爷钱霖,朱县丞请两位详谈。”
“劳烦钱师爷您了。”许景言立马弯腰作揖,礼貌微笑。
许景行跟着行礼后,朝钱师爷道:“小民斗胆,能否请您稍等片刻,我与村长道一句。因我等是随安村长前来的。村长在城门更是替我等担保,确保我们哥俩在无文书的情况下,是跟随他一起行动的。故此,小民还需请村长等候。”
钱师爷闻言眉头一挑:“难怪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守规矩。”
“放心,我派人随村长同行,到时跟守城护卫解释一句。今日尔等倒是有了机缘,便安心展示才华才对。”
听得这话,安村长赶忙上前:“多谢钱师爷了。”
又赞誉几句朱县丞断案如威后,他便带着些迫切,还难得肃穆着,带着前来的村民离开。
“村……村长,真……真不等许家哥俩?”钱明他娘目光幽幽的望着许景行离开的傲然背影,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都狠狠撕扯下来:“这……这张靖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哥俩若是回来路上出点事怎么办?”
“大老爷都惜才了,难道还不会派人送他们归来?”安村长沉声道:“赶紧走。”
说完,他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吩咐众人坐上牛车,归村。
与此同时,被惦记的张靖扭头看看桌案上厚厚的信封,急得恨不得坤长了脖子往前探一探,探一探公堂审判结果到底如何了。
要知道这哥俩的文书还在他手里,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了,怎么能进城?
正恍若热锅上蚂蚁团团转时,张靖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赶忙端坐好。没一会儿,他便见钱师爷是含笑引着许家哥俩前来。
而这哥两神色从容,淡定的,丝毫没觉得让堂堂师爷引领有什么问题。
哪怕穿的有些破旧,但看着还真像是公子哥!
惊诧着,张靖急急起身,弯腰:“钱师爷。”
钱师爷虽然是朱县丞私人聘请的幕僚,却也是有秀才功名的。
“张百夫长您客气了。”钱师爷并不受账靖的行礼,反而避开,和气道:“咱们眼下不过私人相聚,您这般郑重,反倒是让学生得拜见百夫长了。”
见两“大人”互相行礼问好,许景言知道自己进入高端社交局了,便双眸炯炯看向许景行。
这种社交场合,绝对是霸总的舞台。
正腹诽着,许景言便见最大的大人来了。
一行人再一次弯腰行礼。
朱县丞端坐后,直奔重点:“虽然你们两小子狂傲,但人不轻狂也枉少年。这红薯政绩贻笑大方,但这所谓的红薯淀粉倒是有些赚头,我看在你们年幼的份上,便直接出十两,将这方子买下。”
听得这话,张靖双眸瞪得跟铜铃一样,不敢置信的看向朱县丞。他还没老糊涂,先前朱县丞看见书信后,那眼睛亮的,气息都有些急促,他一个战场杀出来的人不会辨认错的,这些变化便是说明人的亢奋激动!
可没想到这县丞竟然如此心黑,直接说十两银子买下来。
真买个方子,他张靖也不差这十两的钱!
“朱县丞……”
许景行本想多观察朱县丞一二,但见张靖面色带着些愠怒,当即抢在人面前开口:“多谢朱县丞抬举,小民愿意十两银子卖出红薯淀粉的方子。”
“哦,你愿意那你哥呢?”朱县丞看着面色不改的许景行,拉长了音调,带着审视看向许景言:“若是本官没查探错误,这方子是你们兄弟俩琢磨出来的?那方子也应该属于你们两才对。”
许景言听得这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是下巴一抬,神奇无比:“回大人的话,小民听许景行的。他说卖就卖,不管几两哪怕白送也行。”
“你可知黄金丸子现如今能卖多少?”朱县丞扫眼钱师爷。
钱师爷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念的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这一个月来,县城内最大的船家食楼、太白楼、海鲜食邑以及八家中等的食楼都开始售卖黄金十件套,码头那边半月内激增了五十六家农妇售卖点。为抢个摊位都闹出些纷争来了。”
“因黄金十件套,往来的商贾前来县衙,跟食楼立下十件套制作售卖契约都有三十六份。”
“食楼卖出一份契约,那价格最低都是五十两。”
最后一句话,他更是刻意落重了音,强调着。
刹那间,满屋都回荡着那最低五十两的尾音,勾得人眼前都似能出现银光闪闪的一锭一锭银子。
张靖是吞咽了一下口水,手紧紧掐着掌心,逼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这黑心肝的朱县丞,以后不跟他合作了,走军方也行。他大不了豁出去脸皮去求发小。
见张靖愈发愤怒写在脸上,朱县丞眉头一挑,目光定定的看向许景言。
历经战场生死的张靖都沉不住气,那听得如此巨大数额,许景言这普通才智的人恐怕也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拿捏住许景言的本性,跟许景行这样的天才政客谈判,也就轻而易举了。
许景言:“…………”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节骨眼朱县丞的审视眼神会看向他,但许景言还是不躲不闪,与有荣焉的诉说道:“那也算我们兄弟俩为县里税收做出一份贡献了。你们税收多了,小民斗胆建言能不能修个路啊?从村里到县城,小道还是有些颠簸的。”
万万没想到从许景言嘴里听到这个回答,朱县丞有些呆愣:“修……修路?”
许景言点头若小鸡啄米,一本正经道:“对啊,路修的又宽又平的,那运送物资多方便啊。我们先前能吃到热乎的周边县城大善人捐献的食物,有的地方是汤水都没洒出来,可有些路不好的,那馒头和汤水都浸泡在一起了,吃起来就缺了一份美味。”
“先前小民遭难,知道不能挑剔。可眼下……”许景言还不忘自己娇宠大胖孙砸的人设:“能吃好些,出门方便些,那自然是想好一些的。”
张靖闻言,感觉自己心都在气的抽疼了。这……这红薯方子又不是猪油,这许景言可还真行啊!
腹诽时,他就见朱县丞也一脸恍惚,仿若被这不成器的模样给气到了。
朱县丞见张靖也怒气冲冲,倒是恍惚回过神来,确定不是自己一个人被气到。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干脆看向许景行,直接问:“你听清楚方子的价值?”
迎着这一声带着笃定的口吻的质问,许景行不卑不亢回答:“回朱大人,小民更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此言不亚于惊雷,震的在场大人们都脑中空白一瞬。
许景行沉声:“今日被村民被陈夫子攻讦,亦也有黄金丸子的缘由。所以还望大人能恕罪——”
说罢,许景行双膝跪地,话音的都带些后怕的颤:“小民在构想红薯政绩时,却没有考虑过大人您因此可能承担的危险。若是错一步,若是被上峰所不喜,那可能会仕途不顺,甚至自己多年苦读血汗换来的官位都化为虚无!”
闻言,朱县丞看向许景行的目光更沉了两分。
许景行喑哑着声,一字一字道:“因此您单纯购买方子,小民倒是松口气。”
“另小子斗胆,这配方您可以找厨倌在细化研究一番。我等虽然因年龄缘由还未见过大千世界,但也被教导学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那食楼厨倌们能够知道红薯的好处后,在黄金丸子的基础上研究出黄金十件套,那若是他们能知道还能磨粉,定也会开窍琢磨各种吃红薯的方法。”
“是吗?”朱县丞声音带着些寒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景行:“不是你故意藏一手?”
许景行从容回应:“大人,草民若是想着藏一手,也不会还未站稳脚跟便火急火燎的请张叔帮忙。”
看着虽然跪地,但身形笔直,像是锐不可当的宝剑,朱县丞侧眸再看了眼信封,视线慢慢透着窗户看向京城方向:“你这小子说对一句话,书信中全是展望利益,风险全无。本官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因此心动。”
“也不会这么快就行动。最起码的,本官要查查赈灾的红薯从哪里的。这么大面积的种植,若是番薯从番邦穿过来的那一年开始,闵越那边就在研究如何吃,我们贸贸然行动是不是毁了计划?亦或是之所以传成是猪吃的,是平民百姓贱得慌的食物,只是为避免达官显贵在番薯传播之时掌控了番薯种呢?”
听得这两声的质问,许景行感觉自己这入乡随俗的跪拜,也算心甘情愿的。能当二把手,尤其是改革之地的二把手,也是有些能耐。
“多谢朱县丞教诲,小民以后办事定会多思多虑。”
“起来吧,本官倒是看好你,的确有些聪慧圆滑。”朱县丞道:“十两银子买方子倒也的确有些显得仗势欺人了,便五十两买断。本官不管日后如何推行也不管遇到什么风险,绝不追究你们哥俩的责任。”
许景行面不改色:“多谢朱大人。”
许景言见状跟着弯腰作揖。
朱县丞视线缓缓看向张靖。
张靖见哥俩弯腰,也跟着弯腰:“多谢大人。您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我现在才懂,您此举就是军中的将帅,这身先士卒带兵打仗的,立下军功多那封赏就多。”
朱县丞闻言笑笑:“那便提笔写契书?”
许景行毫不犹豫:“请。”
一炷香之后,许景行无视“买方钱三益”这名,望着难得精致实打实的五个元宝造型的银锭,眼眸闪闪。
“你拿着这笔钱,在县城周边村落买房,等年岁到了再立户。”朱县丞看眼张靖,叹道:“张百夫长,你也别怪我说句难听的话。若是跟着你,那日后读书出仕,总会被某些嫉恨许景行才华的人道一句不入流。毕竟军户到底……”
压住“贱”这个词,朱县城再一次道:“不入流。”
自古以来官为流内,吏为流外,不入流本意指为吏不为官,但渐渐也发展指户籍。像张靖这种户籍不纯粹的,从军户转向农户,在官场中便是不入流,便是杂流,比不上自始至终的农户。
张靖捏了捏拳头:“朱大人您这话说得对。”
“朱大人多谢您关心,但张叔愿出手救我,他当日豁出各种风险相救,对我而言便有救命之恩。”许景行道:“若因户籍区分,便划清界限,也是我所不屑的行径。我许景行自问能够凭才华抹平户籍乃是家世的鸿沟,让天下人单纯欣赏我才华!”
哪怕知道许景行带着些“人设”的强调,可听闻这番话,许景言感觉自己随之热血澎湃:“没错!”
张靖闻言感觉自己在战场磨砺出来的铁石心肠都要被柔化了两分。朱县丞看着说得自信飞扬的许景行,“希冀你这份自信能够保持。”
“多谢大人。”许景行弯腰:“小民厚颜,小民这份自信能够保持的话,也需要大人您鼎力相助。”
边说他将三个银锭子双手郑重的朝朱县丞奉上:“小民想请您润笔一二,罗列一份四书的注疏书单。古往今来为四书注疏的名师大儒不少,可堪称经典流传也被朝廷认可的注疏少之又少。小民年幼,没来得及听马恩先生教导有关方面的内容。”
他的古代常识要是没记错的话,光会背《论语》没用,还得要背朱熹看论语的批注等等。
就好像现代,除却薄薄的每科课本外,还有相应对的《教材全解》《学霸笔记》《一课一练》,等高考了还有专门针对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与其回村守孝只能靠安村长张靖这两门外汉慢慢摸索相关门道,倒不如一步到位,请这位科考出身的朱县丞直接列张科考必背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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