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眼神将她看得透彻，一丝.不挂，无所遁形。姜茗站在原地，嘴唇不自觉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冷涩的空气掠过喉间，直直划进心口，凉得发透，那一刻，姜茗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又疼又闷。

梁总在她身边，低声温和地说着什么。

她嘴角依旧泛着那抹温柔的笑，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漠，或许还有一丝揶揄和不耐。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她和那个梁总，在盛初棠眼里，都是一样的小丑。她才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她不需要在乎。

姜茗抿了下唇。

僵硬地带上了门。

盛初棠和她，她和盛初棠。

姜茗经常会想，如果不是盛初棠被迫抚养她，她和盛初棠这样的人，应该永远不会有交集。盛初棠就像一颗耀眼的明珠，远远看着，会被她散发的光芒吸引。然而一旦靠近，就会触碰到她里里外外结满的寒霜，被冻伤，被逼退。

她那样的人，好像长了一颗石头做的心。

“姜茗。”

姜茗抬头，“冯露姐姐？”

冯露站在另一个包厢门口，偷偷开了条缝儿冲着她招手，“姜茗，这里，快过来。”

姜茗愣了愣，后知后觉看了眼四周，走廊上没有人，但头顶监控的灯亮着，姜茗假装往前慢慢走了两步，用手指悄悄指了指上面，做口型示意：“有监控。”

冯露说：“没事儿。”

姜茗脚步很慢，脸上仍有顾虑。这小孩儿，比棠姐规矩还多。冯露索性出去一把拉着她进了包厢，“不要担心那么多，这些小事棠姐的面子还是很好用的。”

“怎么样？喝了多少？难不难受？”

冯露手上拿着一袋子药。包厢里没有别人，看来除了冯露，大家都跟着盛初棠去了她那边的包厢。

姜茗眨了眨眼，满眼都是茫然，“你们怎么……”

她有好多话想问，在说出口的瞬间，全部憋了回去。冯露作为盛初棠的助理，她做的，自然是她授意的。

“你想问我们怎么在这儿？”冯露拉着她坐下，“本来棠姐是想和你一起回家的，你不是有应酬？棠姐正好也有个新剧本，就过来和导演一起聊聊。”

冯露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温声解释：“没想到工作室的人碰巧看见你。”

姜茗低着头。

她该感谢这个‘碰巧’的。

可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看她这样，冯露也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圈子就这么大，那些人是什么品性，行内人都心知肚明。

冯露拍了拍她的肩，忍不住又劝几句，“姜茗，娱乐圈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一大滩浑水，底下都是臭鱼烂虾，需要关系，需要背景，你既然有棠姐这样的关系，她也愿意带你，你又为什么要执意自己闯荡呢？”

像今天这样的，只会多不会少。

这话冯露不好说，毕竟姜茗的监护人是盛初棠，盛初棠愿意由着她，她也只能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但到底，姜茗选择了这条路，又有一些天赋，何必要埋没了呢？

姜茗没说话，还是那副乖乖女的样子。

微垂着头，一问到这个就什么也不说。

为什么要执着？

姜茗也不知道。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也从没有拒绝过盛初棠的帮助。她只是下意识在远离盛初棠，所以经纪公司找上来签约的时候，她没拒绝。盛初棠知道的时候，也没有反对。她从来不会反对她的决定。

而她自己，早就过了无脑信任盛初棠的年纪。她只会害怕，离盛初棠越近，就越害怕。这十多年，她在盛初棠身边，不是没靠近过盛初棠，只是靠得越近，才越胆怯，越想退缩。

她不知道，盛初棠是抱着什么心态答应抚养她。

但盛初棠，不喜欢她。

就像不喜欢所有人那样，不喜欢她。

盛初棠的确是个天生的演员，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

冯露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这个话题。姜茗不是傻子，等到吃过苦头，自然就会知道回来。“先把药吃了，你那个助理呢？”

姜茗乖乖把药吃了，低声回答：“她和司机在停车场等我。”她没想到会是这种局。

“让他们先回去吧，”冯露耐心哄她，“等会儿一起回家好不好？棠姐这两天休息都在家，你请了几天假？”

这种时候再拒绝就有点不合适了，姜茗点头，“请了三天。”

“行，”说到这，冯露忽然又想起一个事儿，姜茗签约的公司也不是什么大公司，姜茗瞒着这层关系，所以资源也不怎么好。“你今天那个礼服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姜茗抬眼，掩去眸中的不安，“姑姑很生气吗？”

问完就后悔了，她怎么可能会生气，不对，她怎么可能当着别人的面生气。

冯露果然说没有，“但是还是有点儿不高兴，虽然她没说，但能看出来她很在意，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很在意？

姜茗想笑，她怎么可能在意？她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姜茗细微地吸了口气，“没什么，我自己解决就行。”

“姜茗……”冯露喊了一声，还是不好说什么。这孩子跟在棠姐身边，别的不说，性子倒是一样的倔。

“冯露姐姐，”姜茗扯唇笑了下，“我先联系助理让她回去好吗？”

“好。”

姜茗点开微信，一堆的消息，几乎都是助理发来的。她粗略看了眼，跟预想的一样。

姜茗想了想，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小琪？”

对面接得很快，“姜茗，结束了吗？我上来接你？”

“没，”姜茗默了下，“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自己回去，你和司机先回去吧。”

徐琪哎了一声，“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吗？”

“不是，”姜茗抿唇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不跟你回公司了。”

“这样啊，好吧。”徐琪语气忽然变了一下，“那个，姜茗，礼服的事，对不起。”

姜茗表情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嗯？”

徐琪支吾着，“如果不是我……”

“没关系的，小琪，不是你的错。”

姜茗讲这话时声音很温柔，只是仍旧低垂着眉眼。冯露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已经习惯她这种万事不往心上放的个性，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得不好听就是怯懦。

“可是如果不是我和贺明薇借了那件礼服，还信誓旦旦跟你保证没有问题……”

“确实没有问题不是吗？”姜茗音色还是无波无澜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我并没有穿那件礼服上场对不对？”

徐琪怔了一下，还想再说，姜茗打断了她，“好了，小琪，最糟的情况没有发生，我们在尽力地应对，不要太过自责，好吗？”

“你不生气吗？姜茗？”

生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这是盛初棠教她的。

姜茗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低声回答，“生气也不该对你，小琪，你是我的朋友。”

她听到徐琪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好。”

“可是礼服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你让我把那张照片发给贺明薇，她真的买了热搜前排的位置。我已经联系到那边的工作人员，花了一些钱，证据和账单我微信发给你和颜斓姐了，她那边还没回复，估计是没时间看，你看了吗？我们现在放真实照片上去吗？”

贺明薇，公司力捧的小花，和她其实并不是同类型的艺人。姜茗主攻电影圈，平时也低调得可以，那一位则四面开花，资源不知道比姜茗好了多少。

仅仅一个提名就让她眼红，这人还真是眼界不高。她只是让徐琪试探性地把那张穿着假礼服的照片发给了她，没想到她还真的上钩了。不得不说，还挺舍得为她花钱。

“先不着急，”姜茗笑了笑，“你先回去吧，后续的事我会自己和颜斓姐说，放心，我会解决的。”

徐琪一点都不放心，她问了两遍，“真的吗？”

“真的。”

冯露侧过头，只看见姜茗微微上扬的唇角，明明是个小屁孩，说起话来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冯露抿嘴笑了笑，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盛初棠。

编辑发送：「小丫头心情不错，好像没受影响。」

挂断电话，姜茗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沉沉地缓了缓呼吸，她知道冯露拍了她，这不重要。冯露总是一厢情愿以为盛初棠对她真的上心。

她点开热搜，前排都是盛初棠，里面突兀的夹杂了一个——#姜茗假礼服，怎么说呢，显得很蠢。这些年盛初棠除了拍戏，很少有物料流出，这么难得的机会，屠榜绝不为过。

如她所料，盛初棠的视频和照片太多，根本没有人关注她身上穿的衣服，两件衣服同色系，又没有高清大图对比，确实看不出。姜茗随便划拉了两下，没什么看头，又退了出来。

微信有很多消息，大多是问热搜的事，姜茗没看，径直点开颜斓的对话框，她一句话也没问，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无所谓，或者，有别的想法。

姜茗还有兴致想，今晚颜斓手上的艺人有什么活动，一边想一边给她发消息：「颜斓姐，热搜您看到了吗？」

对面没回复。

姜茗又把热搜转过去。

再问了一遍，「颜斓姐？」

对面这次回得很快，「我在跟她经纪人交涉，热搜你别看，听徐琪说，你在和张导吃饭？怎么样？」

姜茗看了看徐琪发的时间，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交涉出结果，连热搜都居高不下，说明并不是很顺利。倒不是很意外，毕竟两人不是一个咖位，对方如果咬死不承认，颜斓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去得罪她。

但姜茗这么大费周章，可不是要这么个结果。

「饭局已经结束了，」姜茗斟酌着用词，过了会儿才发：「证据齐全，公司怎么打算呢？」

颜斓看她这么回复就头大，不晓得姜茗什么时候惹上了那个作精，颁奖典礼这么大个事儿，给她使绊子。

颜斓揉了揉太阳穴，想起刚刚对面傲慢的语气，“你说是我们薇薇故意害你们那个小透明出丑喽？我们薇薇的咖位，用得着吗？颜斓，你脑子进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