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早有鸟儿立在枝头喳喳叫。
江盈朦胧睁眼。
起身,一个东西从身上滑落。
借亮光处看去,竟是截床单。
赫然与四皇子用的是同样的。
床单用的久了,颜色有些陈旧。
江盈打算洗洗。
她悄咪去外面洗漱完。
顺手抓了把草木灰,兑上水,和床单一起泡在桶里。
这个桶还是江盈当初入宫时领的,辗转她去了很多地方。
做完这些,江盈瞅了眼还在床榻上安睡的楚慈。
便匆匆赶去太医院。
“你来啦?”
昨日的小太医一见江盈,便远远打了个招呼。
“喏,给你。”
小太医走近。
“这是?”
江盈一脸疑惑。
小太医随手递过来一张白巾,白巾四角都缝着根绳子。
“我师傅说来太医院的人都要戴,你瞧,就像我这样。”
小太医一边演示,一边把自己的口鼻遮的严严实实。
江盈摸索着戴好,就随小太医去了昨日工作的地方。
结果还没包好几包药,江盈的进度就被打断。
“你,就你。上午不用来了。把这些汤药和他们一快送过去,下午来太医院涮碗!”
娘里娘气的太监素手一指。
江盈领命。
汤药是送给花房和浣衣局的。
到了地方。
江盈几人负责舀出汤药。
为首的公公负责分发。
就在一切结束,归拢器具准备回去的时候。
一小太监匆匆跑来。
“我来领汤药。”
“汤药没了,下次早点来。”
公公有些不耐烦,扯着嗓子回拒。
江盈见桶里还有些底。
她把桶倾斜,将剩余的都舀了出来。
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将碗悄悄搁置在一旁。
“奴才给慈宁宫送花去了,来的稍晚了些。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没了就是没了,我们走。”
太监拂尘一甩,走在前面。
江盈和几个仆从跟在身后。
路过小太监时,江盈朝角落里指了指。
等人都看不见,小太监朝着角落走去。
那里赫然放着碗汤药。
虽然冷了些,但终归自己喝到了。
领了早上的饭食和汤药。
江盈匆匆回了别苑。
四皇子还静静躺在榻上,江盈便开始将出门前泡的床单进行浣洗。
睁眼。
天光大盛。
楚慈懊恼自己的大意。
偏头,原先在地上休憩的江盈早已没了踪迹。
推门出去。
不知从哪找到的绳子,江盈拴在院里的两棵树上。
上面搭着的,是昨夜楚慈盖在江盈身上的破旧床单。
“四皇子,您醒啦?”
在外忙碌的江盈听见声音,回头。
楚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四皇子请用膳。”
说着,江盈去旁边净了净手。
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楚慈朝着声源地望去。
原先还光秃秃的地上,如今用土块垒起了灶。
灶上搭着一瓦罐。
瓦罐盖子半搭,上面冒着热气。
里面的东西在不停的翻滚。
江盈把瓦罐从火上移开。
取出小药勺。
放进瓦罐里搅了搅。
紧接着,莹白软糯的白粥便被盛了出来。
楚慈记得那个碗。
那是昨夜里喝过中药的碗。
“四皇子,尝尝?”
纤细的手递过来一碗粥。
肚子里也适时唱起了空城计。
江盈端出昨日夜间带来的馒头和小菜。
外加今日领的馒头。
她在土灶上架了口小小的铁锅。
将小菜倒进锅里,加少许水,把馒头放在上面。
盖上盖子。
不一会儿,小菜的香味便飘进了人的鼻腔。
楚慈看着桌上碗里的白粥。
又看看外面在土灶周围忙碌的江盈。
有些纳闷。
江盈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四皇子,怎不用膳?”
江盈正准备一锅出。
回头看楚慈坐在八仙桌旁,没有动静。
楚慈定定看了她一会,端起碗,埋头喝了起来。
随后,江盈把馒头和小菜端过去。
“四皇子,你床榻上的东西我打算今天洗了。”
四皇子没动静,江盈便进屋去拆洗。
床褥单薄,江盈生怕给洗坏了。
不过好在布料结实。
趁着今日天色好。
江盈拿出昨晚的抹布,将屋里屋外又擦了几遍。
取出角落里落了灰的扫把,将屋子里扫的干干净净。
在外的楚慈看着屋里屋外忙碌的江盈,眼里情绪讳莫如深。
这一番功夫下来,日头稍稍有些倾斜。
江盈拿着馒头便匆匆赶回太医院。
“四皇子,你等我回来哈。”
楚慈看着江盈出门。
不动声色巡视一番。
“主子,属下要不要解决了她?”
从宫墙外跃进个灰扑扑的小太监。
对着楚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楚慈摇了摇头。
“先观察观察。”
“是。”
话音落,别苑内空空荡荡。
仿佛刚刚的对话是一场错觉。
“都是一帮庸医!”
“治不好我的熙儿,你们都得陪葬!”
启祥宫白蓉儿暴怒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直到一宫女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秉皇后,钦天监说夜观天象,需要皇族血脉去镇守西南,才能压得住疫毒之兽。”
自发动政变坐上皇位开始,皇家血脉就已凋零。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
后宫嫔妃数不胜数。
可目前仅有太子楚熙一个幼儿。
宫女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霎时都安安静静。
宫女的头垂在地上。
她战战兢兢,等候发落。
白蓉儿听闻,不发一言。
只是神情看起来十分凝重。
“皇族血脉镇守西南?”
醉玉轩。
何婉儿听到消息,也喃喃自语。
西南乃是蛮荒之地。
寸草不生。
去西南镇守和流放无甚区别。
何婉儿听闻,红润的脸上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
太子乃是江山社稷之本,定不会被流放。
而眼下,肉眼可见的皇族血脉,只有她尚在腹中的孩子。
“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何婉儿慌的快要哭出来。
“小主莫急,皇族血脉,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吗?”
身旁的嬷嬷出声劝慰。
眼神示意别苑。
何婉儿恍然大悟。
是了,隔壁就有个现成的。
将心落在了肚子里。
何婉儿坐定。
“江盈呢?近日可算安分?”
“江盈被叫去太医院帮忙。每日往返别苑与太医院。还算老实。”
“哼,看她那张脸,怎么安分得了。”
何婉儿一想起江盈,就怒上心头。
不过顾及到肚里的孩子,她又硬生生转移了注意力。
将太医院堆积的药碗清洗完。
江盈累的脖子和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
看着月上中天。
她心里还惦记着四皇子床榻的事情,便准备急匆匆赶回别苑。
今日的饭食还放在一旁。
江盈用食盒装着,出门。
不料一出门,就遇见了小太医。
小太医带着面巾揣着包袱站在门外,走过来带起一身冷意,显然等候多时了。
“盈姑娘。”
“太医可是有事?”
“我唤张良,盈姑娘如不嫌弃,唤我张大哥可好。”
“下午去诊脉,有很多宫的人都开始发热,我师傅说将这几味药材泡水喝可解热。”
眼前递来一个包袱。
江盈脸上闪过抹不自然。
“张大哥,自昨日起,你已帮我良多。这药材就不必了。”
“关键之时,盈姑娘不必跟我客气。只是张某有个不情之请……”
“江盈!”
张良的话还未讲完,远处沙哑的声音响起。
江盈抬头,竟是楚慈!
想到别苑的床榻还是一团乱麻。
江盈恍如初醒。
“张大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谢谢你的药材。我要随主子回去了。”
说着,不等张良开口。
江盈快步走到了楚慈前面。
楚慈常年饥一顿饱一顿,身量堪堪在江盈腰际。
不知楚慈仰着头对江盈说了什么。
江盈把怀里的包袱递给了楚慈。
楚慈拎着包袱,江盈拎着食盒。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张良看着远去的江盈,感觉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太医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子楚慈,晨昏定省,温枕扇席;自知疫毒始,数次请求西南为家;慈乌反哺,朕心盛慰;着以天下苍生为念,令尔即日启程……”
一大早,江盈正准备烧火,别苑的门被人粗暴的从外面推开。
长长的队伍里面,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迈步过来。
“四皇子,听旨。”
听到动静的楚慈正在愣神,就被江盈扯了扯袖口。
膝盖碰到坚实的地面,耳朵里传来尖细的声音。
楚慈花了好大劲,才听到启程二字。
启程?去哪里?
来人没有离开,反而手握圣旨,俯下身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
“四皇子,请吧。”
看着门外的马车,楚慈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下意识望向江盈。
不料江盈把头深深地埋在地面。
楚慈抿了抿嘴。
他不知道这次命运之手又要把他推向哪里。
楚慈上了马车,眼里透露出深深地迷茫。
不料亮光再次照进来。
楚慈抬头。
江盈笑靥如花。
“四皇子,又见面啦!”
江盈拿着大包小包。
细看,她还带着个桶。
楚慈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车轱辘声响起。
马蹄声哒哒。
晨风掀起车帘。
宫道一角映入眼帘。
楚慈还有些身在梦中。
出宫,原是如此容易之事吗?
将带来的东西安置在车厢内,江盈叹了口气。
临近寒冬,西南之地,可如何到达啊!
俩人各怀心思,马车内难得安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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