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除了原由的那两个房间，现在已包下了整层楼。会议室、接待室、谈判室，诸如此类的房间占据了这层楼的一大半，其余的便是业务部和运营部以及客服部的分配。顾清英等几个人所在的行政部还在那原来的两个房间中，与老板的办公室联在一起。

培训的第十天，也就是最后一天，负责培训的工作人员将十二个新人带到各自所在的部门。吴冉在财务部，余下的三个女生一并踏入行政部的大门。顾清英的心砰砰直跳，这里与十年前没有太大的改变，布局几乎还是老样子。储物间的门还是关着的，门上的划痕依稀可辨；窗帘还是那个颜色，除了因为阳光照晒而褪色之外，一点都没换；衣橱也是旧有的样子，里面放着公司活动时的各种设备，以及招待客人时所用的工作服……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也正在发生改变。

前台的位置没有变，还是在一进大门的位置，与老板的办公室靠得很近。那里坐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进门的右手边，原先是四个业务员专用的格子间，现在完全重新布置，成了独立的大办公桌。毕丽的办公桌就在这儿。

这里也是离公司门口最近的地方，与老板的办公室是错位而坐的。毕丽负责人事的相关工作，目前主要是人事助理事宜，虽然她有人力资源的工作经验，并且可以独立参与面试，但因为初来乍到，一切得从头来过。她的面前只有一台台式电脑，但书面资料却是一大堆，占据了两个办公位。

她右手边的大办公桌是从事翻译工作的女同事，大办公桌上特地做上了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语言用书，人坐下去，谁也看不见谁。那位女同事现正埋头翻译文件，嘴唇无声翕动着，手上的笔不停地书写着汉字，不时又在面前的电脑上敲着字。她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一台笔记本。

毕丽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停住了，但又关注着其他两个人的动向。

魏纯的办公桌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窗外的天和车水马龙。在她的面前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一台笔记本。她负责公司的文字工作，撰写各类稿件，虽然不是她的专业，却是她的专长。她喜欢写东西，但不愿将自己的爱好当成赚钱的工具。这世上有多少人从事的工作是自己从小的梦想或者是兴趣爱好所致。现在好了，魏纯不仅得到了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也将逐渐失去这份兴趣。

魏纯长得美，但少见她说笑，属于冰美人的一类，她将在九月过二十六岁的生日。她是被家人安排至此的。从小到大，魏纯都向往要出去闯，她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但自己所在的城市太小了，不足以装下自己的梦想。她报考了外地的大学，又读了外省的研究生，一心要在毕业后去北上广实现心中所想，可事与愿违，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家人每天打电话让她回来，并托了关系找到这里，魏爸爸与公司的老板是很要好的朋友。魏纯对这一安排极其排斥。第一不喜欢这份专业不对口的工作，第二觉得找熟人托关系很没有面子，第三认为自己白读了这么多年书，第四与男朋友因此产生分歧而分手。她认为没有人理解自己，便以沉默来对抗现实。

最后是顾清英，她的办公桌被安排在直冲大门的最里端，被隐藏在一排衣橱的后方。这个位置，她能看得到窗外，却看不到大门，有点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她的办公桌上照例有一台台式电脑，一溜的办公设备——打印机、复印机、扫描仪、传真机……不管用不用得着，一律装备齐全。常用的打印机与复印机各有两部，一部彩印，一部黑白。

她熟悉这个位置，以前是几个业务主管聚集的地方，趁老板不在的时候躲在这里说悄悄话，现在这个位置被重新布局了。与魏纯的办公桌一样，靠着窗户一个大通铺式的办公桌。

“明天是七月，周末休息两天，下周一正式上班，进入到你们的试用期。合同都看过、问过、签过字了。现在给三位新人发放新员工入职礼物。”

负责培训的女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取物品，她的位置在顾清英的右手边，正常办公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原本是三个工作位，现在被改造成一长排，上面摆放着各种文件夹，像是人为形成的屏障。

顾清英三人收到了一模一样的文件夹，外面有腰封一样的标注，上面写着：你好，新同事。里面装有笔记本、签字笔、书签、便利贴，还有一个幸运盲盒。

“这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办公用品，可以在上班时使用，也可以带回家留做纪念，自由支配。”负责培训的女生一边发一边说。

顾清英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回想十年前，一切办公用品都得自己准备。新人入职哪有这样好的待遇。那时候也没有培训这一说，无底薪试用三天，合则来，不合则去。白做工没钱领的情况多了去了。

“行政主管目前正在休年假，关于三位新人的欢迎仪式，等待行政主管回来后再举行。你们三位在这里收拾一下，今天三点起就可以下班了。”

顾清英没什么好收拾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位，拿起文件夹和背包就准备往外走。她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离开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却发现魏纯已经站在电梯门口了。毕丽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喊住了顾清英：“喂，这么快就走？刚过三点一分钟。”

顾清英笑道：“早些回去准备准备。”这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蠢话，但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在这三个年轻的女生之中，顾清英觉得自己像是个智障。每到新的一年，马齿徒增罢了。

毕丽想了想，也同意：“对哦，十天的培训，只休息了一天，趁这个下午去买点上班用品。等等我，一起走。”

毕丽二十五岁，正值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龄。她身量高挑，穿衣大胆而不媚俗，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电梯到了，里面空无一人，魏纯走了进去，伸出手指头按着“开门键”，等着这两人的快步走入。她自始至终低着头，并不去看那两人，直到她俩进了电梯，才撤了手靠在角落处站好。

“魏纯，要不要一起逛街？”

魏纯垂着头摇了摇头。毕丽回转身来问顾清英：“要不要去逛街？”顾清英咧着嘴笑，还没答出话呢，只听毕丽“哎呀”了一声：“不知道吴冉走没走？”顾清英也附和着：“对呀，不知道她是不是走了。”说完话，顾清英更觉得自己是个智障，干嘛要重复毕丽说话呢？

毕丽说：“这批新人里，只有咱四个女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一条心。”她拿出手机给吴冉打电话，得知她还没有走，财务部在开欢迎会，一时半会走不开。毕丽挂上电话，对身旁的两人说：“财务部在给吴冉开欢迎会，大概得一个小时才能结束。咱们先走吧。我一会儿啊，先给咱四个人建一个群。咱是同一批入职的，自然要更亲近一些。”

这话让顾清英想起了司茼芹，她俩是前后脚入职的，当时也觉得应该更亲近一些，后来觉得还不如独来独往。

魏纯似乎决定要独来独往。电梯门一开，她绕到两人的身旁，跟在其他乘客的身后快步走了出去。毕丽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刚出校门，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了不起，自然就冷淡一些。咱这四个人里面，我是最弱的一个。魏纯学历高、吴苒学校好、你是胜在工作年限，我跟你们比，除了运气好一些，也没什么优势。”

顾清英陪着笑脸：“运气好就是最好的。”

毕丽大笑起来：“我喜欢这句话，凡事呀，都得讲究个好运气。我走了，我得去逛逛街，下周一见了。拜拜！”

顾清英觉得毕丽就像热烈的夏天，仿若是林间的鸣蝉，在这繁茂的夏日里高歌；魏纯就是冬天了，虽然冷若冰霜，但又有白雪漫天飞舞时的美感；吴冉呢？应该是满怀希望的春日；自己就是秋日了，比不上橙黄橘绿的绚烂，但有深秋时的萧条。

如何评价这十天培训的相处呢？顾清英就一个字：累！她得在这个半下午好好睡一觉。希望醒来时，不是一场梦就好。

与顾清英的忐忑、魏纯的不满、吴冉的紧张不同，毕丽对于自己的新工作很满意，她感到一身轻松，甚至盼着时间快快过，让自己立马投入到工作中去。她约了好朋友喝下午茶：“哎，不能拒绝我啊，一定要来，我把地址发给你，不见不散。”好朋友来的时候，毕丽已经点好了咖啡和各式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