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冉接道：“财务部就不准使用私人手机。我们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机，第二件事就是收手机——财务部有一个统一的手机袋，按着编号放进去。如果家里有急事要找人，打财务部总机，再转交个人接听。”

毕丽说：“财务部性质不一样，需要一定的保密性和私密性，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内外勾结。可我们就是大办公室啊。再说了，那个时间并不忙，小声说说话也没什么。胡主管常常自己拿着手机就出去打电话了。”

顾清英说加班就加班吧，也没什么坏处。

吴冉说：“不就是个加班嘛，把心态放平，就不是事儿了。”

毕丽点头道：“工资是咱应得的，想办法得来的才是挣来的。”

吴冉笑着说：“对，没有加班费，就自己创造加班费。”

顾清英傻里傻气地“啊”了一声，发出了不解的疑问，毕丽和吴冉只笑不回应，齐声道：“吃饭，吃饭。”

顾清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罚单，新鲜出炉带着热乎气儿，但等主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不仅是那张罚单没有了热乎气儿，连罚单的主人也感到心里凉透了。自己就是去吃了一顿午餐，又逛了会儿街，竟被扣了五十块。

“凭什么？”

这三个字当然不会由顾清英的嘴里说出来，只是心里的疑问。她知道行政部有权开罚单的人是谁，但不明白开罚单的理由为什么是顶撞领导。

“我做什么了？”顾清英的心里又发出了疑问。

胡珈从小阳台上回到室内，径直走到顾清英的面前，趾高气扬地解释道：“领导给你派发工作，你想都不想就说出反对言词，这就是顶撞领导。开张罚单，长长记性吧！你还有两次机会。”

顾清英轻声问道：“我没有顶撞你啊！”

胡珈道：“我让你加班，你说你不加。顾清英，顶撞领导不见得是争吵或是打架，提出没有必要的反对意见一样属于顶撞。让你加班是领导给你的工作，你没有权力说不。”

顾清英忍住心内的气，又问：“好，不就是加班嘛，内容是什么？”

胡珈道：“你工作都做完了吗？不会自己找事做吗？”

顾清英道：“当天的工作肯定能在下班前做完，我没有需要加班才能完成的工作。再说了，是你让我加班的，不是应该你给我安排临时的内容吗？你要我自己找的话，我肯定是没有的。我能在八小时之内完成的工作，为什么要在八小时之外继续做？”

胡珈还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演说”，顾清英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胡珈立马制止：“又要用手机打私人电话？”顾清英眉头一皱：“不可以吗？一现在是午休时间，二我要跟家里人说一下今天临时加班。怎么了？有错吗？”

这间大办公室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顾清英十年前在公司的时候，这间小阳台就被前领导布置的很是优雅，有圆桌、有摇椅、有可拆卸的遮阳伞。那时候，男同事会聚在此处抽烟侃大山，女同事会在这里聊八卦。在此远眺，只能看到现代化的高楼与车水马龙，平添一丝焦虑。

顾清英拿着手机去小阳台，给妈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吃饭了。妈妈问她怎么了。顾清英没好气地说：“遇到个神经病，让我加班，至少要两小时，还给我开罚单。”妈妈想劝劝女儿别跟领导置气，却被女儿无情地将电话挂上了。

顾清英气呼呼地去洗手间，却发现那门是关着的。大力敲了敲门，未闻其声，只见门开了条缝儿，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其大力地拉了进去。顾清英定睛一看，原来是毕丽。

大办公室有两个洗手间，一男一女，每个洗手间有两个马桶。十年前就是这样的布置了，那时大家都笑，难道两个人要一边上厕所一边闲聊天吗？果然，大家发现了这样安置的好处，真的可以找借口同时进洗手间，其实是在发牢骚。

“清英，你怎么非要和她吵啊？”

顾清英没觉得自己是在与胡珈吵架，一脸不解。“我哪有和她吵？就事论事嘛。只不过她说话不好听，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回话就是了。哪里是在吵架？”

“人家是主管，有些事受着就行了，别跟她硬碰硬。你虽然是内推进来的，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辞退，但如果闹得不愉快，推荐人也不好受，到时候你可是里外不是人了。”

顾清英撇撇嘴：“我要是知道胡珈为什么要针对我就好了，有些话说清楚，就不必这样了。”

毕丽两只胳膊交叉在前，叹气道：“谁让人家是官儿呢！芝麻官儿再小，也会压老百姓一级。我原本以为，咱仨都是新人，被拿来开刀的肯定是我。毕竟你是内推名额，我是社招来的，随时可以扫地出门。至于魏纯嘛……”

顾清英没有在意毕丽有意拖出的长腔，而是愣神想着自己的事。毕丽还在等着顾清英的发问呢，没想到只等来一片沉默。

毕丽一直没有将魏纯的信息讲出来，一是没有机会，二是将这个当杀手锏。她也不知道这个信息会有何用处，但就是认为有必要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人家魏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如何进到这间公司的，如果大家哄她走的话，正好省了自己费思量。

魏纯也看得出来胡珈一直在针对顾清英，其实顾清英何时犯过错误！但胡珈好像是有意的，非要让顾清英下不来台。顾清英已经很忍让了，甚至脸上常常现出讨好的神色，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说不定两人是旧相识。

当日加班的只有顾清英一个人，满肚子气的顾清英很快在毕丽和吴冉的支招下，变得快乐起来。本来毕丽建了一个四人群，没多久又建了一个三人群——魏纯自然是不在的。

毕丽和吴冉在群组里告诉顾清英，加班有没有加班费，不是公司说得算，而是自己说得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话无论何时都没有错。顾清英这下可明白了自己以前是有多老实，现在可是打开了任督二脉，将毕丽和吴冉的建议发挥到了一定的水准。

“办公用品可以带一些回家，各种各样的笔、文件夹、燕尾夹，还有A4纸，能顺就顺。”

“废纸废纸壳，别嫌沉别嫌麻烦，下班路上顺手一卖，一根烤肠钱就出来了。”

“个人资料别吝啬，该印就印。彩印黑白都是你掌握，随便打。”

“公司的垃圾袋，拽几个带走。”

“桌上的小剪刀，往包里一塞，神不知鬼不觉。”

“手机、充电宝，全部充满电。”

“水杯里装满水。”

顾清英按着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做得不亦乐乎。两个小时一过，关灯关门走人。在电梯的门开启的一刹那，顾清英突然清醒过来，在群里发了语音：“你俩不会是在害我吧？”

毕丽回道：“干嘛要害自己人？这可是我的小秘诀，现在都告诉你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吴冉跟道：“自己人不害自己人，我发誓！”

顾清英当即决定以后不背小挎包，不带手提包，要换一个大大的单肩包，只要在公司里不高兴了，立马顺点东西当精神损失费、心理创伤费，不然就对不起自己。

路上，胡珈给顾清英打电话：“为什么没有及时回信息？”

顾清英答道：“我在过马路，安全第一啊！再说了，我要是看见了，肯定会立即回复啊。您吩咐我的事，我肯定会做好。两个小时不多不少，没薅公司的羊毛。”电话一挂，她翻了白眼儿：“公司又不是你家的，用得上这么上心吗？”话音刚落，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作为老员工的胡珈，是有股份的。

唉！没法比！

顾清英瞬间耷拉着脑袋，两眼无光。真是一步落下，步步跟不上。十年前的旧同事，人家不仅达到主管级别，工资薪酬高自己一大截，而且连公司的股份也有了。别嫌少，苍蝇腿也是肉！

顾清英只顾自怜自艾，没料到自己成为人群中的一景。有一个小小的眼神注意到了她，并悄声对自己的爸爸说：“爸爸，我好像看到了顾老师。”女孩儿爸爸四下张望，摇头说：“没有顾老师。”女孩儿有些失望：“好久没有看到顾老师了，真是想她。”

卢声给顾清英发信息，一张自拍照，一句信息，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特产。顾清英也没多想：“吃的和纪念品，都要！”她以为大家都收到了同样的讯息，比如顾鸿筝、索娜、佟沁，也就没想太多，没料到只有她自己有。

晚下班的好处就是公交车上的空座要多一些，紧着自己挑拣。她懒怠向车厢里头走，在车头挑了个座位坐下去。坐姿还没调整好，肩头被一只手拍了几下。她慢慢侧转了头，一张脸在恰当好处的位置冒出来，轻声招呼道：“嗨，顾清英，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