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赚钱,就得去大城市,毕竟那里的机会多、视野广,大众对待新事物的理解与接受会更容易一点。想安逸,就选择去小城市,至少那里的**少、消费低,大家对于自身或环境的期望相对弱一些。无论怎么选,薪酬永远是首要考虑的因素,其次是工作强度。我们总说付出与收获要成正比,这显然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两者也不能有着过于离谱的差别。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包容,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闲适。选来选去,手里头必须得有点钱傍身。每月一千八百块的工资,非要去买一杯二十块钱的奶茶,这如果不掂量掂量,那可真算是花钱如流水。反过来,每月一万八千块的工资,偏要选择一杯不足两位数的饮品,或许就会被人评定为节俭。
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随着年龄的增长,除了考虑工资的多少,还得想想工作本身的问题,比如时间、强度,能否让自己提前过上退休生活。说到退休生活,不一定指的就是年龄大、每月领取退休金,而是说在相对年轻的时候,可以实现自己预期的财务自由。也就是大家常常慨叹的有钱有时间。
有时想想,上班的成本大过躺平的成品。
比如说——顾清英的一天。
去图书馆的直达公交车,是带有空调的六零五路,来回就要四元,如果图快改换地铁,那来回就得十元;早餐控制在五元,偶尔会因一根油条的重量增加早餐成本,或许是六元;午饭由茅珠提供,如果自己买,差不多是十一元,这可是最低消费;偶尔嘴巴也会馋,但已经省掉了即食零食,换成了一元钱的棒棒糖。目前来看,顾清英一天花十元就行了,一个月有二十四天不在家,她每个月的固定消费差不多要在二百五十元左右。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二百五!
听起来这都是必要消费,还不错。但她是一个失业者,是一个只有出账没有进账的失业者。
捉襟见肘的日子里,还在死要面子活受罪。
茅珠端坐在旁,一门心思扑在教参上。顾清英左胳膊肘抵在桌子上,左手握成拳头撑住脑袋,偏过脸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茅珠。茅珠的余光早已注意到了顾清英的注视,但不为所动,对待学习全神贯注,右手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顾清英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将头偏到另一边去看窗外的树。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但是那树依然光秃秃的,毫无生气。顾清英疑心这棵树是不是早已行将就木,怎么会连一株小小的绿芽都没有呢?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那篇《最后一片叶子》,高三时做过阅读练习,老师振振有词地说这样的文章不会作为试题,同学们做一做对一对答案就可以了,不必放在心上。可是,结果呢?它竟然真的被作为考试题目出现了。
什么都有发腻的时候,顾清英对于图书馆的布局可谓是了如指掌,连不起眼的角落也在心里有了位置。但是迈出这个大门,又要去哪儿呆着呢?能够待在家里自然是舒适的,但是她不敢。
“吃饭吧?”
茅珠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顾清英的后背,顾清英回转头来,正看到茅珠在收拾饭盒和背包。她俩一向都是去图书馆后面的巷道里吃饭,那里人烟稀少,总给人一种单独在此不太安全的感觉。午饭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之内,顾清英还要跑回来占座位,茅珠去上班。
顾清英端着饭盒发呆,没胃口。
自打那次她去面试之后,胃口就不太好,似乎还有些发烧。妈妈看她的脸有些发红,问她是不是感冒了。顾清英立马接话说是,坐在沙发上的顾鸿筝斜看了她一眼,两人正好对了视。
顾清英有些心虚,慌忙转移眼神,又道:“春冬交替,容易感冒。”妈妈说:“你们做会计的就是月底月初忙,春天的风又大,早晚容易着凉。要不在家吃早饭吧?那个小吃摊是不是露天的?”顾清英心里连连称是,但嘴上还在硬撑:“没事儿,忙点儿好,小吃摊有顶棚。”
话说完了,立马就有了悔意,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会在短时间内再圆回来呢?
顾鸿筝左手持一本打开的地图册,右手在手机上查询路线。她的眼神不时瞥着顾清英,仿佛要看穿她每一句话背后的真相。
顾清英怕自己越说越乱,迅速吃完饭赶紧撤。嘴里还嚼着饭粒子呢,人已经冲出门外。春天的夜风格外侵人,顾清英心说不好,这下一定会感冒,果然当天半夜就发了高烧。她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顾鸿筝的关怀,她帮着自己测温度、贴退烧贴、按时端水喂药。顾清英感觉自己还说了梦话:“把退烧贴给我换成钱,厚厚的一沓钱,放在我的脑门儿上。快!把一沓厚厚的钱放在我的脑门上,人民币、美元、欧元,什么值钱就放什么,金山也行。”
也真是难为顾鸿筝了。她第二天就奔向远方开始实现梦想的第一步,可是前一晚却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人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人不在身边的时候,还怪想她的。她现在在干嘛呢?是在偷师学艺,还是一碗面接着一碗面下肚,会不会吃吐呢?
“不好吃吗?”茅珠看顾清英一直在盯着饭发愣,轻轻问道。
顾清英只是单纯的没有好胃口,而不是真正地愣神。在听到茅珠的问询时,她立即做出了回应,笑道:“没胃口。”
茅珠轻轻笑问:“找工作顺利吗?”
相处这么久,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了,有些事索性一吐为快,还能纾解自己内心的愁闷。
顾清英眨巴眨巴眼睛:“你说呢?”
茅珠笑道:“我说了废话——要是顺利的话,你今天也不会陪我坐在这儿。”
顾清英叹气道:“或许我以后就是无业游民了。怎么找?招聘网站上的信息都看遍了,还要怎么找?上面的招聘信息,我都能背出来了,可是人家连个回应都没有。想去的只是奢望,不想去的也是石沉大海。有些工作是真的做不来,有些工作是高不可攀。其实我才三十六岁,不应该这么早就被淘汰呀?”
茅珠捂着嘴笑着:“我跟你说啊,我们公司二十六岁就嫌弃老了,招聘信息上总是写着不限年龄,现实中又是另一套词了。来面试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出示身份证。干嘛?验证年龄信息啊!超过二十六岁就是‘老年人’了,不嫩了,随便找个理由让你打道回府。我们这种‘元老’级的员工,在领导的眼里早就不顺眼了,他们不会主动提出让你走的话,但会天天想办法挤兑你。想留下?就看你的脸皮厚不厚了。”
顾清英问:“那你的脸皮厚不厚啊?”说完,她看着茅珠的脸笑。
茅珠点着自己的脸,笑着回答:“肯定是厚啦!不然怎么待得下去?”她又叹了口气,“所以啊,我得想办法自救。目前而言,考公考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捷径了,但也算是背水一战。考上了,皆大欢喜;考不上,我就得自讨苦吃了。”
顾清英说:“不管怎么说,你都考了十年了,论资排辈,怎么也得轮到你了。”
茅珠笑道:“这样的安慰话,似乎不太受听呢。”
顾清英说:“你管这话好不好听呢,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呗。甜言蜜语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水喝。做人呐,还是得实际一点,物质上可不能亏待了自己。没工作没钱,就是没做人底气。我现在真是理解我妈说的,不怕挣得少,就怕没得挣。”
吃完饭,茅珠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上班。她的工作全由她一人说得算。她不在,影响不了公司的运作;她在,也左右不了工作的进程。公司需要的是这个职位,而不是她这个人。谁做都一样。
上班一天八小时,真正用于工作上的时间又有几个小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实行弹性工作制,只要将工作有效完成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将人圈在这里呢?
茅珠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边瞎琢磨。这些领导该不会是牧羊犬转世吧?怎么就这么喜欢把人圈养起来呢?一个一个办公位真像一个一个棚厩,里面关着一个一个牛和马。领导究竟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员工在公司呆的时间越长,摸鱼的方式也会越多。那些水电不要钱吗?
公司的前台每天下班前都要顺一点办公文具,有时是一沓打印纸,有时是几支中性笔,有时是一两个小夹子;业务员每天临走前要带走几瓶可饮用矿泉水,有时是从洗手间装走一大桶自来水;文员需要负责办公室卫生,自然在下班时要拿点儿塑料袋之类的卫生工具。茅珠也拿,带本工作记录本回家,给孩子当验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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