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队白天施工作业,顾鸿筝一边监工一边与设计沟通。她自感自己的沟通技巧还不错,上班时可以独当一面,无论是与客户交流的工作,还是和同事间的交谈,她都不在话下。现在却与设计难以沟通,两人仿佛不在一个维度,各说各的。一个鸡同鸭讲,一个对牛弹琴。顾鸿筝恼火又头大。
自己明明将颜色明暗和线条样式说得很明白了,可设计非要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做。顾鸿筝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惹得设计也怒了:“我是专业的,有学历,有证书,你是外行就不要指手画脚好不好?”
顾鸿筝也不甘示弱:“如果你不是专业的,我也不会将钱花在你的身上。就因为我是外行,所以请你不要用你所谓的专业眼光来曲解我的意思行不行?”她认为设计的行为有些出格了,只知道炫耀自己的作图技巧。
在数次沟通无效之后,顾鸿筝忍无可忍,她感到自己的想法与设计费受到了侮辱,而且自己对于设计方面的知识的确是空白的,对方说出来的术语与报价,自己无法招架。于是,她在市图书馆附近报了一个设计班,一套课程下来,最短需要六个月,每周日上午三个小时的课程,这又花了她三千五百元。
这样,她每周日的时间被学习完全占了去。上午三个小时学习设计课程,下午去图书馆呆三个小时借阅法律书籍。周六的口才班也不能放弃。她一个人顾及不暇,只好求助于旁人。阮弦就此正式出场,迟祝肯定是要陪伴在侧的。也幸好有他们俩,作为旁观者,迟祝可以畅所欲言,指出装修队偷工减料的部分,或是有安全隐患的地方。这使得装修工人不断侧目,但迟祝并不在意——阮弦以后是要在这工作的,儿子放学后也会来。为了这俩人,他得更认真一些。
有了关于设计方面的皮毛,对方不敢过于怠慢,言语上诚恳了许多。事情慢慢顺利起来,工期也渐渐快了许多。蓬头垢面的顾鸿筝每每回到出租屋,都要长长舒出一口气,才敢进门。有那么一两次,她衣不解带,就那么脏兮兮地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顾鸿筝请阮弦三口家吃饭,一行四人去了面馆附近的小饭店。席间,她特地举杯向迟祝表示谢意,只说了“谢谢”二字就说不出来了,眼眶里盈满了泪,眼圈已经红了。阮弦赶忙打圆场,招呼着吃饭,又说这毛血旺真是辣,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一说,顾鸿筝很自然地抬起了手,揩了眼角的泪。
阮弦笑说:“那时候,婚房的设计与装修都是他亲自把关。”父子俩已经在饭店门外遛食了,餐桌上只剩两位女士。顾鸿筝说:“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呀,所以……”
“目前不想说这些,他也不想。”阮弦打断她的话,“哎,你什么时候把这手表式戒指换成真的呀?”顾鸿筝的食指套上了一枚“戒指”,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着当下的时刻,着实方便。
“和你一样,目前不想说这些。我不想为了年龄而结婚,也不想为了孝顺而结婚,更不想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结婚。理想的婚姻状态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不到真正动心的地步,是不会轻易走入婚姻生活的。我愿意和我爸妈谈论这件事,因为他们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我也愿意你和谈论这件事,因为你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我觉得结婚的意义不只是为了繁衍,也不仅仅是完成人生之路上的一个任务。就像现在,我需要一个能陪伴在侧的人,帮我看着店里的装修,我可以心无旁骛的去学习或是休息,但是陶循能做到吗?他有心而力不足。我不需要他说哄我的话,我只觉得刺耳。”
“所以啦,我俩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办好面馆的事。”阮弦举起了饮料杯,强行与顾鸿筝的杯子碰在一起。两人却没有将杯中的饮料喝下去,只是放在手里把玩着。
原想着专注面馆的事,插画与口才班的兼职就可以告一段落,但是在经过一系列的盘算后,顾鸿筝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将兼职完全撇开。
房租和装修花去了一大半,室内设计超过了自己的预算,桌椅和设备的采购与预算齐平。接下来,还有人工支出。她是老板,现阶段可以一分不要,但阮弦是要挣工资的啊,人家干嘛要白出力!
小公司全靠老板,别指望将事情全推给员工去做。当老板的,得事事懂、样样干,保证每件事情都有很高的完成度,并且是日复一日。与其花精力去培训员工,不如把精力投在自己身上。事业是自己的,不是员工的,不要说煽情的话,共情是很难产生的。
顾鸿筝决定了,阮弦操持着店内的事,服务员、杂物均有她来做,自己做采购和收费,只要招一个做面师傅就行了。
掌勺师傅还没来,添麻烦的人先来了。顾鸿筝正用笔头抵着额头想事情的时候,手机铃声急速的响了起来。她看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轻叹一口气,调整了面部表情,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怎么了?有何贵干啊?”
“顾姐,我遇到麻烦了。”双飞燕说话习惯拖长音,既像撒娇,又像下命令,“你得帮我。”她咬字还挺重,像是刻意的,“我把电脑上的一个文件弄丢了,你有备份吗?你过来帮我找呗?”
顾鸿筝感到有些可笑,但她没有笑:“找找技术部门的人呀,他们会帮你找回来的。”
“哎呀,找不回来呀。要是容易的话,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我爸说有事就找你,我信不过那些人。顾姐,帮帮忙吧。我等你啊!”
双飞燕自顾将手机挂断,噘着嘴巴,整个地趴在办公桌上。
顾鸿筝还是赴约了。除了丢失的文件,双飞燕还有一堆没做完的事需要顾鸿筝善后。“上次不是教过了吗?这个需要这样填。还有这个,一定要电子版和手写版同时存在。这个文件可以删掉了,里面的资料过期了,没什么用,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装在优盘里。”
双飞燕不住地点头,但看她的眼神,应该是没往心里去。
“这些资料,不能只是输入到电脑里,还得按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尽快与对方沟通。”
双飞燕立马说:“顾姐,那你打呗,我嘴笨,不会!”
“这个不需要自己发挥,只要按照模板读出来就可以了。我看看模板在哪里?喏,就是这个,你的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拿着笔做记录,眼睛看着电脑上的模板就可以了。”
“我不会啊,没有做过这个。你示范一下呗。”双飞燕眨着无辜的眼睛,无意间翻了好几个白眼儿。
“飞燕,我已经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了,我可以作为就员工来交接工作,在旁边指导你,但我不可以越俎代庖,替你把工作做完。每件事情在起步阶段都很难,但你如果总不去尝试的话,你就永远不会得到宝贵的经验。”
双飞燕两眼盯着电脑屏幕,无神地眨巴了好几下,懒洋洋地将办公电话的话筒靠在耳边,伸出一根手指大力地按着电话上的数字键,待到对方接起电话,双飞燕快速而又毫无感情的将电脑屏幕上的话念出来,不等对方开口,直接将电话扣上,继续下一个号码。
顾鸿筝知道双飞燕不高兴了,笑着劝道:“是不是不难呀?只要敢于尝试,还是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双飞燕点着头,不去看顾鸿筝,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将电脑屏幕上的模板念出来,再扣掉电话,继续下一个号码。
顾鸿筝被老板留下来吃中午饭,是提前点好的外卖。正与老板寒暄呢,双飞燕来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也不能总吃自助餐呀。”这句话让老板下不来台,尴尬地看着顾鸿筝。顾鸿筝也很窘迫,笑道:“吃什么都好。”
以前都说技多不压身,现在叫活多累死人。你会的多,就得多出面,到最后还得落埋怨。双飞燕在背后跟爸爸说顾鸿筝的坏话,一改往常姐姐长姐姐短。“瞧她那清高的样子,要不是你给她实习机会,她能学到那么多东西吗?白眼儿狼一个,让她回来帮帮忙怎么了?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那你学了多少?总不能老让人回来吧?”
“爸爸,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以前给了她那么多工资和奖金,现在从她身上再抠回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一个员工必须要用到淋漓尽致,只要不违法,就可以不择手段。满嘴仁义道德的人,即使当了老板也发不了财。”
“你这些是从哪儿看到的?跟谁学的?”
双飞燕白了爸爸一眼:“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