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走进了屋。
傅流云躺在床上。
夏风微微吹动床幔。
透过被微微吹动的床幔,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傅流云。
娴静,温婉。
何必看了呆了下,眼前的场景,美得像一幅画。但她瞬即回过神来,这幅画里可有个坏人在暗处呢。
何必嘴唇动了几动,轻声喊了声:“流云”
没有回话。因为她的声音弱得被风吹散了。
何必鼓起了些勇气,走到床榻边,轻轻推了推傅流云。
傅流云本在想事情,闭着眼假寐,被何必推了下时睁开了眼睛。她转头看着何必。
何必见她看着自己,先前想好的话全忘了,怔了会道:“夜色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何必此举傅流云有些讶异,虽然不知何必为何忽然找她示好,但她今天很累,现在提不起心情,便说道:“你去看吧,我今日有些累,想躺会就睡。”
何必愣住,傅流云竟然拒绝了她。她先前未作准备,这生死关头也没时间给她做准备,此刻遇到这种情况,何必一时没了对策。
眼见傅流云又要闭上眼睛,何必忙道:“我其实有些话想和你说”
傅流云听到后看着何必,等着听何必说什么话。
何必却道:“我想和你去院里说。”
傅流云道:“有何话不能在屋里说?”
何必“啊”了声,心思急转,她生怕被屋里暗处躲着的坏人怀疑,再对两人不利。
何必想了想道:“我失忆后忘了很多事……我想听你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找一下记忆”何必看了眼傅流云,道:“我们去院里走走,正好夜色很好。”
傅流云坐起身。
何必见傅流云答应,跑去给傅流云取了件衣裳披着,拉着傅流云出了屋,一直走到了院门外。她探头往内院瞧了眼,看见南风身影一闪进了屋,这才舒了口气。何必转身,看到傅流云的刹那,呼吸一滞。
傅流云抬头看着星辰。柔柔的月光照在傅流云的侧脸上,苍穹无边无际,两人相对于星空而言是如此渺小,但傅流云此刻却占满了何必的视线。
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好看?
就在何必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傅流云收回神,转身看向了她。傅流云看到呆住的何必后,抿着嘴角浅浅一笑,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昔日的一些记忆,那时瑶儿也曾如这般看她看得呆住。
傅流云行二,上有一个姐姐。
姐姐年少时便以医术出名,及笄后告别了家人外出游医,在外救死扶伤无数。消息从客商那里传到了景云城,别人都知傅家出了个女神医,傅流云作为傅家二小姐,自小便承受着很大压力。
傅流云从小没有去过学堂,一直随着傅雨认字读书学习医术。十一岁时,她在百草堂于景云城里新开的医馆帮忙,那时遇到了染了风寒来求医的何必瑶。傅雨给何必瑶开了药,何必瑶却嫌药苦,哭着拉丫鬟回府。何必瑶哭闹的声音吵到了别的病人,傅流云见了,回到后院住处取了甜果子过来,递给何必瑶说:“妹妹如果觉得药苦的话,吃颗果子就好了。”那是何必瑶第一次看她看得呆住。后来傅流云便有了个黏人的小跟班,每次何必瑶学堂放课便跑来找她玩。也多亏何必瑶,那些年她才没感觉到孤单。
傅流云收回视线,看向何必问道:“你想听什么?”
何必回神道:“随意,讲讲过去的事情就好。”
傅流云道:“我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何必道:“从你此时最先想到的说就好”
傅流云看了看何必,嘴角勾起了个浅笑,然后陷入了回忆。
傅流云道:“你以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喜欢玩,很难让你静下来看会书。”
何必视线越过傅流云,皱着眉看着内院。如果南风和那人打起来,她得快点去喊人过来帮忙。
傅流云还在回忆着,她说道:“你十二岁那年夏,背着书包来了百草堂,找我去玩,但那日并未休假,那时也未放学。”
何必听了奇怪,问道:“所以?”
傅流云看着她,道:“你逃了学。”
何必听到愣了一愣,后一想,很多人小时候都逃过学,这也不算什么。
却听傅流云继续道:“后来傍晚时,你回了家的时候,正好遇见到访的学堂先生。先生因一下午未见到你,担心你安全,故到了你家,与爹娘说了下午你不在学堂的事。娘知道后问你为何逃学,你却辩解说自己没有逃学,说学堂就是放假了。”
何必愣了愣。逃学可以只算作是少年贪玩,但若是因此说谎话,那就不好了。
傅流云却又道:“你以前就有逃学的先例,故爹娘听你这么说,只当你说谎话。爹生气,禁了你十日足让你反思。但之后才知道,你其实并未说谎,那日学堂也确实未放假,只是几个学生与你玩笑骗了你。”
何必奇怪道:“怎么回事?”
傅流云道:“那日过午你早早到了学堂,那时学堂尚未开门,与你一同早到的几个学生联合起来骗你学堂放假,假装都走了。你信了,故也离开,去了百草堂找我。那几个学生却绕了一圈又回了学堂。”
何必瞪了下眼,事情的真相真是曲折,即便是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何必看向傅流云问道:“我那时为何去百草堂找你?难道你不需要上学堂吗?”
傅流云道:“我自小不上学堂,随我爹爹识字认药学医。”
何必想了想,然后问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听你讲,过去我一直都很幼稚、不成熟,你喜欢我哪一点?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我?”
傅流云道:“有谁会从小就成熟,很多人即便长成大人、成了亲,也还是有幼稚不成熟的地方。”
何必听了没有说话。
傅流云道:“没有人从出生就是成熟懂事的,很多人要用上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学着长大。”她转身,看着何必道:“过去的你的确很幼稚、不成熟,但我想陪你一起长大。”
何必看着傅流云,心忽然扑通一跳。
有很多故事,很多因为其中一方幼稚而分开的故事,很少有人受得了对方的幼稚,因为幼稚很多时候等同于无理取闹,愿意接受对方无理取闹的人,需要极大的耐心与容忍力。愿意陪伴幼稚鬼长大的,是真爱。之所以说是真爱,是因为现实很少有人做得到。
忽然傅流云身后不远处人影一闪,何必余光瞥到的时候回过神,越过傅流云看了过去,见是南风。
南风冲着何必挥了挥手。
何必看得愣住,南风的意思是屋里没人,还是暂时不能回去?
傅流云见何必视线越过自己看着身后,又见何必皱眉,当何必无心听她讲,说道:“你若困了,我们先回去吧”说完先一步转身离开。
何必愣了下,她现在还不知道南风查的怎么样,还不知道屋里是不是真没人了,她想着准备追上去拦住傅流云,可她刚抬脚,南风便从旁边闪了出来。
南风拦住何必道:“屋里没人,我仔细查了。奇怪,我明明看到他进了你们屋。”
何必听南风说没找到人,松了口气,转身问道:“你真的看见了?”
南风点头,她抬头看了看屋子,道:“他一定进去了没错,只是不知何时离开的。他来你家府里究竟有何目的?”南风陷入沉思。
何必问道:“那人是个窃贼吗?”
南风摇头,道:“不是。”
何必瞪眼道:“那是个采花贼?”难道是个女人?
南风又是摇头,叹道:“不是,他是杀手。他是可恨,却没有淫贼更可恨。”杀手只是杀人,无论是用刀杀,用剑杀,还是用毒杀,都给被杀的人一个痛快。但采花贼却不是。采花贼虽不亲手杀人,但被他们伤害的人却会自杀。他们伤害的,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自尊。
人若没了尊严,那他就是行尸走肉,是个活死人。
何必听了“啊”一声,道:“他要杀我们家的人?”
南风道:“我不知道,但他到你们家,一定是找什么,一定不是在找财物。”杀手只接杀人的任务。他来何家不是找财宝,那只能是找人。
何府除了物,就只剩人。任何一家府上都是如此。
何必道:“那他找谁?”
南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想知道,只能问他本人。”
灰瓦层叠的屋檐,青砖修砌的高墙大宅。
一青衣女子自院侧门走出,进了夹道,又沿着狭长夹道走了一段,自另一侧门进去,走进院里一间侧屋里。
女子开了门进了屋,屋里的人抬头看了眼她,又低下头擦拭手中剑。
何必见了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府里那么多客房,你偏偏钟意这一间。”
南风头也没抬,回道:“这里安静”
是很安静,荒废许久的小院,寂静无人,除了飞鸟鸣虫。若外人看见了,定会以为是何必这个主人待客不周,给客人安排了这样一间住处。
但何必虽然是个口袋里没银两的人,却不是个对朋友小气的人。
那日夜里见了南风,何必心知过了大半月,那二两银子一定抵不住南风花费,便请南风在府里住下。何必无银两给南风,但能让南风客居何府,管她一日三餐。朋友有事,朋友自应帮忙。
南风答应,选了府里最偏僻的这间房子。
何必看了看南风,见她认真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剑,那样子仿佛像是一个照顾自己孩子的母亲。何必看了看南风擦拭的那柄剑,剑面寒光闪烁,剑刃薄如蝉翼。
何必道:“这把剑一定是把快剑。”越薄的刃,越是锋利。
南风握剑的手腕一转,道:“是很快,杀人的剑,自当要是把快剑,这是对被杀之人的尊敬。”剑快了,被杀之人死的时候也少了痛苦,若是用一把钝剑杀人,杀人可能会成为剁人。被钝剑所杀的人死得一定极其痛苦,那样的杀手简直不是人。
何必听了南风的话抿了抿嘴,她可不认为那个被杀的人会感激这份尊敬。
何必转了话问道:“那个人今晚还来吗?”
南风道:“不知道”
她又道:“我早上去了有客来,发现他已经退房了”
何必道:“他离开景云城了?”
南风道:“不一定,离开了有客来,并不能说他也离开了景云城。”
何必道:“那他晚上就还要来”
南风道:“他的目的若没达成,就一定还会来。”
何必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现在才过晌午,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时间,这两个时辰能做很多事,她们不需要坐在这等着人来。
南风把剑插回粗布条裹着的剑鞘里,道:“我们去喝茶。”
何必讶然道:“喝茶?”
南风道:“对,喝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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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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