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官路上,有个长衫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生得眉横青山,目射秋水,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看周身气质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子弟。
那边几个商人看到,眼里俱是精光一闪,手暗中伸到了桌下。
男子走到何必她们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
青铃选了盘锅贴,看了眼发现已经凉了,她抬头与那摊主说:“劳烦你给热一下。”
“诶好,姑娘稍等。”摊主眼睛看着那男子,应付了青铃两句,取了茶杯拎了茶壶小跑去了男子那桌,快要走近时,忽然绊了下脚,一声惊呼喊出时,他的人已推了茶碗向男子撞去。
男子余光瞥见,眉宇一拧,翻身跃出长凳退后一步,伸手将茶壶和茶碗从摊主手里接过,转身时减掉了茶壶余势,茶壶里的热水便没有洒出来。
他站稳后看了眼摊主,道了句:“小心”,说着将茶壶递回给摊主。
何必听到动静,好奇看了眼,见到男子时愣了下,目露惊喜,因为这人长得和她们学委一模一样!难道学委也穿越了?何必回过神想要过去打招呼。
那边摊主站稳,抱歉道了句“不好意思啊”,说完眼中闪过厉色,并未伸手接茶壶,反而抬脚踢了过去。男子未预料到,茶壶被踢翻,热水洒了出来,在寒风中冒着白气。男子见了急忙闪身避过。
他身后是何必和傅流云。何必刚站起来,忽然看到被摊主踢翻的茶壶迎面而来时,没来得及多想,急忙拉住傅流云疾步避开。
茶壶落在了何必她们刚才坐的桌上,闷声一响后带了壶里残留的热水蹦了起来。
何必拉着傅流云护在怀里,转身用斗篷挡下了四溅的热水,再看向那边时,原先那边坐着的几个商人也已同摊主一起,围着男子打了起来。
场面不知怎的混乱起来。
几个商人与男子过了两招,其中一个人抬手做爪,朝着男子面颊抓去。男子拧眉闪身,避开时抬手挡下。那几个商人暗地里互相对了眼,已对男子身手有些了解。旁边站着的商人见状,出声道:“朋友,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同我们动手?”
男子余光看四周一眼,笑了笑道:“朋友岂非说笑,分明是你们先动的手。”
那说话的商人看打扮是几人之首,他闻言道:“我们见你方才将热水撒翻动手,以为你是沿路劫匪。”
男子道:“方才是这小摊摊主先动的手。”他话说完,几人四下里一看,却不见那摊主人影。那摊主不知何时已悄悄跑了。有人说一句:“道是什么,怕不是个黑心的商家吧?”
商人领队走上前拉开与男子缠斗的同行人,道:“误会一场,朋友请看看有无丢失什么东西吧。这片几日前曾有十几人被人所害,一行未留活口。我等行商路过,也是谨慎行事,请公子勿怪。”说完抱了抱拳,拉着同行人离开。
男子查看随身行囊,转身时看到何必一行,想到方才的事,抱歉道:“方才事出紧急,可曾误伤到几位姑娘?”
何必摇了摇头,刚才男子同商人说话的时间,她已确认过几人均未受伤。
男子道:“这摊主行事不正,卖的食物怕是也不太干净。此地离洛阳城已不远,现在出发,可赶得及关城门前进城。”他又道:“听那商人所言此地不太平。几位姑娘若也是去洛阳,不如一同赶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何必见男子同学委长得一样,有意与他认识,听了这话后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收拾了下后赶路。
何必在外驱车,男子骑马随行。何必想了想开口道:“我叫何必,还未来得及请教公子姓名?”
男子本目视前方,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方才的事看似合理,其中却也有几处疑点。其一,小摊摊主开黑店,若是求财,那些商人岂非比他一个两手空空的人看起来更有钱?为何对他先动手?其二,那些商人若误会他是劫匪,难道不该动手时便喝问,为何非要等两个三回合后才疑问?怕是有意想试探他身手。沉思间忽然听到何必说话,男子恍然回神,转身看向何必,道:“在下宋听澜。”
何必一直看着宋听澜眼神,她说出自己名字时期望从对方眼神中看到熟悉的感觉,但宋听澜听到何必这个名字时,眼神并无波动。何必按下心中见到熟人的激动,开始同宋听澜聊别的。
何必道:“宋公子去洛阳是省亲还是访友?”
宋听澜想了想道:“算是回家吧。临近年末,得允假归家。只是我不是去洛阳,只是途经洛阳。”
“那宋公子家在?”
“京城。”
“那可真巧!我们也是要去京城。”
宋听澜发现目的地相同,相约同行。何必来这个世界多月,终于发现一个脸熟的人,有意想同宋听澜认识,好研究下自己为何来此又如何回去,即便宋听澜不邀约,何必也会主动约同行。如此一拍即合,一行匆匆赶路,日落时分抵达洛阳城外。
日暮黄昏,洛阳城外却还排了一条队伍的人等着进城。何必见了心说这洛阳城好生繁华,这会时间竟还有这么多人进城。几人驱车到队尾时,前面两个行商打扮的人正在闲聊。
一人抱怨道:“这洛阳城倒比京城还难入,只这排队就排了小半个时辰了。”
另一人听了道:“往常查得倒也没这么严”
前面那人转身道:“那今日这是怎么了?”
后面那人道:“我听说几日前,有悍匪在城外劫走了一个押解进京的罪犯,想必和那件事有些关系。”
前面的人问:“什么罪犯?所犯何事?”
后面的人回:“听说是西南边押来的官吏,犯了什么事就不清楚了。”
两人聊天的声音不算小,何必全都能听到。这两人讲的,和之前小摊那几个商人讲的估计是同一件事。她听到前面的人说到西南边时愣了下,景云城也在洛阳城西南方向。她从景云城离开前听说矿局监督沈如林被押解上京,算脚程也差不多这段时间到洛阳,不会被劫走的正是沈如林吧。想到沈如林,又想到景云城的事,沈如林出事突然,未明确听说他犯了什么事,只是有人猜测与贪污受贿有关。沈如林落马后,与他关系密切的商人也接连被查,当初若非兄长何必卿有远见,现在何家阖府上下怕也是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前面队伍移动,查验的城卫抬头看了眼,喊了声:“后面的跟紧些,快关城门了。”
前面两人不再闲聊,提好各自行李跟上前面的队伍。
“何姑娘?何姑娘”
何必听到前面有人喊时收回神,发现宋听澜已走到前面。
宋听澜道:“何姑娘,可以往前走走。”
“好”何必答一声牵着马往前跟上。
宋听澜道:“何姑娘刚才走神,可是因为听到前面人说的话?”
何必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家兄。”
“令兄?”
“家兄此前去往西域行商,算日子,也该到回程时间了。”
“令兄是个商人?那何姑娘此行去京城,也是为了赶京城的集会吗?”京城设东市,每年秋收后,南北商人会赶赴京城,互易货物。他一想又说:“只是现在赶去京城,怕是已错过了集会的好时候吧。”即便快马加鞭,现在赶到京城也已快入冬,时令的货物早已被赶早的商人抢空。
何必又摇摇头道:“不是,我去京城是为了赶会试。”
宋听澜了然。城卫在前面喊了声,两人不再闲聊,走去查验文牒。
入洛阳后日已落西山,一行就近找了家客栈投宿。一夜不表。次日一早,傅流云先醒来,梳洗出门时正巧听到旁边房门也是一响,抬头时见到宋听澜。宋听澜颔首微微一笑,道一声早。
对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不似普通人家子弟,傅流云昨日与宋听澜有过几个照面,心中略有认识。她不像何必,与宋听澜方才认识便熟识如故交好友,傅流云对宋听澜仍保有着几分警惕。只是从宋听澜身上感觉不到危险敌意,故傅流云也是微微颔首,欠身款款回了一个礼。
两人前后脚下楼。洛阳城水上之城,水路发达,往来贸易繁华胜过长安,这间客栈里也几乎住满了行商客。两人下楼时楼下已坐满。傅流云环顾一周,只在一处角落找到一张空桌,她与宋听澜几乎同时抬脚走到那张桌子。宋听澜脚步略有迟延。傅流云见了先道:“若不介意,宋公子一同用早饭吧。”
“好”宋听澜坐下,喊来小二点菜。小二离开,宋听澜道:“昨日一直与何姑娘聊天,未请教姑娘叫什么。”
“傅流云”
“傅姑娘也是去参加科举?”
“不是,”她想了想又说:“我去京城是为了别的事。”
宋听澜没有接着问。楼梯一阵脚步声,两人抬头时见是何必。何必在方桌另侧找了张凳子坐下,坐下时倒了杯茶问:“你们聊什么呢?”
宋听澜道:“何姑娘早,你们哪日出发?我在洛阳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何必回:“不急,我们也需要采购一些东西。另外第一次来洛阳,我也想四处玩玩。”
宋听澜道:“如此,那我先去办事,见面后再一同启程。”
何必回:“好”
小二上了菜,几人没有再聊别的。早饭过后宋听澜先告辞离开。
启程之前还需采买一些应急食物,何必见傅流云没着急上楼,想了下道:“时辰尚早,要不要一起去街上逛逛?”
傅流云顿了顿,回说:“好”。
何必有几分意外,来洛阳前的几日傅流云还一直刻意避着她,今日对于她的邀请,竟然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我先回房间一趟。”傅流云又回一句。
何必回过神见傅流云起身,急忙回了声“好”。傅流云上了楼,再下来时身上多了件披风。离京城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冷了。傅流云好像有些畏寒,这一路常见她将手缩在袖中。等着傅流云下楼,何必起身,与傅流云一起离开了客栈。
街上人来人往,已经热闹起来。何必有意让自己视线放在沿街叫卖的小摊上。一路走来,小摊叫卖最常见的是汤和饼。有句话说“洛阳归来不喝汤”,北方喜食面食,见到各种饼并不奇怪,洛阳汤的种类之多,却是周边省份不曾有的。只这一路逛过来,除了胡辣汤,听的最多的就有不翻汤、羊肉汤、丸子汤。
两人逛到快中午,手里还是空空没买什么,路过下一个叫卖不翻汤的小贩时,何必转身对傅流云道:“我们试试如何?”
傅流云看一眼点点头。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小贩见客来,吆喝着招呼。
何必问:“你家除了布招上写的不翻汤,还有什么?”
“我家特制的烧饼,配着我家不翻汤吃乃是洛阳一绝。”
“那两碗不翻汤,外加两张饼。”
“好咧二位先找地方坐。”
何必转身找到一张空桌,招呼傅流云落座。
等待的空档,何必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问:“傅阿爹怎么想在京城开设百草堂了?”
傅流云道:“阿爹想着在京城设立分店,也好与阿姐多联系,免得她一个人在京城觉着孤单。”
“你阿姐叫云织是吧?倒是不怎么听别人提起。”
“我与你认识时……不,是与瑶儿认识时,阿姐已离家游医。”傅流云看了何必一眼改口道。
何必点头回应,视线却看向别处,避免对视尴尬,她又回一句:“司书是京城人,她好像与你阿姐认识,谈到你阿姐时话中满是钦佩赞赏。”
傅流云稍作沉默,后道:“阿姐医术高超,无人能及。”话里虽不乏钦佩,但似乎还有几分别的情绪在。
何必转身看了眼,见傅流云神思飞远,谈到云织时,她并不像别的妹妹一样,对于有个很厉害的姐姐有多自豪。
傅家是景云城有名的医家,傅家两个女儿,两人都善医,长女云织更是医家奇才。从小在姐姐光环下长大的傅流云,定没少被周围人与云织做比较,压力可想而知。
小贩吆喝声打断了何必思绪,何必回神,见桌上已多了两碗汤两张饼,取了筷子喊傅流云吃饭。
两人下午又在洛阳城里逛了逛,日暮时分买了些东西回了客栈。
当晚未见宋听澜。次日用过早饭,宋听澜还未回客栈,何必在客栈里待了会,与春桃打了声招呼,去客栈后院卸了马车,骑马出了洛阳城。洛阳城外往南,骑马行半个时辰便是石窟,也不必赶路,何必到地方还未中午。
石窟由来往前得倒腾十几个朝代,最终完善于前朝。风朝予以保留,并在此修建寺庙。何必抵达的时候,寺庙门口进出香客颇多。她来此不是上香,只是为了散心游玩,故进寺庙后,向着人少的地方闲逛。
话虽已经与傅流云说明,但何必仍未找到回去的办法,何必瑶也不知身在何处。何必抬头看了眼石壁上的大佛,心说:若这世上真有仙佛存在,您这位佛可否给我指条路。她这么想着,身后突然有人说一句:“何姑娘?”
何必惊讶之余转身,打眼一看却是宋听澜。
“刚看背影觉着熟悉,没想到真是何姑娘。”宋听澜已经走近,“何姑娘一个人?怎么不见傅姑娘?”
何必回:“她在客栈休息,我一个人出来游玩。”
“傅姑娘与何姑娘不是……怎么何姑娘一个人出来玩?”宋听澜欲言又止。
好像听懂宋听澜要说什么,何必忙道:“我与她只是……同乡,顺路去京城。”说是妻妻,也是也不是,傅流云与这身主何必瑶已婚,但与何必才认识几个月。
宋听澜听了瞧了何必一眼。何必看到,倒是像心虚一般,又多嘴一句:“其实我是异性恋支持者。”
宋听澜未曾有预想,听到时一愣。
何必想到这个世界同性为正统,想着问:“你不会歧视异性恋吧?”
宋听澜忙道:“不会,既存在异性结合,便有之合理性。我其实并不认可分为同性异性两种,在这二者之间还应该有一种存在。宋某本人也是异性恋支持者。”
何必略感惊讶道:“我自景云城而来,虽说景云城异性恋的人数乃是全朝之最,但景云城中如宋公子这般认识的却也不多。”
宋听澜犹豫下,道:“所以我的想法,何姑娘是第一个听到的人。”他说完看着何必,这想法有违正道,他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同别人说,即便家中亲人也不曾说过。
两人身后是参天石佛,他们站在佛下。佛的眼睛半阖,目光看着二人。今日洛阳的阳光适暖。四目相对时,有片刻的静谧,彷佛与周围路过的香客相隔两世。
片刻,也许许久,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宋听澜道:“我们在佛祖注视下这般大放狂言,也是狂妄。”
何必视线看向别处一眼,道:“还没来得及问,宋公子来寺庙是为了参拜吗?”
“不是,来见一位朋友。”
“可有见到?”
“已道别。”
“时辰还早,宋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可以带我逛逛这佛寺吗?”
“请。”宋听澜做请。两人前后起步。
何必想到一事道:“我有没说过,宋公子长得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宋听澜惊讶:“果真?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何必道:“那人是我同窗,你可能见不到他,他不在这个世界。”
“想来是对何姑娘很重要的人,何姑娘还请节哀。”
何必一愣,忽然理解宋听澜为何这么说。她与学委也仅有几次学院活动点到的交情,离着重要的人远得很。何必笑了笑,但没有与宋听澜解释。她现在确信宋听澜不是学委了。
两人在寺庙里闲逛一圈后离开回了洛阳客栈。当日天色已晚,到客栈后一行约了明日一早启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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