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李简之已经心不在焉好几日,领导让他写的材料也迟迟交不上去。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前女友姚琦一直在给他打电话,拉黑了就换了号接着打,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罢休。

他目光落在两人合照上,眼中不耐与温情两厢交织,将他的灵魂束缚了起来。

他与姚琦是高中同学,大学时恋爱,一直到研究生感情都十分稳定。但在毕业的时候,他父母希望他考回家,陪伴在家人身边,而姚琦是沪市独生女,不可能随他一起回来,于是两人只能分手。

他原以为两人长达七年的感情,分手之后一定会撕心裂肺的难受,但没想到他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

也许是七年之间两人的感情早已消磨掉了原始的激情,也可能七年之痒是每一对恋人之间必不可少的鸿沟,又或许,他早就不那么喜欢她了,分手是迟早的事。

所以姚琦提分手的时候他同意了。

回到徽南后,他接受母亲的相亲安排,想用新的感情麻痹自己,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小孟她漂亮、温柔、听话,从不打电话多问他,简直是完美妻子的典范。

而姚琦呢,她刁钻任性,一言不合就要撒泼,他忍耐了七年,很难说分手不是一种解脱。

电话又响了,李简之以为是姚琦,心中拱起厌烦来,下意识要挂断,结果一看是自己领导,又立马诚惶诚恐的接起来。

“徐雷总,有什么吩咐?”

“哦,没什么,就是咱们部门有个去沪市培训的名额,差旅全报,我们想留给你...”

挂了电话李简之坐在椅子上默了半响,最终无奈搓脸,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木了许久才继续写材料。

这份材料他已经写的三天,熬的眼睛都红了,但依旧没写完。领导的儿子和他在一个部门,但凡有分工的活儿,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他哪来的时间写?

这次的培训,大约也是别人没空去不了才给他吧。不然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他。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1】

他妈的!这种日子他还得苦苦再熬四十年。

人在受束缚的时候就会想到并羡慕那些自由的人,他想起在外游玩的孟禾璧,心中一软,控制不住的给她发消息。

他说,他很抱歉,如果可以,他真想去找她...

还是老话说的好,一定要先成家后立业,慢慢人生路,只有家才是避风港。

/

孟禾璧丝毫不知李简之的想法,回完那天的消息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联系。

步入社会中的人就是这样,常常身不由己,忙起来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孟禾璧竟也乐得他不联系自己。

最近沪市大雨,城市主干道都淤了水,明大校园里面都不能幸免,整个承德楼门口聚了小腿一半高的浑浊泥水,孟禾璧和几位来参会的学生都被困在了楼里。

“是,老师,我还在学校。”

“您别担心,我叫了车,等稍后雨小一点就能来接我了。”

“不不,您别来了,雨大危险,我能回去的。”

挂掉电话,孟禾璧看着楼外的瓢泼大雨,眉眼间尽是担忧。

看这样子,这雨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停。

明大近百年历史,当年日军侵华,明大的前身明大女校就是沪市被炸毁的第一所学院,在建国之后才得以重建。

然而像承德楼这样的老礼堂,除了设备新一些外,外堂的墙皮已然斑斑驳驳的脱落,甚至有墙体裂缝后渗进来的雨水,掉落在她的衬衫中,湿湿凉凉的。

孟禾璧急忙找纸擦,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

是订车软件。

「很抱歉,您预约的车辆因暴雨无法到达,请您重新预约新的车辆。」

孟禾璧:...

这消息来的可真是时候。

慢慢的,老礼堂中零零散散的人也都走光了,有人提前就约了车,或就是本校本地的,家里有车来接,一时间诺大空洞的承德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空还在响着闷雷,阴沉沉的,大雨瓢泼的吹打在百叶窗,孟禾璧心里焦灼,怕自己回不去,但眼下只能重新约车了。她强行乐观的想,再不济等两个钟头总能约到一辆吧。

重新约了车,又被取消,她不气馁,继续约。

等车的间隙她不敢过度使用手机,只好抱着电脑和会议文件去三楼里的共享空间整理报告。

既来之则安之,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心情也逐渐稳定了。

只是拿出电脑的瞬间,一张卡片从手提袋夹层掉了出来。

孟禾璧躬身捡起。

是一张名片。

她仔细看——齐阳,兴恒农科总经理助理。

这是上次在机场,陆先生塞给她的名片。

......

齐阳一直等在承德楼外。

陆先生回徽南这几天,他一直驻守在明大,负责照看他的“绩效”。

“她没有联系你?”

陆明影站在医院的楼梯间,陆霜岫和几个高层在病房里开会,他出来抽根烟醒醒神。

“没有,孟小姐在读书。”齐阳看着共享空间学习桌上的女孩,如实汇报。

“读书?”陆明影滑打火机的手微顿,猜她是因下雨回不去,只能学习。

“知道了。”他咬着烟声音含混,“别扰她,等我过去。但她若是先联络你,你便先送她走。”

“明白。”

简单叮嘱了两句,他碾灭了烟头推开门,重新回病房受教。

这五天他往返了两次徽南和沪市。景区的商业街马上要正式开幕,他得回去盯着,同时兴恒沪市总部这头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他处理。今儿一下飞机陆霜岫就通知他来医院开会,商量一旦顾长川身故,商标和上下游产业的归属问题。

推开门,几个董事已经撤了。陆明影看了眼病床上的顾长川,脸上挂着氧气罩,整个人形销骨立,气若游丝,连自己起床喝杯水都困难。

“姑父还没醒?”陆明影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顺手给陆霜岫递去一杯咖啡润嗓。

“还是老样子,时醒时不醒。”陆霜岫叹气。顾长川不醒,她的心也跟着睡了过去,没心思管一点事,看向他,“最近辛苦你了,两头跑。”

“小事。照顾姑父要紧,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我没事,就是今天你姑父心寒了。”

“怎么了?”

陆霜岫叹气,说的说的就哽咽了,“还不是桦儿。她和她丈夫在美国,说不回来了,遗产让我们看着分,给她留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就好。”

顾桦是顾长川唯一的女儿,八岁就跟着母亲去了美国,从此再没回来,和这个父亲感情也淡,眼下老父亲胰腺癌晚期,丝毫没想着回来看。

“人家这是拎的清。”陆明影听后也沉默片刻,宽慰,“兴恒是你和姑父打下来的,顾桦也不好意思这时候回来要钱,意思意思就算了。更何况八岁后就没见过几次,你要人家能有多深的情分。”

“这不是怕你姑父难受么。我身体不好,给他生不了孩子,好在有你能接下家业,但在儿女情上,他心中始终缺一块。临走临走,连杯喜酒都没喝上,当年桦儿结婚也没请他。”

陆霜岫哀叹,说着就掉下泪来。如果她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不论男女,老顾这时候心中多少能宽慰些。

“你姑夫疼你,什么也舍得给你。明影,你心里要有数。”说起儿女情,陆霜岫又忍不住训这个唯一嫡亲的侄子。明影什么都好,与他们也没什么隔阂,就是有时候太不服管教了。让结个婚像要他命一样。

陆明影听出来这是在点他,叹气,伸手揽着姑姑的肩,“姑姑,你也知道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总不能随便娶一个,更不能绑一个回来。”

陆霜岫急了,扭过头看他:“那你好歹让我帮一把啊,总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强!”

陆明影摇头,直接摆手拒绝:“人家才二十三岁,肯和我谈场恋爱就不错了。咱们两个人一起出手,这不是欺负人么。”

齐阳自挂了电话,一直耐心等陆明影来。

没想到自己的电话又响了。

接起来,是一道低低的、细细的,略有试探的声音:“您好,请问是齐先生吗?”

齐阳皱眉,这谁?

电话这头的孟禾璧也有些紧张,攥着电话的指尖发红,深吸一口气,自报家门:“您好,我叫孟禾璧。陆先生给过我你的名片,叫我有事找你...”

孟禾璧其实是很羞于启齿的。时间早已转过两个钟,但她的车接二连三被取消,电脑和手机都快没电,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齐阳这头听见对方自报家门“孟”,当即一个激灵,从外头往窗户里面看,果真看见他的“绩效”手里握着手机,不知在说什么。

“打扰了,不知您在哪,是否方便来明大接我?若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再想其他的办法。”女孩在电话那头解释。

“方便。”齐阳立刻接话,但一想到陆明影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又改了注意,“我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再等等吗?大约三十分钟。”

“太好了,我可以等。谢谢您。”

挂了电话,孟禾璧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三十分钟,那位齐先生就能来接她了。

“陆总。”齐阳疾步迎上去。

他一直守在承德楼大门口,和保安站在一起,看见陆明影来了立刻上去汇报:“孟小姐给我打了电话,问能不能来接,我说三十分钟后到。孟小姐现在在下楼了。”

齐阳是个聪明人,被陆明影点拨了两下心里就明白了。陆总要是不想见人,犯得着自己跑过来么。他还能真将人接走不成?

陆明影刚从医院出来,换了一身没烟味的衣服,外套刚套好,闻声偏头睨他一眼。

开窍了?

承德楼里灯已经全关了,好在下午六点,天还没有完全暗,孟禾璧下楼的时候尚且看得清路。她一路风驰电掣的从楼上跑下来,一打眼就看见了好几日未见的陆明影。

“陆先生?”她惊诧出口。她不仅摇来了陆先生的助理,怎么连陆先生也摇来了。

陆明影冲她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圆谎:“我和齐阳一起,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

他仔细打量她。

四五天没见,她好像憔悴了一点,头发也没精心卷起来,只柔顺的披在肩上。

学习果然吸人精气。

孟禾璧见他盯着自己看,歪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您瞧什么?”

瞧什么。

瞧你好看呗。

但这话陆明影是不会说的,他手往前比划了一下,示意她边走边说:“瞧你怎么跑到了三楼,一个人呆着不怕?”

空荡荡的楼道里,宽大的男士皮鞋和女士小高跟一前一后,踩出两道和谐的背景音。

“不怕。淹水了要往高处跑的。”她亦步亦趋又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认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三楼。

“嗯,很聪明。”陆明影背对着她,轻轻扬唇,不吝赞美。

门口的台阶上已经漫上了水,陆明影的司机将车的停的尽可能靠近台阶,陆明影示意她先上车:“你先上,我撑伞。”

孟禾璧点头。然而真当她迈腿上车才发现,自己穿的裙子太限制脚步,她能踩上去,但没有受力点,进不去车。

“陆先生,我...”她回头,尴尬的收回腿,一脸为难。

早知道她今天穿西裤了!

陆明影看出她的窘迫,忍不住笑了声,“我先进去,然后扶着你,好吗?”

他耐心询问她的意见。

孟禾璧听不懂他为何而笑,也不知他要如何扶自己,但自己已经耽误人家过多的时间,立马爽快的点头:“那麻烦您了。”

暴雨如注,陆先生将伞递在她手上,从她身侧穿过,长腿一迈,便躬身跨了进去。

很快,他坐在车里,半探出身子,晦沉含笑的眸望住她,向她伸出手:“来,手给我。”

.......

肢体接触是亲密关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甚至有研究表明,越多的肢体接触越能让两个人的关系快速进入亲密。

但孟禾璧觉得这理论不适合她与陆先生。

他们萍水相逢,陆先生是在她患难中伸手,免她湿了鞋袜,她不该想这么多,更不该将“亲密关系”这样的词汇套用在两人身上。

是她糊涂了。

“抓紧了?”男人捉着她的手问。

他的手格外的粗糙,不像是一位惯握纸笔商人的手,倒像是辛苦劳作的手。

“嗯。”她点头,心跳略微有一点点快。

“好,脚踩实,注意安全。”

她脚踩在车门框上,两边同时用力,她被稳稳的接到车上。期间陆先生为了抓稳她,还扶了一把她的腰。

很快松了手,纤弱凝滑转瞬即逝,陆明影淡着脸关门,两手交握。

能拉她的时间太短了。

关上车门,狂风暴雨也被阻隔在外,陆明影给她递来毛巾。

“送你回酒店吧,许老也在,刚才给我发了消息,她很担心你。”陆明影关切。

“老师联系您了?”

“对,问我可否来接你。”

孟禾璧微微睁大眼睛,“怎么会?”

除了第一次介绍认识,她和陆先生从未在许教授面前讲过话,许教授怎么会拜托他来接自己。

陆明影笑而不语,接过她擦湿的毛巾,又递热姜茶回去:“大约她觉得我擅做好人好事吧。”

回到酒店,许维之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孟禾璧一回去马不停蹄的给她报平安。

“回来就好。”许维之松了一口气,“沪市的大雨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别看这些年天灾**少了,但也是人为小心的缘故,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孟禾璧听着频频点头,“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对了,你最后怎么回来的,陆老板去接你?”

“嗯,陆先生收到了您的信息,恰巧和他的助理顺路经过,所以捎了我一程。”

“顺路?”许维之疑问,兴恒总部在城南,明大在城北,怎么会顺路?

算了,管他呢,说不准有什么私人行程,人送回来就好。

“好,你也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孟禾璧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进门她背靠在房门上,吁出一口气。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和许维之撒谎,总之她没有告诉许维之陆先生给过她助理的名片。

至于陆先生为什么对她这么友好...

孟禾璧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答案也许呼之欲出,但她拒绝往那个方面想。

她更愿意相信,陆先生就是一个善良的绅士、单纯的好人。

要不然凭他的身家和手段,想睡什么女人没有?

所以就当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惜吧。

沪市不会天天下雨,陆先生也不会总出现在她生活中。

陆总:我最擅长做好人好事。

注释:【1】“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出自:南北朝,鲍照《拟行路难》

大家的评论我都收到啦,正在努力码字中...

写书以来第一次在前几万字收到如此美好的评论,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真的十分感谢宝贝们的喜欢,我会好好写作的。

每晚九点见,如无极特殊情况,不会断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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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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