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夫人快醒醒……”
肃颐猛地睁眼,榻边一道粉色身影左右晃着。
“夫人梦魇了……方才您吓死春扶了”
闻言,她眼神空洞呆滞,唇瓣微微动了动低喃“是梦.......”手腕轻抬,摸了摸睫毛上凝着的泪。
春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空气静默一瞬,她拢了思绪轻声道“方才,我说什么了”
“春扶没见您说话,只是光一个劲儿流泪……”话音未落蹲下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夫人别嫌春扶絮叨,云老先前吩咐过您这身子受不得惊”
“一天还没过完接连惊两回,春扶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话音刚落,见主子面无表情,也不作声。当即转过身子索性坐在脚踏上。
良久,轻叹一声,嘟囔道“要是春扶有夏摇一半本事就好了”
春扶、夏摇、秋执、冬抒。
话音刚落,肃颐面容一动,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目光落在榻边之人发髻上“你们是四姐妹?”
春扶脑袋左右晃了晃,解释道“我们都是一个村,自小便被选了出来,八岁那年跟在主子身前,夏摇武力高强,秋执聪明伶俐,冬抒烧得一手好菜,她们三是最有本事的孩子,春扶比不得她们......”
她神情微敛,眼里闪着意味不明地波动。听她语气中的落寞,想必面上都快拧成苦瓜了。这丫头怕是因着自己之事遭了主子数落......
想到此,她轻叹一声,目光幽幽转向床幔,思虑一瞬“何须拿自己短处与他人长处做比,先人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真要比,你的长处他人也未必有不是……”
“门第若何,长短若何,你若不轻视自己,他人如何轻视你,你轻视自己,要他人高看又有何用”
“夫人......”春扶立刻扭过头,眼眶早已泛红。
肃颐见她回头,缓缓回头,瞥着她垂落睫毛沾了泪花,长噫了声,打趣道“莫再矫情了,长得一副水灵灵模样,没成想是个小哭包”
下一秒,春扶一愣,抬起袖子胡乱抹着眼角。
见她面色缓和后,又问道 “你且与我好好说说,怎不见她三人?”
“回夫人,夏摇被主子派遣出去了,秋执前阵子一直守着您,那会您还没醒,冬抒约莫已经到缈仙谷了”
门口传来轻微脚步,她下意识盯着门前。只听外头一声叩门声响后墨清夹着嗓子低声“春扶......夫人醒了吗?”声音说着门缝飘进屋里。
“瞧我这脑子”春扶手掌‘啪’地一下轻拍在脑门上。 “夫人,您先歇着,我去弄些吃食来”说完急匆匆小跑出去。
良久,她双手撑起身子,起身移步走向窗前,将身子斜倚在窗前。
“唉”她仰头望着月色或明或暗,轻叹出声。
倏然屋内烛火轻晃,一道虚影恍过墙头,纪渊已立于身后,笑问道 “颐儿为何叹气”
她心下自忖:自然是叹记忆就如这月色般晦暗不明。
“颐儿?”
她神色微愣,回了神。
眸光流转间,肃颐眨了眨眼,足尖轻旋,回过身子小声问道“阿渊,他们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父亲、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纪渊眸底微不可察深了深,很快面上浮起浅笑“傻颐儿,你父亲是个老顽固……”
“母亲呢?”她指尖微顿,急切道。
纪渊握住她的掌心“颐儿是不是想家了?如今身子样貌还未恢复好,自是无法带你回去,难道你想他们为你担心,还是……你想他们狠狠替你谴责为夫的疏忽”声音越说越轻,语气中竟有一丝委屈。
见他如此,肃颐垂眸,目光落在他鞋尖,良久道“阿渊误会了,今日见狗蛋娘冲出来搂着狗蛋,我有些想娘了,可谁想就是记不起来”
纪渊眉梢飞快一挑,一瞬敛下,双手按着她的双肩:“若你身子无碍,我们明日就走,早一日到缈仙谷,身子便早一日好,这样颐儿就能早日见到他们”
“夫人,云......!”话音未落,戛然噤声。
两人齐刷刷回头——春扶颔首立于门前,手中托盘上一碗云吞,噌噌冒着热气。
肃颐抿唇笑道“进来吧”
“夫人吃完便伺候着歇下”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是,主子”
夜深了,树上跳过一人朝屋檐下方飞了下去。
墨影疾步走入,又在四下扫了扫,关门禀报道:“主子,御史弹劾户部员外郎及多个知府虚报清淮赈灾款,侵吞赈银!圣上龙颜大怒”
“户部尚书作何反应”男子闻言并未抬头,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严请公开彻查”墨影垂首道。
指尖在书页边缘一顿,沉声道“倒是会表忠心”
墨清在一旁若有所思道“主子,我们不添把火?”
“这把火添不添都在他掌控”他眸中不带丝毫情绪“萧家如何了”
“回主子,萧家大小姐“萧宛懿”病了,对外称要养半年,有一件怪事,萧老夫人从明业寺回府半月有余,多次想要探病都被拒之门外”
墨清折扇一合于掌心一拍“主子,哪怪怪的”
“你都看出来了,主子能看不出来”
“你!我不过是觉得,老夫人最疼嫡小姐,哪有“亲孙女”生病不见长辈的道理?”
“探探那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敛眉勾了勾唇角,指尖在血玉扳指上轻轻一碰,目光锐利地扫向桌案上玉佩——刻着“懿”字白玉,微微泛着冷光。
“夫人,今儿天刚亮,我上外头给您买了紫酥饼、糖桂糕......给您路上解馋”说着指尖往肃颐发上轻轻一簪。
“细心”她戴好帷帽正要起身。
“春扶?夫人好了吗,该出发了”外头传来墨影催促。
不多时,她推门而出,春扶拎着包袱。
马车往东南方驶着,肃颐掀开帘子向后头张望,玉灵县的嘈杂声越来越远,城楼也渐渐成了缩影。马车碾过土路碎石,车轮轱辘撵着石块树枝时不时“嘎吱”作响。车轱辘碾过黄土随即绕过一条溪流,到了一片竹林。
墨影轻拽缰绳,马儿放慢了脚步。
肃颐见马车缓了正要掀帘喘气,纪渊突然按住她胳膊,面色一变,声音压得极轻“有人”
她顿了顿,屏息凝神,却什么也听不到……
下一刻墨清正色禀道:“主子,百丈外竹林有几人在打斗,看打扮......像是南月国之人!”
话落之际,肃颐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道黑影晃过,猝不及防掀起了帘。
眨眼间,一束光乍然照进,肃颐眸中顿觉不适,索性眯了眯眼,缓了半晌后,冷不丁凝着纪渊后脑,翻了个白眼。
随后借着缝眸子探向竹林——林中玄衣男子手中玉笛正抵挡着迎面劈来的长剑,脚下一连数步节节后退,右边一名死士乘风逼近,玉笛一收,他脚下借力旋身,长刀带起一撮鬓发。
“夫人!是那日救你之人!”春扶惊呼。
闻言,肃颐腾地窜起身,一把推开纪渊,倏地瞪大了眼,认出竹林踉跄的身影。
是他……
“阿渊”她蹙眉唤了唤。
纪渊轻嗯一声,双手环胸,面色不悦地盯着她的背影,也不知她哪来的劲儿,方才被她一推,险些一个趔趄。
肃颐目光一刻不离林间,问 “可否救他”
“夫人希望为夫救别的男人”
肃颐愣了愣,凝思片刻,长叹一声“唉,夫君难不成希望我是个寡恩之人吗?”
“墨影,墨清,救夫人的恩人”身后一字一顿地吐出六个字。
“是”
半炷香后,悉悉索索脚步声凑近,二人一人一边搀着受伤地玄衣立在马车外,墨影沉声道:“主子,他昏过去了,追杀之人一个跑了,余的服毒自尽了”
等了半晌,空中一片静默,两人相视一眼,在原地待立。
“主子!”墨清在外头大喊了声。
下一秒,一根葱白秀指撩开帘子目光扫过玄衣,见他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如纸,胸前伤口渗着血,回头望向身后看不清神色男人“......救都救了,不差这几步路”
“夫君……”
纪渊幽幽盯着她帷帽下脸,半晌,勾着嘴角吩咐道“扔上来”
……
一股浓重血腥味登时于整个车厢溢开。
风吹着林子“沙沙”响,马车一阵颠簸,停在碧潭旁,春扶拎着水囊蹲在边上打水,马儿低头饮着,密闭车厢颠了一路混着血腥味她终是忍不住呕了出来,春扶担忧地递上水囊,她接过大口大口往肚子灌,随即上了马车。
“歇半个时辰再走?”纪渊眼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忧色
“不了”她缓缓闭上眸子,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最后翻过一道缓坡,马儿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道旁的树木渐渐稀疏,隐约能听见人声。
马车缓缓驶入青城县,轱辘碾过青石板,摊贩的叫卖声渐渐盖过了车轮声。驶过主街,紧接“吁——”一声,马车终于停了。
肃颐心中敲起了鼓,掀帘跳了下去,疾奔树后扶着树呕出秽物。
“夫人”春扶递过帕子。
她摆摆手,猛吸一口大气才缓过来。
……
夕阳斜照在“悦客楼”匾上。
客房内,纪渊面具早已摘下,目光冷冽,紧盯案上腰牌。
“主子,我二人在他们颈后发现五毒堂图纹,五毒堂直属北朔,为何扮作南月人?”
他双目轻阖。好一个借刀杀人,只是谁借谁的刀就不得而知了。
再睁眼,嘴角浮开淡笑“那位身份想必不简单”
“去外头寻郎中,不可惊动县里之人”语气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两道视线齐刷刷地扫向门口。
纪渊似笑非笑看着二人,他兄弟二人倒警觉不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