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长生不老?”
他竟然一脸你在逗我玩的模样。
青幽捏紧拳头,在他的表情之下,她心头那丝才刚成形儿还没来得及现影儿的悲愤,“啪”地就全被打散,稀稀碎碎地掉一地,最后全变成了羞耻。
事情的发展还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她暴露了自己的鲛女身份,更暴露了鲛人一族的秘密。
她在想,难道重来一次也还是既定的轨迹?如果她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话,那这突然而至的重生又究竟有何意义?
“真能长生不老?”
她困惑间,穷书生朝她走近了几步,连心头警惕都降低了,甚至直接越过了死虎的尸体。
青幽在心头嗤笑,看吧,这就是贪婪的人类,没有谁能抵抗住长生不老的致命吸引力。
“你……”书生克制地将目光放到她残破的腿上,腿很美,纤秾合度,肤色白如玉,有些眼见的细腻,鲜血汩汩也掩盖不了那份美。
“你的鱼尾巴呢?”他好奇地抬起眼来说。
“你和海巫做了交易?”
“你拿眼泪和织绡的能力换了一双腿?”
青幽:“……”谁来杀了他……
“你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里可离大海很远。”
“难不成你是淡水鱼?”
青幽:“你有完没完!”
“额……有完。”书生悻悻然闭上嘴。
青幽压下心头的愤怒,好言好语与他说:“我给你血喝,你带我下山,将我放进水里。”
书生狐疑地看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的血有毒……”
青幽霎时冷下脸,再无半点好脸色,这臭书生冥顽不宁,简直给脸不要脸:“你用你那瞎了一样的眼睛看看!那头虎像是被毒死的样子吗?”
书生摸摸鼻子:“姑娘,我眼神好着呢……姑娘切莫动怒,怒急攻心,于你伤口无益。”
“喝了姑娘的血虽能长生不老,但总归来说,茹毛饮血并非君子所为……”
他盯着她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咽了咽口水:“所以在下就姑且小尝一口吧!”
青幽:“……??”
他走近过来,在青幽身侧蹲下,掀开衣摆,一只膝盖半蹲下来,整个人半趴在青幽腿上。
青幽紧紧盯着他,不禁瑟缩,想要后退,眼前这人就如同那即将附骨的蛆一般,令她恶心又惶恐。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消瘦蜡黄的脸皮,凸出的颧骨,凹陷的脸颊,横斜的眉,张开的口……青幽紧紧抓着身下地泥土。
那薄削的唇在离她的腿一寸处堪堪停了住,他忽地直起身,转过头来。
青幽却并未觉得松一口气,反而更加警惕着他。
他打量着她,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来得露骨和细致,打量完后他忽地粲然一笑:“姑娘的眼睛生得真是好看,眼里像藏着碧海桑田。”
鲛女不止眼睛好看,她的容貌、身体,甚至的一举一动的风情都胜过人类女子万分。
青幽不懂他什么意思,就像行事中途突然打出的一个岔,她并不因为他的夸奖而欣喜,反而觉得他不安好心。
没等青幽反应过来,指尖突然一痛。
穷书生趁她不注意,一把抓过她的手,放进嘴里之前还在衣摆上擦了擦。
除了痛觉,青幽甚至能感受到指端的粘腻温热和湿滑,一股油然而生的恶心感简直令她想吐。
对方含着她的手指吸得津津有味,青幽甚至觉得比腿上的伤还要疼。
“……够了!”她将指头往回缩,却被大力拉扯所禁锢住。
粘腻的舌苔在指腹上滑过最后一道,他像变态一样依依不舍地咂了下嘴,最后说——“好像是甜的~”
青幽扯回手,上半身惯性地跌落在地,她捂住指端的伤,将手抱在胸前,凄惶如同被流氓加变态给轻薄了一番。
她声线如死水,盯着地面的灰和树根,再也不想看他第二眼:“记得我俩的交易,现在,带我下山。”
“不急。”臭书生说着将虎皮放置一边,张开双手,打开腿,抻腰拉筋,原地活动了起来。
青幽看向他,心里腾起怒火:“你有什么毛病?”
他冲她粲然一笑:“姑娘你还说对了,我就是想等等看自己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青幽抽了抽嘴角,血也已经喝了,再来和我说这多此一举?神经。
眼前人蹦来蹦去张牙舞爪,青幽看得烦不胜烦:“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持续性地失血,阵阵眩晕袭来,此刻已经连半坐的姿势都要不能保持了,显然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一句话吼完,眼前已然出现重影,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却已是色厉内荏在咬牙硬撑,偏偏对面的书生气死人不偿命,还在和她插科打诨。
“姑娘还真是暴躁,难不成你们鲛人一族……”
他后半句说的什么,青幽已是无从得知了,因为下一瞬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书生动作一顿:“……姑娘?”
他慢慢朝她走近,弯腰偏头打量:“姑娘?”
“姑娘你睡着了?”
“姑娘当心着凉啊。”
“姑娘?”
地上的人无半点回应,紧闭的眼以及苍白的脸,面容姣好宛若那沉睡的公主,只是公主过于狼狈。
确定人是真的晕过去了,顾曳这才蹲身下来将人打横抱进怀中。
一脚勾起虎皮,他抱着人晃悠悠地往山下赶去。
青幽是怎么打算的呢?她原是准备以□□人,待得下了山立马卸磨杀驴将人折磨至死,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人竟贪生怕死到美色当前都望而却步!他简直不是男人!
现在自己不旦被迫暴露了身份和秘密,还被他欺辱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在下山途中清醒了一瞬,才迷迷糊糊地将眼睁开,该死的书生就突然没看准路,脚下一崴直接就把她摔了出去。
他一定是故意的……忍着剧痛,青幽咬牙痛呼。
她费力地拉拢疏散的注意力,意识恍惚之下发誓,下山后定要把这该死的臭书生碎尸万段!
书生同她摔在一块儿,手上托着她的脑袋。
他大喘着气,对上她半睁的眼睛,语气里有着刻意的惊喜:“姑娘你醒啦!我说姑娘你也忒重了点,醒了就好,醒了你便起来自己……”
青幽两眼一黑。
这一摔,青幽晕得更加彻底,等再醒来时,她已屈身于一个方长的干燥木槽里。
她忍着一身的疼以及失血过多的眩晕,费力地支开眼皮,打量四周。
约莫是间杂房,堆了些破烂,一角垒放着木柴,窗户连纸都没糊一张,仅支棱着几根木棍,日暮的光从窗外投进来,正好映在她带伤的腿上。
——“吱呀”
青幽恍忽转头。
书生哼哧哧地提着一桶水,拿屁股将门挤开,他身上的衣衫皱巴巴一片,还带了些血迹,满头大汗看着颇为狼狈:“姑娘你又醒啦?”
他将桶“咚”地一声放下,本就只有小半桶水,这倒好,直接荡掉一半。
他滑坐到地上,像个废物一样瘫着两只胳膊:“圣贤在上,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弱书生而已……话说姑娘你的血怎么没个强身健体的功效?”
他暗自摇头,看来这英雄救美的事儿真不是谁都能干。
青幽烧着嗓子,根本无力再和他计较:“赶紧……把水给我……”
她失血过多,人形并不适合养伤。
书生撑坐起来,提桶将水倒在青幽的腿上。沾了水,青幽腿上鱼鳞若隐若现,可怜那点稀少到只够聊以慰藉的清水,滑入槽底后只有薄薄的一层,都还被木头吸了去,竟是连她化尾都不足以支持。
青幽惨白的脸都忍不住一黑,沾了水的双腿遵从着本能,渴望又难耐地扭动。
偏偏书生还一脸惊诧似地,跟看什么稀奇事儿一样地,反复打量着那些若隐若现的鱼鳞。
“天工造物……当真天工造物也!”
若还有余力,她定是要抄起一旁的木棍往他头上砸去的,但她现在只能扭着腿,难挨地靠在槽边:“愣着……找死……去打水……”
“哈?”一个字被他念得七弯八转,一脸苦相无不说着三个字——不情愿。
他重又瘫坐在地,皱着脸叫苦不迭:“姑娘,小生以一己之力将你抱下山已属不易,如今再去打水,这两条胳膊就得废了。”
青幽咬牙:“你当真是……贪得无厌好吃懒做。”
书生:“……”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他认命地再次提起桶来,一脸懊恼,那样子就像是不该为了贪一时的血,而沾染上无尽的累赘。
青幽只想呸他一声,做点苦力就能换来长生不老,这人还敢不乐意。
一桶一桶的水,木槽终于被填满,青幽整个下半身完全泡于水中,变化顷刻而至。
幽碧色的鳞片一寸一寸覆上双腿,鱼尾幻化的过程肉眼可见,从玉白的腿到碧色的尾,这变化连贯到富有美感,一种诡异的美感。
窗外最后一屡霞光飘落到鱼尾上,杂糅出幻彩的颜色,青幽舒服得只想喟叹。
她将整个身子都往下沉,衣衫浸水顷刻溺散,春光乍现。绸缎一样的墨发挡于胸前,交织了脆弱、美丽和诱惑。
青幽抬头就对上了一双色眯眯看直了的眼。
臭书生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蹲在木槽一米开外,双手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鲛尾。
“对了姑娘,小生名叫顾曳。”他抬起眼来,还算清澈的眼眸炯炯有神又半弯地望着她。
青幽面无表情地回视,从这一刻起,他在她心里就是个死人了。也许她该把他开膛破肚,又或许可以先让他尝尝窒息的滋味。
“礼尚往来,姑娘你不告知在下一下你的芳名吗?”他还在叨叨。
青幽浸入水里,将头倚在木槽边缘上闭眼休顿。她远不及人类残忍,人类有千百种折磨人的刑法,她怎么就只想到这么两种呢?
见她不理自己,书生也不气馁,恰逢肚子咕叽一声,他站起身来揉了揉肚皮:“原来姑娘没有名字,那在下就叫你鱼姑娘好了,鱼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去填一填我的五脏庙。”
门吱呀一声关上,青幽睁开眼。
单单幻化出鱼尾并非她的完全态,鱼尾美丽又脆弱,带着不谙世事的无害,最能诱惑人心。偏偏书生谨慎到甚至都不会主动靠近她。
杂房重归静谧,青幽顺从天性,放肆生长出鳍耳和蹼爪。冷光凛凛,指尖锋芒透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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