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汀烟也不识路,这岛上她是第一次来,秦齐初大手笔将这岛包了下来。走了一段,汀烟发现顾曳比她更熟悉,他走在她身侧,不经意地在带领她,就像先前下棋的时候。
“你来过这边?”汀烟问。
顾曳并未隐瞒:“嗯,和祖父一起来过几次。”这岛上是个私底约见密谈的好地方。
穿过造景典雅的庭院,围着湖廊走了一段,再绕过一个小塔,便可见到一众佣人忙碌上菜,也就到了饭厅了。
汀烟和顾曳坐着等了一会儿后,秦齐初和宋黎儿才姗姗而来。宋黎儿换了身衣服,依旧是漂亮新潮的小洋裙,她一走进便致歉意,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她,但娇艳的小脸是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孔雀之姿,入座时也很享受秦齐初为她拉开座椅。
宋黎儿是宋家宠爱有佳的小女儿,更是宋老爷再婚得来的老来子,再加上和顾家的婚约,所以不管是家里家外,她就从没受过半点怠慢。而让别人等她开饭,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吃饭的时候,顾曳和汀烟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顾曳是家教如此,汀烟则向来话少。但有秦齐初在场的地方,宋黎儿活泼得近乎话唠,而秦齐初是商贾出身,饭局谈事也是家教。
席间厨房又传上来一道招牌湖鲜“三白”,是刚打捞上来的白鱼、银鱼和白虾。
宋黎儿知道这是秦齐初最爱吃的菜,她个子娇小,餐桌又太大,便不紧不慢地咳嗽了声,而后站起来道:“我和顾哥哥算一家人,那该先客后己。”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递进秦齐初碗里,还歪过头快速冲秦齐初眨了下眼睛,惹得秦齐初失笑。
秦齐初作出勉为其难尝一口的模样,然后看向宋黎儿施施然道:“嗯……不错,不过好像买单的是我。”
宋黎儿霎时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羞:“那……那这道菜记我账上!”
秦齐初哈哈大笑。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早把席上的汀烟和顾曳望得一干二净了。许久,宋黎儿才从娇羞里回过神来,起身给汀烟舀菜。但她向来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对自己心仪之人便还好,虽有生疏却心甘情愿,但对象换成了汀烟,那动作就多少有些敷衍了。
一勺银鱼一半进了汀烟碗里,一半撒在了汀烟碗边,宋黎儿惊讶解释,汀烟含笑说没事。
顾曳用手帕擦了擦嘴,从旁直接拿了个干净的新碗递给汀烟,又唤来佣人打扫,体贴的动作行云流水,任谁看了都道顾三公子好教养。
小插曲过,宋黎儿还要给顾曳舀菜,顾曳不动声色拒绝:“算了,我怕你待会儿撒我一袖子。”
他说得认真,但宋黎儿理解为了一种“亲近的袒护“,于是夸张又享受地反驳:“才不会!”
下午的活动是跑马,但这是汀烟不会的项目,况且没有人提醒她要提前置办骑装。
一众行李都是宋黎儿包办的,什么都有,但就是落下了汀烟的骑装。
宋黎儿嗔怪秦齐初:“学长,你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望啊。我没见过宋姐姐,也不清楚她的身量,现在好了,她都没法加入我们了。”
顾曳在一旁挑马,用手顺着马儿的鬃毛。秦齐初有些为难地看向汀烟,说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其实有些尴尬不点出来也就过了,汀烟顶着脸烧:“无碍的,我本来也不会,看你们骑就够了。”
“秦小少爷,比马吗?”顾曳突然插话进来,他一袭长衫就翻身上马,利落至极,全然不像一个文人世家出身。
顾曳骑在马上,身影逆光:“既然有了观众,不如比试一场,也好给点看头。”
“好啊!好啊!”宋黎儿已经跳着拍起手来,衬衫马甲还戴了一顶小帽,更衬时髦。
一些竞争的气味因子即便只有几粒,也能被雄性轻易嗅到,秦齐初也来了兴致,翻身上马:“好!那就领教一些顾三少的骑术。”说着直接拍马去了赛道。宋黎儿也骑上马跟了过去。
汀烟突然紧张起来,顾曳还在原地,他打马转身时笑着叮嘱她:“你直接去终点,在那里安心等我。”汀烟想说一句“小心”,但嘴里还包着话,顾曳就已经驾马跑远了。
她是知道赛马有一定危险的,手中的帕子不知觉已经被绞紧。
马场的人将她带上了终点附近的瞭望塔,站在塔上能看到整个赛道。汀烟见不到起点那头的肃穆氛围,只听一声枪响,远处就冲过来两个黑点。
“赛道一共2000米,有一个急弯,有三个横木障碍,谁先到达终点谁胜。”看汀烟揪心张望,领她来的人主动给她解说。
“障碍……会受伤吗?”汀烟问。她能看到只能看到两个黑点,但看不出谁是谁,也看不出有没有拉开距离。
“不好说。”马场的人这样回答道。
枪声响前,顾曳和秦齐初躬坐在马上,两个人眼里都是严肃和认真,但顾曳是沉静,秦齐初却是必胜的野心。枪声一响两匹马几乎同时冲来出去,后面同样在马上的宋黎儿兴奋得尖叫,也打马试图追紧。
秦齐初以为顾曳是个拿笔杆子的文客,即便会点骑术也不过是个半吊子,但马匹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能肯定顾曳的骑术和他不相上下了。对马儿的操控能力并非一夕一朝可以练就出来,如果只是交际手段,时而上马消遣一遭,到真正赛马时是会露怯的。
秦齐初自诩是个玩马老手,他是真正对骑术感兴趣,花在上面的时候不亚于学习经商,因此对这场即兴而起的比赛,他是很有自信的,何况还当着两个女孩儿的面。
枪响一刻,意识到对手很强时,秦齐初的气场就已经乱了。气场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玄妙,但就是那么举足轻重,甚为关键。
在弯道的时候,顾曳就已经有了领先优势,秦齐初紧紧夹着马肚,心里升起了一丝焦躁,但也带着翻盘信心,毕竟跨越障碍物可不是单纯地跑得快就可以了,那才是真真正正考验骑术的地方。
为了抢先,秦齐初在跨越障碍前并未减速,然后不出意外的,越过第一个栅栏时,他重新与顾曳齐平了,这给了秦齐初莫大的信心,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的自傲。
风声鼓鼓,秦齐初得意地冲顾曳挑衅:“顾三少,比赛才刚刚开始。”说完,一抽马腚,越过顾曳扬鞭而去。顾曳挑了下眉,说的话秦齐初已经没机会听到了。
“不,比赛已经结束了。”
在秦齐初准备越过第二个障碍时,忽听风啸,密集的马蹄即近耳边,他意识到顾曳在追上来了。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领先优势,他可能轻易交出去,于是乎本该再次减速的时机,他依然选择不减。再次越过障碍物,顾曳已经落后。
再过最后一个障碍就是终点了,对于秦齐初来说,胜利已经稳了,只要他保持领先。但顾曳咬得太紧了,好几次他余光已经撇到了顾曳身下的马头,使得他不得不再次提速。
秦齐初根本没发现,他的节奏早已被顾曳带着在走,太在意领先优势,因此顾曳想让他快,秦齐初就听话的快,全然没有意识到节奏被打乱,这场比赛已经脱离了自我掌控。
这是很可怕的,马上秦齐初就会尝到苦头。
距离渐进,汀烟站在塔上,已经能分辨出谁是谁了。秦齐初一身骑装全副武装,而咬在他身后一步的顾曳一身长衫看起来风度翩翩,不像是在赛马。
“看样子齐初会胜。”汀烟喃着。包括坠在两匹赛马后面的宋黎儿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秦少爷输了。”马场的人笃定,“赛马最忌失控,秦少爷的这匹马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还不待汀烟疑惑,变数已经出现了。跨越第三个障碍物时,秦齐初的马绊了蹄子,秦齐初赶紧拉住缰绳,也就是同一时刻,在他身侧,顾曳瞬间掠过,直直冲向终点,一气呵成。
而秦齐初这边,还好绊的是后蹄,马儿惊了一下,带着他踉跄几步,也就稳住了。若是绊了前蹄,那得连人带马摔将出去,后果可大可小。到底目前算是有惊无险。
汀烟吓一大跳,宋黎儿也被惊着了,赶紧夹着马肚快跑过来。
汀烟下塔时,秦齐初也已经摇着马儿来到终点了。顾曳还未下马,俯身摸着马儿微汗的颈项,平静得不像经历了一场较劲的比赛,脸上的金丝眼镜更是透露着文气。汀烟过来时,他才抬头给了个微笑:“好看吗?”
汀烟:“……”
秦齐初感觉出了糗,被打了脸,尤其宋黎儿也驱马过来了,他说得认真:“若换我自己的马,能匹配我的骑术,你不定能赢我。”
“无妨。”顾曳翻身下马,“我驭马不是为了和谁比拼骑术。”
“……”秦齐初并未感觉成功挽尊,胜利者全不在乎这胜利的模样,把他衬得有些小丑。
秦齐初笑道:“倒是看不出顾三少骑术如此之好,姑苏坊间也未曾听闻顾家重视这方面的教导。”
顾曳放下长衫衣摆,回身对视过去,轻笑道:“拿不出手的东西,我顾家不敢吹嘘,看中口碑,怕辱了门楣。”
对方金丝眼镜下目光清泠,说话时也笑意浅浅,最是随和,但秦齐初就是莫名觉得精光凌厉,似云泥做别,从他打败了族里一众兄长,成为秦家小辈里最优秀的骄子后,好久没曾体会过这种被衬得抬不起头的感觉了。
宋黎儿也将这儿对话全然目睹了去,不得不承认即便心怡秦齐初的无条件宠爱,此刻也被顾曳帅到,到底女子都是慕强的。
可似乎……
“齐初……你还好吗?”汀烟真心实意担忧地问。
无奈秦齐初家庭复杂,他一路上位也可谓血雨腥风,踩了不少兄弟尸骨,骄傲是他的面具,敏感和焦虑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他最恨谁看不起他,最憎谁将他比下去。
所以汀烟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对他来说更像一个巴掌,原本不必挥下来的,他觉得她是见不得他脸上无印。
“挺好的……”秦齐初笑得有些僵硬,“我有点累了,你们先玩吧。”说着就丢了手中鞭子,扔下众人走远了。
“诶?齐初?”宋黎儿慢一拍地追了上去。
汀烟:“……”
马场上突然只剩两人,汀烟在去探望秦齐初还是自觉走开之间徘徊,顾曳挑了下眉,抱肘倚着马背:“我觉得我不太好。”
汀烟闻声回头,他盯着她,但倚着马的模样随意自在,太过没有站像,有些不经意的痞气流露。
“我说……我不太好。”他一字一顿,盯得认真。汀烟觉得后颈有些小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
“无事。”他忽然站直,恢复了正常样子,拍了拍马,将鞭子插在鞍上,“走吧,带你去休息。”
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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