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谢氏拒亲众口铄金

平阴侯与昌其侯差不多的境况,已经传承到了最后一代。身为宁国公府中有头有脸的丫鬟,青山又如何能知道这种逐渐落魄的辛酸呢?故而此时谈论起来,颇有些看热闹的兴奋。

若此刻车上的人换作余氏,想必会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今日之平阴侯府与昌其侯府,亦即明日的宁国公府,甚至宁国公府还要更不如些。毕竟昌其侯府是功勋换来的爵位,爵位断了传承,仍有虚衔可以保个官家的身份。而宁国公府却只是外戚出身,将来爵位传到最末一代,子孙若无出类拔萃者,那也就泯然众人矣。

这也是过身的殷老太爷与如今的宁国公殷苈沅的高瞻远瞩之处。彼时崇文帝尚未加恩于殷家之时,他们就未雨绸缪,让好哥儿袭爵的同时不忘苦读,以书香传家。

当然,此时听见青山议论的人是姚氏,她没有这样的远见,不过当个热闹听了,便微微合了眼,在车上养起神来。

又过去一些时日,余氏替松哥儿相看媳妇已经有了些眉目,便同姚氏商议:“弟妹近日可得闲儿?”

姚氏近来颇有些心烦意乱,她依着余氏与谢太太的意思,婉拒了郑家之后,郑家却不似殷萓沅设想的那般大度。郑夫人器量狭小,本就因为好哥儿作弄郑琅之事存了气,只是有求于人才引而不发,如今遭到拒绝,便恼羞成怒,二一添作五,将谢家拒亲的账也算在了殷家二房头上,姚氏登门的当日,郑夫人就险些连面子情都维系不住。事后不过隔了一两日,“殷家二房的少爷娇纵纨绔,捉弄客人家中的小娘子”这样的风声便隐隐绰绰地传扬开来。

郑夫人竟是连掩饰都懒得,分明此话传进姚氏耳朵里,她绝对脱不了嫌疑,却也不稍稍扫尾,明摆着是要同殷家撕破脸了。

姚氏初次风闻时,气得面色铁青,连忙命人请了殷萓沅过来,殷萓沅闻言,先惊后怒,便去寻了郑沛然理论。谁料郑沛然摆出一副畏妻如虎的耙耳朵模样,只说这不是自己的意思,又言家中东风压倒西风,自己辖制不了妻子。虽然心中对殷家十分愧疚,却也只能作揖打拱,请殷萓沅多多包涵了。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早年郑夫人与郑沛然谈婚论嫁之时,门第是要高于郑家的,郑夫人算是下嫁,好在郑沛然也算争气,考取功名,自家挣到了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也不算辱没了郑夫人娘家的赏识许嫁之恩情。郑沛然性情又随和,较之郑夫人的强势,确实更像是家中说不上话的一方。

殷萓沅也不好为难了上官,姚氏却气得仰倒,撺掇着让殷萓沅往宫中递表,求见太后,想让太后示意皇上免了郑家的官职。殷萓沅虽也有些耙耳朵,这样涉及朝政,翻云覆雨的事情却是断然不敢的,破天荒地喝止了姚氏,忍气吞声吃了这哑巴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关于二房的流言,大房也有所耳闻,余氏知道了,心中十分愧疚,觉得是谢家的决定连累了二房。只是此事本也极难转圜,谢家有了拒意,怎么处理都圆融不了。原本想着借第三方直言婉拒,总比谢家贸然登门拒绝更委婉些,谁料郑夫人能迁怒成这个样子。

谢太太闻讯,也十分歉仄,备了礼,亲自登门,携了余氏一道向姚氏赔不是。因着二人态度极好,姚氏倒是没有迁怒,只愤愤然将好哥儿与郑琅之间那点龃龉同二人说了,算是解释了郑夫人不依不饶的由头。

都说三人成虎,从前京中众人初次听闻殷家姊妹的流言,虽有跟风议论之人,总是清醒理智者占了多数,不愿轻信。可如今殷家少爷的传言再度流出来,就由不得旁人不多想,怎的一回两回,都是殷家二房的小辈传出难听的名声?殷家可是出了一位风评极好的太后娘娘的,总不能是种子出了问题,那要怪就只能怪二房的主母,没有教养好子女了罢?

此事对于余氏替松哥儿议亲,也多少产生了一点影响。不过姚氏没有因为郑家的迁怒而怨怼余氏,余氏自也不会因为大房受到牵累而埋怨姚氏。

故而余氏提起儿子的亲事时,十分光风霁月:“若弟妹得闲,想烦你陪着我一道相看两家的姑娘,请弟妹替我掌掌眼。”

姚氏近来心绪不佳,脸上也少见笑影,不过听了余氏的话,复又高兴起来。余氏要聘的是儿媳,也是宁国公府未来的宗妇,在宗妇人选上参考自己的意见,显然是对自己信重的表现。

姚氏觉得自己得到了余氏的肯定,便露出笑容:“怎么不得闲儿?有能为大嫂效力的地方,我是断然不会推辞的。只是忧心我眼光不好,给大嫂添乱呢。”

余氏说客套话的功夫没有姚氏好,便干脆不再打太极,转而同姚氏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中意的两家,一家是山东承宣布政使米家的侄女,另一家是淮安都转运盐使司同知柳家的千金,都不在京城供职。米家的小姐是在京城外祖家小住,前些时候杨家喜事筵席上见过;柳家祖上是通州人士,近日通州祖家有喜,柳小姐随母亲回祖家,这才有了一面之缘。以我之愚见,是想趁着在京中的功夫,把事情定下来,弟妹若得闲,我便派了帖子……”

“嫂嫂莫怪我插话,”姚氏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嫂嫂为何不就近择了京中的适龄女儿?都在京城中长大,知根知底的,岂不更好?”

余氏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姚氏起初有些疑惑,等她渐渐回转过来,意识到是二房教子不严的名声连累了大房娶妇,脸上的笑容不由有些僵硬。

余氏适时地接过话头,缓和了尴尬的气氛:“京中一时哪有那样多衬头的人家?米家与柳家虽暂时不在京中,总是与京城人士沾亲带故,亦不算太远。将来亲家或可高升,担任京官,亦能常伴。”

姚氏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出了个主意:“嫂嫂说要派帖子,想是要将两家的小姐请到咱们家来?承蒙嫂嫂不弃,我便也冒昧出个主意:头回相看,嫂嫂可别单单请了这两家,露了端倪,若是不成,好不尴尬。”

余氏娴于此道,不必姚氏提醒,心中自有成算。不过她并不会拂了姚氏的好意,口中称谢。筹备了几日,便在宁国公府设宴,请了米柳二家,并几户与殷、米、柳家都有些缘故的人家作陪。

此外还往良乡去信,让桃姐儿归宁一趟,一道相看。姚氏也叮嘱了娉姐儿与婷姐儿,留意未来的嫂嫂。

到了请客的正日子,殷家的女眷齐齐出动,连娟姐儿也有份,倒是松哥儿这个正经的主角被排除在外——余氏压根儿没告诉他在替他选媳妇的事,他便仍旧心无旁骛地在德馨室苦读。

东府的园子里景致简单,并无太多可玩之处,这就更加考验主家待客之道,待夜间肴核既尽,众宾散去之时,上至余氏,下至娉姐儿婷姐儿,俱都累得够呛。不过身上虽然疲惫,精神头却好,热热闹闹地议论不休。

娉姐儿推崇柳家的小姐,觉得她温柔袅娜,人品贵重;婷姐儿却更青睐米家的小姐,觉得她爱说爱笑,为人亲和爽朗。

桃姐儿笑眉笑眼地听两个妹妹发表见解,末了笑道:“两个妹妹选嫂嫂,倒好似是互相比着对方的样儿寻的,可见在你们心中,都觉得彼此最好。”

柳氏温柔沉默,有几分婷姐儿的影子;米氏爽快大方,与娉姐儿是同道中人。娉姐儿与婷姐儿思量一回,觉得确实如此,便相视一笑。

桃姐儿又看向娟姐儿:“四妹妹觉得呢?”娟姐儿没想到会被问到自己的见解,面上一红,期期艾艾道:“我觉得两家的姐姐都是极好的。”

娟姐儿被吓破了胆的万姨娘教得十分谨慎,虽然桃姐儿尊重她,问了她的意思,她却不敢真的对未来的嫂子品头论足。

桃姐儿便也不再追问,又看向娉姐儿,目光柔和:“我听婶母说,寒食节你曾带了四妹妹跑马,真好。”

娉姐儿听见自己崇敬的长姐夸赞,兴奋得双颊通红,口中却道:“我们原是姊妹,本就是该当的。”

年轻一辈说着话,余氏与姚氏也就今日筵席上柳氏与米氏的表现议论了一番,余氏更青睐柳氏的稳重,姚氏却偏爱米氏的亲和。到年长一辈这里,又能看出两人是比着自己的模样挑拣的宗妇,也是颇有趣致了。

是夜,余氏又过问了花老太太与殷苈沅的意见。接着又借着几家的回请,来往了几番,过了将近两月,最终拍板,取中了柳氏。

八月六日,通州柳氏设宴,宴请殷氏。此前殷家已向柳家透出了欲结两姓之好的意思,故而此宴便算是最后、亦是最正式的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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