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见旧仆逢开源之喜

日子流水价过去,娉姐儿渐渐习惯了身为郦家主母的生活,郦府上下也慢慢适应了新主母的规矩。

这一日,娉姐儿收到了娘家宁国公府送来的东西。望着一脸喜气洋洋,亲自进来报信的巩妈妈,娉姐儿嗔道:“这不年不节的,忽巴拉送什么礼呀?”巩妈妈忙笑道:“正是不年不节,才能看出老太太、太太们对您的看重呢。”

正说着,宁国公府派来的仆妇也都进来见礼,为首的正是余氏身边得用的裘妈妈。裘妈妈就是曾经的绿蚁,放出去嫁人之后,在余氏跟前也很有脸面,管的是亲戚间的迎来送往。姚氏派来的则是自己跟前的现任大丫鬟巫山,派出最得力的一等丫鬟,虽然足见姚氏对这个女儿的关心和看重,却也将姚氏不擅长管家理事的弱点暴露无遗——一来巫山是新提拔的丫鬟,在姚氏跟前资历尚浅,与娉姐儿也不算熟悉;二来巫山是未嫁的少女,即使娉姐儿有什么苦水要向娘家倒,对着一个青涩的丫鬟,很多话也不好说出口。

值得一提的是,花老太太竟也特意派了一个春晖堂出身的人过来问好,不是别个,正是她曾经的心腹大丫鬟金桔。

娉姐儿不免有些惊讶,金桔自从为了维护花老太太而顶撞了姚氏,导致殷府发生了一连串不幸的琐事,就绝少出现在人前。虽然在自己的求情和余氏的张罗之下,金桔得了一桩还算体面的婚事,得以从宁国公府脱身,但她出嫁之后连宁国公府都很少回去,今日却居然代表春晖堂过来看望娉姐儿。

她敷衍了众人几句,指了小丫鬟领了人下去喝茶,这才单独留下巫山说话。这倒也不是因为她有多少衷肠要诉,只是若是越过巫山优先和别的仆妇私话,传回姚氏耳朵里,又要让她伤心,觉得两个女儿都向着大房,养不亲。敷衍了巫山,娉姐儿才得以请来金桔,和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人说话。

金桔刚进门的时候展现了十足的大家之婢的派头,表现得相当得体。屏退了左右,与娉姐儿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露出几分热泪盈眶的激动,满面热切地望着娉姐儿,嘴唇微微颤动。还是娉姐儿主动开了口:“许久未见——如今该称呼为‘鞠妈妈’了,妈妈近来可好?”

金桔,或者说鞠妈妈,笑道:“托二姑娘的福,奴婢一切都好。老太太年节下的赏赐,都不曾漏了奴婢那一份,家里的男人老实上进,也很得大太太的器重。奴婢每常想着,当年若是没有您的恩典,奴婢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可过。”

娉姐儿陪嫁的丫鬟和婆子,虽然对郦轻裘的称呼并不统一,却都不约而同地称呼她为“夫人”,听到“二姑娘”这个久违的称呼,娉姐儿脸上不由现出怀念的神色,表情也柔和起来:“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送了个顺水的人情罢了,还是祖母和伯母心慈,以及鞠妈妈你自己的造化。即使是这一份顺水的人情,妈妈不也托金玉之手,早就还了情了么?”

鞠妈妈闻言,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姑娘待我恩深似海,又如何还得清呢?思来想去还是得亲自走一遭,看看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奴婢能效力的地方。”

见她的话渐渐接近主旨,似要道出今日来访的目的,娉姐儿也专注起来,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说,是为了看看我过得如何,本来不问世事的妈妈才特意跑这一趟?”

鞠妈妈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摆手道:“哪里是不问世事,只是不常在过去的姐妹之间走动罢了。”解释了一句,又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踌躇着。

她的神情娉姐儿并不陌生,从前与她有过几分情谊的大丫鬟春山,两次有事求到她跟前,也是这副为难的神色。娉姐儿遂直爽地笑道:“妈妈有事只管说。”

鞠妈妈才讷讷道:“奴婢的确有事求姑娘玉成,原是奴婢的一点小心思了:大太太与二太太给姑娘陪嫁,有一家绸缎庄和一家成衣铺不是?您也知道,奴婢家里那口子,是布庄的庄头,您看能不能、能不能……”

鞠妈妈从前在花老太太跟前做了十余年的一等大丫鬟,极有体面,从来只有人求她,少有她求人的事情。显然是不惯开口求人,一番话说得支支吾吾,艰难极了。

娉姐儿也是听了一会才听明白:“妈妈的意思是要和我搭伙做生意了?”鞠妈妈期期艾艾地点头,娉姐儿本想说一句“这有何难”,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这对她来说就是一句吩咐的事,反正她的成衣铺做衣裳总是要料子的,进谁家的布不是进呢?

但到底是出嫁做了主母的人,说话做事都多了几分思量,她顿了顿,思忖了片刻,就问道:“我记得鞠庄头打理的是伯母陪嫁的布庄罢,鞠妈妈开口和我搭伙,可是伯母的意思?”

鞠妈妈脸上红晕更甚,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又期期艾艾道,“说给姑娘知道,大太太手底下的布庄庄头,也不只我们一家。前一阵子蒋庄头的人脉搭上了吉安侯、济宁侯家的关系,生意一下好了许多,大太太很高兴,有意提拔蒋庄头,我们家那位沮丧得很,连着好几日都似闷嘴葫芦一般。奴婢就想着……能不能帮帮他,思来想去,那等又有能为,又菩萨心肠的人物,奴婢也就识得一位,就是您了。您的夫家是武官,人缘又极好的,若是您肯帮手,将武官家里太太们的销路打开,奴婢家里那口子也就能与蒋庄头有一争之力了。”

鞠妈妈语毕,脸更红了,但正是她对丈夫的这番情意绵绵和良苦用心,触动了娉姐儿心中柔软的角落。

鞠妈妈愿意为了丈夫奔走,动用自己的人情和关系,足见她对于自己的小家庭很有归属感,说明鞠庄头对她确实不错,她的生活相当幸福。娉姐儿由衷地为鞠妈妈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鞠妈妈的柔情也牵动了她内心深处的向往和隐痛。曾几何时,她憧憬的也正是这样一种夫唱妇随,共同努力经营幸福生活的家庭啊。只是随着年华空掷,这桃花源一般的美梦如同一张被水洇透的绢帛,绢帛之上一心编织勾画的瑰丽都斑驳成点点泪痕,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但惆怅又有什么用呢,从点头应嫁那一刻开始,眼前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娉姐儿很快逼迫自己从艳羡和怅惘的情绪中回归到她现在的身份和责任上来,飞速开动脑筋,思考鞠妈妈所求之事是否可行。

她一开始相当介意这件事余氏是否知情,倒不是因为她对余氏这个伯母有什么芥蒂,而是与她拒绝婷姐儿合伙做生意的理由类似,若鞠妈妈的请求出自余氏的示意,十有**是因为余氏同情她遇人不淑,郦轻裘在外一掷千金,让她连最基础的物质丰沛都维持不了,才想帮她一把。娉姐儿心高气傲,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的同情和怜悯了。

但鞠妈妈后来的解释打消了她心头的顾虑,此事与余氏的关系不大,是余氏手底下两个庄头的良性竞争,促使鞠妈妈为了给丈夫打开销路,才向她求人情。

鞠妈妈从前虽然没有接触过经商一道,但嫁给鞠庄头多年,视野拓宽,思路也不再局限于后宅的狭隘。她的想法对于娉姐儿也是一个很好的启发:盟朝文臣与武将之间虽然不算泾渭分明,但各自抱团也是有的,文官太太与武官太太从生活习惯到审美情趣之间也是大相径庭。但无论文武,肯定都是要穿衣裳,用布料的。

自己娘家的几个姐妹里,娉姐儿和婷姐儿都嫁了文臣,娘家在勋戚中也是偏文臣路子的,就连松哥儿、好哥儿两个兄弟,也都是苦读诗书而不曾投笔从戎的。换言之,自己嫁入郦家,确实搭起了通往武勋人家的唯一人脉。倘若能和郦轻裘那些同侪的家眷打好关系,有了武官太太的赏光,自己陪嫁的那两家铺子兴旺起来,或许可以和时下生意最红火的雅绣庄、绮罗丛一争高下!

娉姐儿的心思活动起来,鞠妈妈见她露出心动的表情,便趁热打铁道:“姑娘是知道我们大太太的,只要底下人做事不坏了规矩,为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和谁做生意、怎么经营,她是不会干涉的。”

换言之,尽管目前余氏并不知情,但无论娉姐儿是否和她的陪嫁布庄合作,她都不会介意。

这句话打消了娉姐儿最后一点顾虑,她舒展眉头笑了起来:“妈妈这主意不坏,只是我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还得问过我们家姑爷,等商量得了,才能给你个准信儿。就劳烦妈妈先同我这边的人说说,你家庄头上都有些什么料子,若搭了伙,往后分润又是个什么打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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