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夫唱妇随心意难平

红姐儿狮子大开口,一下子挑了三种花色,娉姐儿心中暗斥了一句“贪心”,口中却答应下来:“嗯,母亲也觉得红姐儿性子活泼,活泼些的样式更适合你。既如此,就打一套杏花、一套葡萄的头面,出客的时候穿戴,再打些小花钗给你家常妆扮。草虫的就留着端阳的时候打,也合了节令。”

郦轻裘听见这一对母女喁喁细语,也十分高兴,称赞道:“夫人贤惠!”娉姐儿笑了笑,又看向早已一脸艳羡的维姐儿和强忍着不露出妒色的纯姐儿:“纯姐儿、维姐儿可别埋怨母亲偏心,等你们长大些,母亲也会好生打扮你们的。不过你们放心,新年里,母亲也给你们备了礼物。”

她和郦轻裘一起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又拿出预备好的东西,是些给小女孩的装饰品:什么金打花叶、会响铃的手串儿、雕刻生肖的白玉坠子等等。虽然不过中等物件,但落在纯姐儿等人的眼中,已经是难得的好物事了。两个小女孩皆是双眼放光,欢欢喜喜地接下了。纯姐儿尚且表现出几分矜持,维姐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那个生肖玉坠挂到了脖子上。

洪姨娘等人自然要上前来谢过。洪姨娘目光贪婪,已经毫不掩饰地打量起维姐儿脖子上的玉坠,似乎在估量价值几何。那**裸的目光简直叫娉姐儿担心起来,生怕给红姐儿打的首饰才送到探芳居去,洪姨娘就要扑过去咬一口试试成色。

陈姨娘还是笑得一派温婉,仿佛除了驯顺和感激,没有别的情绪。实则她心底想的是:夫人实在是好算计,难怪她平日里一向看不上几个庶女的,今日却叫她们同桌而食,原来是为了让老爷有所收敛,又能让老爷观看她表演母慈女孝的天伦场景。

她的这番心思,若是为娉姐儿得知,娉姐儿只怕要冷笑起来。她在郦轻裘面前展现自己对庶女的关怀,固然确实有表演的成分在,但她素来言出必践,她得了面子,难不成几个庶女就不曾得了里子么?即使是表演出来的慈爱,她也是实实在在拿了自己的东西赏赐下去的。不然以郦府紧巴巴的家用账,过年的时候能拿出几个花样老旧的金银锞子当压岁钱就不错了。

相比之下,韦姨娘就要收敛很多,她或许也有洪姨娘的贪婪和陈姨娘的不满,却将这两种情绪都掩盖得很好,丰润的面颊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又甜甜蜜蜜地说了好几句奉承的话,才退下去。

三位姨娘下去之后,余下的妾室也次第起身,给主人与主母祝酒,说些吉祥讨喜的话。郦轻裘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娉姐儿仍旧如敬茶时那般,笑着受了,却自称量浅,并不真的饮用。

等最末一位的王氏下去了,郦轻裘才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左右顾盼一番,问道:“怎么不见贺氏?”

他无意的一句问话,好似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泛起点点涟漪。几名妾室悄悄交换了眼神,神色各异,最终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娉姐儿。

娉姐儿却在气定神闲地吃菜,等郦轻裘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她才放下乌木镶银的筷子,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云淡风轻地答道:“贺氏身上不好,这筵席上的菜都不是温补养胃的样式,没得让她顶着冷风到瑶台馆来,领了筵席又要胃疼。”

她语气生硬,虽然一脸的光明磊落,却终究难以掩饰厌恶,偏生郦轻裘好似半点听不出来,竟信以为真,啧了一声,摇头道:“也是她福薄。怎的这一病绵延了这样久?”娉姐儿笑道:“妾身也觉得奇怪呢,等出了正月,回春堂的好大夫坐馆了,一定请位名医,为贺氏仔细瞧瞧。”

正月里各行各业的人都要歇息,但京城的名馆回春堂只是少了几个回乡探亲的大夫,并不是就此歇业了。若真是关心贺氏的病情,大可以立刻请一位大夫来看。这话落在与贺氏同病相怜的妾室耳中,自然觉得夫人虚伪凉薄。但娉姐儿在郦轻裘面前反复描绘刻画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已经令他深信不疑。此时此刻,他只会觉得娉姐儿行事慎重,又很重视他心尖尖上的人儿,点头赞同道:“夫人说得有理,与其着急上火地请个庸医误诊,倒不如等好大夫登门,横竖贺氏也不是急病——那就有劳夫人了。”

娉姐儿微笑颔首,贺氏的话题就被轻轻揭过了。

回去之后,韦姨娘就和底下人感慨:“我们的这位夫人,真是个厉害角色。”她的丫鬟醒儿闻言,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可不是么?今日老爷忽然提起贺氏来,人人都替夫人捏一把汗,谁知道夫人竟还那样从容。老爷也是,就跟被灌了**汤似的,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啧,若非夫人乃是国公府出身,奴婢还真觉得夫人是会什么内媚之术,才将老爷收得服服帖帖的……”

韦姨娘是瘦马出身,即使跻身富贵也难改过去的习惯与气质,她手底下使出来的丫鬟,便也多了几分言行无忌、思绪轻浮的味道。

韦姨娘听到这样的村言俗语,也不以为忤,捂着嘴和醒儿相视而笑,接着点评道:“也未必是内媚之术,单看夫人这副容貌,老爷被迷得找不着北,也是有的。”言及此,她满月般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惆怅,以手轻抚自己的面庞:“原本以为我的样貌,虽然在瘦马当中排不上号,但放在中等人家的后宅,已经算是好的了。进了郦府才发现一众姐妹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连年纪最大的洪姨娘,那双眼睛也生得格外出挑,更不用说从前的金姨娘了,那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醒儿一脸的懵懂,好奇地问道:“谁是金姨娘?奴婢怎么记得咱们府里没有姓金的通房呀?”

韦姨娘入府也有**年了,醒儿并非一开始就跟着她,而是是后来补上来的丫鬟,年纪不大,所以不知前事。

一朝见问,韦姨娘不由自悔失言,连连摆手道:“可不能提起这人,这是府中的大忌讳呢。你只要记得金姨娘是犯了事的,如今人已经没了,可千万莫再提了。”

见醒儿虽然乖巧点头,但面上好奇之色愈浓,韦姨娘连忙生硬地转换话题:“也是我跑得偏了,刚才说着,进了郦府之后,发现阖府的姐妹都生得俏丽,竟生生将我比了下去,若非我身段儿好些,又有一手伺候人的功夫,后来又侥幸生了维姐儿,这后院里只怕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谁知道,夫人一过门,登时将满府的莺莺燕燕都比了下去,连生得顶顶好的金……咳贺氏,比起夫人来,也显得颜色寡淡了。”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韦姨娘又摆了摆手,“你知道我最佩服夫人哪一项么?”她饶有兴致地问醒儿,不等醒儿答话,又自己兴致勃勃地揭了盅:“我最佩服夫人的,就是她是个言出必践的人物。似今日,她当着老爷的面关心红姐儿,又发话要给她打首饰,虽说是在老爷跟前装出来的母慈女孝,但日后也是真的会打了好首饰给红姐儿送去,花样、手工、重量都不会以次充好。今日应允老爷要去回春堂请了大夫瞧贺氏,饶是我们心知肚明,知道贺氏在装病,夫人也会真的请个好大夫去瞧她。至于她会不会借着大夫又做什么文章,我们暂时就不知道了。”

醒儿有些不明所以:“姨娘说得是不错,只是奴婢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佩服的?”

韦姨娘笑道:“信用呀。夫人的可敬佩之处,就在‘信用’二字,管他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但凡说出口的话,她都能做到。如此被她收为己用的人,岂不是都要肝脑涂地?况且能够说到做到,也是一种本事了。能许红姐儿一些好首饰,说明她有钞;能请动回春堂的好大夫,说明她有体面;管家理事也是如此,说要裁撤小厨房,眼下大厨房就渐渐兴旺起来,说要降那些妹妹们为通房,她们就真的掀不起浪来。”

醒儿在心中回味了一番夫人过门半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在韦姨娘的提点下也渐渐咂摸出了些许滋味:原本以为夫人在郦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行事这么顺利,一半归功于她那个煊赫的娘家,另一半则归功于她强势而又霸道的性子。可如今细细想来,夫人本人若无一点能耐,再好的家境、再霸道的性情,多多少少也是要跌几个跟头的。

别的不提,陈姨娘这样绵里藏针的人物,如今低眉顺眼服服帖帖,宋管事这样呼风唤雨的人物,也得了好大的没脸,单是这两件事,就足见夫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了。

醒儿回想起陈姨娘交账时得的那个华丽的妆奁,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艳羡和心动,便问韦姨娘:“姨娘,如今……是不是到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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