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断尾求生愿者上钩

听罢陈姨娘的叙述,娉姐儿很快就明白了陈姨娘打的主意。她是要行一招“弃卒保车”,断尾求生,将钟吉庆一家抛出来顶罪,好将自己清清白白摘出来。

或者说也没那么清白,用一个小一些的“失察之罪”来掩盖到更严重的与郦轻裘同流合污的罪责——她陈姨娘只是在老爷问到的时候,推荐了心腹钟吉庆家的来为老爷办事,却并不知道办的具体是什么事,老爷也没告诉她,钟吉庆家的也没告诉她,所以与蒋姨娘有关的一切,她是千真万确不知情的,与夫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但她依然有错,错就错在不够敏锐,没有见微知著提前察觉蒋姨娘的存在汇报给夫人,所以如果夫人因此迁怒、责罚,她陈姨娘也无所怨尤。

陈姨娘这一招虽然算不得高明,但的确是她可选范围内能将损失减到最小的做法了,只是就为了取信于自己,就这样抛弃对她既忠诚,又有能力的钟家,真的值得么?

很快,陈姨娘就解答了娉姐儿内心的疑问。当娉姐儿问起陈姨娘向郦轻裘推荐的是哪个家丁时,陈姨娘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而非娉姐儿所猜测的钟吉庆。

见娉姐儿露出一丝疑惑,陈姨娘就解释道:“此人是在厨房冯妈妈麾下做事的,平日里管的是采买荤食肉类的营生,因着他上任之后家中食材上的支出大大减少了,食材的品质又好,冯妈妈要褒奖他,登入了随侍处的册子。老爷问话的当天,正是冯妈妈在东花厅登册的同一日,妾身刚好听到了,印象深刻,就推荐了这人。”

陈姨娘说完这一句,就闭上嘴,似乎没别的想说的了。娉姐儿见她结束了表演,就把手虚虚往上一抬,道:“起来罢,陈姨娘也太实诚了些,我还当怎么了呢,这算什么失察之罪,我若连这样的事都要上纲上线,我成什么人了?”

陈姨娘脸上露出动容之色,娉姐儿笑着抚恤了她几句,末了收束道:“不过你既然提到了这个人呢,我也不能不追查下去,总要给你一个交待,不能让你白白悬了一个月的心么。”

陈姨娘忙笑道:“那妾身就先谢过夫人了,夫人若无别的吩咐,妾身就先告退了。”

“行,”娉姐儿爽快道,语毕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道,“是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可知道纯姐儿喜欢什么?我这里正在给她们寻访先生呢。”

关于几个庶女学习技艺之事,早在纯姐儿送梅花撞见娉姐儿调香那一日,就已经从嫡母那里得了一个含糊的许诺了,谁料后来事多,一路拖到今日,才听见娉姐儿重提旧事。纯姐儿虽然不敢烦嫡母,但在生母面前,已经不知道念叨过多少回了——当然,陈姨娘母女并不知道是韦姨娘的谏言拖延了此事。陈姨娘也一心巴望着女儿多学一些技艺,成为一名优雅的才女,但她自己在夫人跟前都是如履薄冰,也不敢贸然来求。

今日见娉姐儿主动提起,陈姨娘不由喜出望外,忙道:“妾身先替二姑娘谢过夫人了,二姑娘似乎对棋道颇有兴趣,闲来时常看些棋谱。不过秋日里去了一趟妙峰山,与高家、赵家的几位姐妹们联句不敌,又矢志学诗起来。”她拿帕子掩口而笑,“妾身也不知道是二姑娘小孩子家家一时的意气之争,还是终身的喜好了,夫人听过就罢。”

好吧,陈姨娘连狮子大开口的时候,风格都和韦姨娘有所不同。娉姐儿自然听得出来她是既希望女儿学棋又希望女儿学诗。

好在纯姐儿虽然不省心,但维姐儿是个省事的。前两日娉姐儿让韦姨娘问问维姐儿想学什么,这孩子居然因为贪吃,想学庖厨。女子学习庖厨之事当然也是好的,且不必去外头寻访名师,家里的厨娘就可以指点。不过娉姐儿还是请龙先生带维姐儿多练练书法,好让她雅俗之事都有能拿得出手的。

既然维姐儿省事,娉姐儿就有余力来应付纯姐儿并不省事的需求,想着一码归一码,陈姨娘虽然在蒋姨娘的事情上尚未摆脱嫌疑,但也不能因此罔顾纯姐儿的诉求,于是娉姐儿就点了头,但仍未把话说死:“我心里有数了,会替纯姐儿尽力寻访擅长棋术和诗词的先生,若一时没有合适的先生愿意就馆,就先把棋艺学起来。”语毕当着陈姨娘的面将孙妈妈找来,依样吩咐了下去。

陈姨娘去后,娉姐儿又命人把鬓云请来——钟庆轩的差事已完,鬓云就仍然回到了鸾栖院,不过身上并无正式的差事,每日得了闲儿,就是替娉姐儿管管小丫鬟们。

她将陈姨娘所说的话告诉给鬓云知道,鬓云从前管过人事,记性也并不差,一下子就想起来陈姨娘所说的那个人名:“那是小雀儿的爹!”娉姐儿不免觉得诧异:“小雀儿的爹在冯妈妈手底下做事,小雀儿却靠向了陈姨娘那一边,难不成一家人还不是一条心么?又或者说小雀儿的爹是陈姨娘安插在大厨房里的探子?”

鬓云闻言,笑了,她向娉姐儿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深宅大院里,若没些资历,根本没有站队的资格,并不是你想为谁办事、向谁效忠,心里想一想,口中求一求,就能如愿的。错非似宋管事、钟妈妈这般家大业大,本人又有资历又有能力的,便是一心效忠,人家还看不上呢。这些底下人呢,如同浮萍一般,很难扎根,漂到哪里就在哪里过活,在谁手底下就听谁的使唤,实则没有站队的说法。”

娉姐儿似懂非懂地接话道:“所以小雀儿的爹因为办事勤力,受了冯妈妈的提拔,就觉得在大厨房很有奔头,小雀儿呢,机缘巧合为钟氏所看重,就在随侍处为钟氏效力。”

鬓云点头道:“是的,父女二人虽然都是可用之才,可冯妈妈也好,钟妈妈、宋姑姑也罢,都并没有将其视作心腹,否则也不会在东窗事发的时候,被陈姨娘拿来顶缸了。”

娉姐儿就着这个话题先感叹了一句,“怪道黄家一家子待我这样殷勤,原来在后宅站队,也不是想站就能站的。”接着又说起了陈姨娘之事,“如此说来,小雀儿被你放过之后,果然回去将事情如实地禀告给了钟氏母女知道,也顺利吹到了陈姨娘耳朵里。陈姨娘揣度我的心思,对事态并不乐观——她不认为蒋姨娘的话完全没有被我听到,也猜测我心里对她起了嫌隙,所以才决定过来负荆请罪。但她也太贪心了些,既要清清白白摘出自己,又不想损失钟家的得力干将,居然选了报信的小雀儿一家出来顶缸,她以为将小雀儿一家罚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么?”

鬓云思忖片刻,徐徐道:“陈姨娘此举虽然有些可笑,但确实也符合她的作风。陈姨娘一向十分注重笼络人心,又很看重自己手底下的人,从清露的事情上夫人也可看出端倪来——听说清露婚后,也不曾断了与陈姨娘的联系,清露的夫婿看她不起,陈姨娘还打发了心腹过去替她撑腰出头的。陈姨娘若在此事上能够狠心舍了与钟妈妈的情谊,那才是真的可怕。”

如果陈姨娘舍了钟妈妈,那就说明她是一个极其聪明,极其心狠手辣的人。不仅敏锐地嗅到了危机,判断出威胁的严重程度,作出最正确的决定,还能自断臂膀,下得了狠心。

娉姐儿听了鬓云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可惜了。总之,陈姨娘这招“断尾求生”,“尾巴”太小,陈姨娘固然断得爽快了,娉姐儿却并不打算接住小雀儿这一截小尾巴。

钟吉庆一家,她是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拔去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固然有些冷酷,却也是颠扑不破的。

好在陈姨娘虽然因为太过重视与钟家的情谊而使出一招昏招,但家里还是大有明白人在的。

陈姨娘负荆请罪后的第三天,鸾栖院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钟妈妈。

陈姨娘近来的脸色一向不大好,钟妈妈的脸色较之陈姨娘,只有更差的份。准确来说,自打娉姐儿过门,就很少见到钟妈妈露出欢容,连带着她的女儿钟氏,见到娉姐儿的时候也总是格外紧张。

钟妈妈进得西二次间的门,就提起裙子跪下了。她的爽快令娉姐儿不由地回想起陈姨娘见她的时候,尽管折节下跪,但她还十分顾惜颜面,要先左顾右盼一番,确定自己的窘态不会被丫鬟们看到,才肯跪下。

而钟妈妈身为随侍处的一把手,身份隐隐高出其他八房的管事一头,却毫无架子,这样谦卑的态度的确取悦到了娉姐儿,她便和颜悦色地问道:“钟妈妈这是怎么了,你也是府上积年的老人儿了,有什么难处,自管说出来便是。”

钟妈妈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地向娉姐儿道:“奴婢是来向夫人请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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