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求连横苦新来乍到

蒋姨娘在极为高调地进门,极为低调地养胎,极为高调地害了大妮儿与小雀儿一手之后,又开始了低调的生活,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都深居简出,只在钟庆轩里照料绛姐儿。

论理蒋姨娘的出身太过低微,由她来抚养绛姐儿,将来对绛姐儿的名声和前程都有巨大的损害。即使娉姐儿无意将绛姐儿接到鸾栖院来亲自照料,也该另外指一个出身清白的妾室作为绛姐儿的慈母,代为抚养。

但娉姐儿不够心狠,做不到让亲生的母女硬生生分离;又不够心软,还不打算为一个只会吃奶的孩子计深远,所以也就放任自流,想着等绛姐儿长大一些,能看出心性了,再决定如何安置教养她。

可惜,尽管蒋姨娘有心保持低调,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但天不遂人愿,和光园里忽然传出风言风语,八卦的内容直指蒋姨娘最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去。蒋姨娘略加思忖,就认定此事是陈姨娘的手笔。一来,郦轻裘偷置外宅之事,陈姨娘显然是和光园最早知情的人,只要稍加留心,也不难知道蒋姨娘的出身;二来,蒋姨娘又假作口无遮拦,害得夫人对陈姨娘生了嫌隙,陈姨娘施加报复,让她没脸在和光园做人,也是情理之中;三来,对于大妮儿的去向,蒋姨娘也并非一无所知,因此对于陈姨娘私底下的那些筹划,她也自以为窥见一斑了。

对此,蒋姨娘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可当个同盟。陈姨娘在和光园里最大的敌人想来就是夫人,可夫人势大,性子又傲,蒋姨娘并不认为她会和自己联手对付陈姨娘,于是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在宠爱上足够和陈姨娘平分秋色的贺氏。

两人都是风尘出身,加上蒋姨娘有心讨好,曲意逢迎,倒是一拍即合,有一段时间钟庆轩与晴帆舫频频来往,两名船娘脸都累尖了。没过多久,蒋姨娘就指一琐事,委委屈屈地把状告到了娉姐儿这里,口口声声称自己遭到陈姨娘的为难,还拉了贺氏作见证。谁料贺氏临时反口,非但没有为蒋姨娘作证,还反咬一口指责蒋姨娘惹是生非,往陈姨娘身上泼脏水。

原来,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一招,陈姨娘比蒋姨娘更先想到,故而更早地和贺氏结成了临时的联盟。关于蒋姨娘出身的种种**,风声也是贺氏放出去的。贺氏的信息源也不是与陈姨娘互通有无,而是凭借自己敏锐的观察、大胆的猜测,从蒋姨娘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蒋姨娘不但料错了贺氏的品性,也料错了她的思维方式,在贺氏看来,蒋姨娘带来的威胁,要比陈姨娘大得多。

一来贺氏与陈姨娘之间风格不同,一个是融合了妩媚与冷艳的倾城名花,另一个是温婉贤惠的小家碧玉,分别满足的是郦轻裘对刺激和安心的不同需求,在风格上并不是最直接的竞争关系。而蒋姨娘与贺氏出身肖似,同样有着良家女子难以企及的妩媚与诱惑。蒋姨娘的出现就让贺氏在郦轻裘心中的地位不再独一无二了。

二来贺氏与陈姨娘起点悬殊,虽有竞争之意,却因为差距太大,比无可比,反而少了几分敌意,可蒋姨娘却不同,明明与贺氏一样被风尘所误,一样为了谋生灌了无数的避子汤药,蒋姨娘却侥幸生了孩子一飞冲天,贺氏心理上更不平衡。

三来贺、陈二人多年以来相安无事,足证可以找到彼此之间的微妙平衡,对于新势力蒋姨娘的加入,却并不欢迎。

总之,蒋姨娘棋差一着,被陈姨娘与贺氏联手算计了一把,娉姐儿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将蒋姨娘申斥了一通,让她好好安分守己,否则就要给绛姐儿另外找个慈母来抚养。

蒋姨娘无计可施,她生产之后,再怎么小心保养,容色总是比不上生产之前,何况郦轻裘对她的心思,几分是贪新鲜,几分是图刺激,余下几分是为了子嗣,若问真心几何,实在是天大的笑话,所以也遑论撒娇耍赖求老爷做主了。

蒋姨娘吃了这么一个亏,终于认清了形势,再度低调蛰伏,平日里逢人便笑,走起了亲和力的路子,以此来换取容身之处。

娉姐儿无端觉得蒋姨娘的新风格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如今的模样有几分肖似黎氏。

念及此,娉姐儿不由地遥想起黎氏当年的风采,想必她刚刚开脸的时候,也兴头过一阵,或许也会做张做致,活泼而又张扬。可随着郦轻裘的新鲜感过去,房夫人无力支持,黎氏被迫归于沉寂,唯有披上亲善的面具,才能寂寥地生存。

蒋姨娘也好,黎氏也罢,都有几分可恶,有几分可悲,又有几分可怜。

进了四月,又逢房夫人的冥诞、忌辰,娉姐儿少不得又忙碌了一阵,才完了祭祀之事。期间又收到了曹夫人的信,并她在丈夫任上搜罗的当地特产作为礼物。信上还附带了房祥泰的留言问候,以及房妈妈为娉姐儿在当地名刹求来的一个求子符。虽然娉姐儿不大相信,但还是笑着接受了房家人的一片好意。

想着曹夫人也实在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恨上了郦轻裘,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爱”上了娉姐儿,就事事、时时都想着她。她似乎也并不介意她所爱所恨之人刚好是夫妻关系,一码归一码地爱憎分明着。

娉姐儿微微一笑,提笔给曹夫人回信,详细地说了冥寿和忌日的情况。

等信写完,她放下笔正准备让云澜替她晾干墨迹后装进信封寄出去,孙妈妈忽地进来了,面色有些严肃:“夫人可得闲儿?奴婢这边,有一位故人想请夫人见一见。”

娉姐儿便问何人,孙妈妈却没有明说,而是远远地说起了缘故:“夫人前些时候吩咐奴婢为二姑娘寻访棋艺与诗词的先生,如今已经得了,只是这位先生与夫人有些渊源,不知您是否介意聘她就馆,另外这位先生缘何会出来谋生,也实在是……”她叹了两句,又收住,“夫人还是亲自与她谈罢。”

语毕她退了出去,当门扉再度开启,映入娉姐儿眼帘的是一个娟秀的身影,虽然并不高大,但脊背挺得很直,自有一番风骨。

娉姐儿惊愕地站起身来,喃喃道:“……锦姐儿?”

那人低声地叹着气,旋即露出笑容:“是我。”又轻轻地唤她:“表姐,许久未见,一切可好?”

等娉姐儿收拾好心头的惊讶,两人已经对坐下来,对面姚天锦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地啜饮着,明明身上一席印花蓝布衣裳已经洗得发白,可她的姿态优雅端庄,竟将粗布衣裳穿出了庄严华贵的感觉。

娉姐儿想问问她为何会出来当女先生,记忆中上一次得知关于她的消息,还是和娘家人聊到她嫁人了,似乎是嫁在了通州本地,怎么忽地就出来谋生了呢?但生怕触及姚天锦内心的隐痛,斟酌着不敢开口。

姚天锦察觉到她的犹豫,主动道:“表姐是想知道我为何出来谋生计了罢?”她又笑着叹了一口气,爽快道:“其实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何况对面既是表姐,又可能是未来的东家,我自当据实以告的:丈夫病逝,夫家和娘家都希望我改嫁给小叔以续亲戚,我并不愿意,故而和夫家、娘家都断了来往,只身到京城谋生。”

娉姐儿惊愕得睁圆了双目,嘴唇微微翕动,一时无言。她目光落在姚天锦的鬓边、衣襟等地方,斟酌了片刻,半晌方开口道了恼。

姚天锦浑似毫不在意,摆了摆手道:“也无甚恼不恼的,我并未替他守足三年,”她短促地笑了笑,比了比自己的头发,“出来谋生,总不好让东家见我头上戴着白花。”

身上戴孝的人确实不宜出门走动,在雇佣关系中更是如此,不少重视气运的人家会担心被冲撞了。但也并不是没有自插了草标的人故意露出身上的守孝标志,以此博取他人的同情。

但姚天锦生性倔强要强,肯定是不屑也不齿于示弱博取同情,以此牟取利益的。

屈指一算,姚天锦成婚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年,却青年守寡,实在是命途多舛。

娉姐儿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怜悯显得太高高在上了,义愤填膺又有违亲戚的身份,想要行叙哀礼,道一番失去亲人的苦痛,可姚天锦对丈夫似乎又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连孝期都未曾守足。

似是察觉了娉姐儿的无措,姚天锦又补充道:“与先夫……也并不是了无情意,他生前待我很好,我心里也知道。若不是两家催逼着,迫我嫁给小叔子,我原本是打算留在夫家为他守足一世的,哪怕公婆要替我过继个孩子继承香火,我也能够接受。谁料到了如今的境地。我再是披麻戴孝,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只好在心里悼念着,图一个‘心到神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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