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上加喜姚氏含酸

但殷老爷亲口发了话,不欲子孙叫那蜜水浸软了骨头。松哥儿若能一路读下去考中进士,博得个官身,往后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小娘子,到第四代子孙的时候也能积一些余荫。故而松哥儿读书甚是勤勉,身上无半点世家子弟斗鸡走狗的纨绔习气。

到得八月,中秋团圆宴,殷府上下悉皆入宫领宴,连着襁褓之中的殷宜娉、殷宜婷也叫姚氏抱了过来。自去岁冬至奉皇后口谕抱了两个姐儿入宫,得了皇后重赏,姚氏便十分凑趣,总爱带着两个女儿往贵人跟前凑。

姚氏深谙“情分都是天长日久处出来的”的道理,看着长房与皇后的亲厚劲,还不是因着大伯与大姑姐只差了两岁,打从落地起直到大姑姐入选进宫,姊弟二人相伴了十余年,不比自家丈夫,殷皇后入宫的时候,殷萓沅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还不大记得事呢。二房已然失了先天之利了,自己若不殷勤些,如何能与大房平分秋色。

姚氏生得标致,加上一张惯说讨喜话的利口,从来在嫂嫂婶婶堆里很得喜爱。姚氏刚过门的时候,殷皇后也很是满意这位二弟媳,可相处得时日久了,难免觉得她聒噪,倒是余氏这样安分随时的更显庄重。

皇后原不欲十分兜搭她的,奈何这两个双生的侄女儿实在生得好,承袭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眼仁儿又清又亮,嘴巴小小的只一点,笑起来梨涡里好似汪着蜜,连宣武帝见了都伸出手来:“来,叫姑父抱一抱。”便是爱屋及乌,殷皇后也对姚氏的多嘴多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殷皇后说了要留桃姐儿宽住到九月里,只中秋宴后余氏过来打了招呼,将桃姐儿提早一个月接了回去。因着桃姐儿十一岁了,也到了学着理家事的年纪,赶在殷氏姐妹周岁宴之前回去,便能跟着余氏学些眉高眼低,将来出嫁了婆家若让她管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余氏话说得客气:“蒙皇后娘娘青睐,是桃姐儿的福气,只桃姐儿再有一两年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届时再教她上手,已然有些迟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殷皇后,安成颇有咏絮之才,琴棋书画也都略通,可管家理事确实尚未学过。虽说将来出嫁之后是住在公主府邸,不用受公婆气,公主府又有长史操持府中之事,可她也得自己立得住,才能约束下人,不滋养出搬家老鼠来。

殷皇后念及此,忙点头道:“弟妹说得很是。”便吩咐了宫人跟着黄栌进内殿替殷宜桃理东西,心中暗自盘算着往后处理宫务的时候也该择一两件轻省的让安成练手,已经定了亲的福清和快到年纪的汝宁那边也得指两个女官去教起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到九月十六那一日,宁城伯府替二姑娘、三姑娘办周岁,殷皇后就指了身边女官前去观礼。今岁春日里宫里新进了一批宫人,故而苏女官前往宁城伯府的时候便带上了徒弟玉树,回来绘声绘色地告诉殷皇后:“周岁礼是世子夫人操办,殷大姑娘帮手,各色都是齐全的。二姑娘抓了妆镜,三姑娘抓了针线尺子,俱都有个好意头。”

这说的便是抓周,妆镜寓意圆满、美貌,针线则意味着贤良能干,都不消得主持抓周礼的喜婆开口念吉祥话,一众贺客早就夸出七八朵花来。

宫里宫外,殷家门都如日中天、喜事不断。先是太子凯旋,再是殷家两位姑娘周岁,到入了冬,太医院又来报喜,说东宫里的孙宝林诊出喜脉来,这可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东宫里一派喜气,太子妃更是替孙宝林讨了恩典,要替她晋位,好让她安心生产。

太子不欲将孙氏抬得太高,私底下同太子妃道:“孤心里还是更盼着毓涵的孩子,孙氏只是妾室,不必抬得太高,便封作御女罢。”

毓涵是太子妃的闺名,听见夫君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一心一计地盼着嫡子,黄氏心中既是动容又是酸涩。动容的自然是夫君对自己敬爱有加,酸涩的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生让旁人拔得头筹。

无论如何,能得太子这样一句话,黄氏心中熨帖,更是贤良到了十分:“孙氏素来恭谨,又是初次有孕,心中难免不安,不若给她高位,好让她安心生产。殿下觉得嫔位如何?”孙氏与宋氏在太子的嫔妾之中是头一份的,往后再进新人,论资历既是她们最老,位份也合该是她们最高。与其让她们自己一点一点熬到嫔位,不如借着有孕一气儿给了她,省了那若许年的煎熬,既能让她安心生产,也好叫她对自己肝脑涂地。

太子蹙眉道:“初初有孕就封为嫔,将来诞下子女,便封无可封了。且孤忧心她恃宠生娇,若冲撞了你,终究不是美事。”

黄氏微微一笑:“此时封了嫔位,将来诞育有功,再赏封号,岂不体面?且孙氏素来温恭守礼,想来不是那等轻狂之人。至于妾身自己,有殿下待妾身的这份心,妾身已然无憾了。”

既是太子妃所请,太子便顺了她的意思,敕封孙氏为太子嫔。孙氏和宋氏原就是殷皇后精挑细选来的,相貌温美性子和悦,不是那等掐尖好强争风吃醋之辈。孙氏有了身子也不见轻狂,非但待宋氏一如往常,在太子妃跟前更是加倍小意,丝毫没有炫耀之举,宋氏也不因妒生恨,待孙氏亲厚如初。东宫妻妾和睦,殷皇后高兴,连着宣武帝也赞太子治家有方。

过得年关,孙氏的肚皮一日日大起来,到六月里,殷家又添一桩喜事,二房的姚氏再度有了身孕。

喜讯传出来,殷府上下都不觉得奇怪。自诞下娉姐儿、婷姐儿之后,姚氏一直精心调理身子,将养了一年早就恢复如初。二爷与二太太夫妻恩爱又是人尽皆知,夫妻都正当年,又好得蜜里调油,没有身孕才让人觉得稀罕。

姚氏是二房的媳妇,本就不必她当家,事事都有长嫂余氏挡在前头。余氏是余家最小的女儿,上头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出阁之前,余家也是精心教养的。伯仲叔季孟,单看余家肯将儿子女儿顺了一个排行,就能知道余家的家教很是不俗,这样的家里教出来的女儿自是样样都拿得出手。

有余氏当家,姚氏只要打理二房琐事即可。便是这些琐事,也有殷家的管家和姚氏的陪嫁共同操持,到姚氏这里真是万事不沾身。既怀了胎,便安安心心地补养,将怀娉姐儿和婷姐儿时供的送子观音又请了出来,一心求着这一胎生个儿子。

殷萓沅才刚适应为人父的新身份,便又要有新生儿嫩生生地喊他“爹爹”,欢喜得了不得,更加将妻子视作珍宝,每日变着法儿逗她开心。

论理姚氏真真是万事不愁,可偏生这几日花夫人将她叫到春晖堂里,说了一件事,引得她风露泣中宵、空结雨中愁起来。

姚氏怀孕的月份还浅,花夫人尚未免了她的请安,这一日晨定省的时候,众人问过好,花夫人便笑吟吟地摆了手:“桃姐儿松哥儿且去学里,养娘抱了娉姐儿婷姐儿回去,老大媳妇也自去忙,老二媳妇留下,陪老婆子说说话。”

众人都道是花夫人要叮嘱姚氏孕中事宜,纷纷依言下去,独独留下姚氏同她的侍女远山,连同花夫人和一个春晖堂的婢女在堂内。花夫人慈祥地笑着,问了姚氏饮食,又问她睡得如何,姚氏一一答了。

花夫人关切了几句之后,略略坐直了身体,伺候她的侍女知机,往她身后垫了一个姜黄缎面的鸭绒迎枕。姚氏见她坐正了,知道她要切入主题,便也直起身来,不再靠着椅背。

花夫人睇一眼她的坐姿,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老二媳妇的规矩真是差了些,及不上老大媳妇一个零头。余氏向来坐姿方正,在婆母跟前更没有歪在椅子上的懒怠时候。便是怀着桃姐儿松哥儿那会子,花夫人赐座,她也从来不会像姚氏这样大剌剌瘫在椅子里。

她暗自叹息,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也不去说她,只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一直没有问你,添了两个姐儿,服侍的人可够?如今你又有了身子,更要仔细着,日常坐卧行走,多多的派人跟着。”

姚氏尚未听明白话音,只当婆母在关心她,忙笑道:“多谢娘关心,自从添了两个姐儿,嫂子特意多拨了服侍的人,尽够了。”

见她不上道,花夫人只好说得再透彻些,她指了指身边侍立着的婢女,笑道:“金桂这丫头打从八岁起就跟了我,到今年也有八年了,事事都是稳妥的,你可还看得上眼?若是妥当,就让她到西府,服侍老二和你两口子。”

听得这一席话,姚氏身后的远山已然面上变色,姚氏却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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