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蚊子很毒

池宛棠着急忙慌赶到家的时候,那黑车就停在大门外,院门敞开着。

何斯复正弯身劳作,清理着花园内的杂草。

他今天换了装扮,休闲青春,像个大学生。

见是池宛棠进门,他只回头看了眼,指了指一楼房门,对她说道:“桌上有茶叶蛋,垫垫肚子吧,瑾澜在我爸妈家,十二点去家里吃饭。”

她抓紧背包带,乖巧点头。

房门没锁,玄关处放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上面画着两只小狗。房间似乎打扫过了,窗明几净,还有淡淡的茉莉香。

吧台上有好几样早餐,中式的西式的,都已经凉透了。

池宛棠剥了个鸡蛋,战战兢兢地往嘴里塞。

夜不归宿被抓现行,何斯复如今应该不会再上教育课了吧?

好些年没见,过去再怎么熟,现在也是关系很微妙的陌生人呀,更何况她都成年了,早不是那个需要被管束的邻家小妹了。

硬气点。

何斯复跟进来,洗了手,站在她对面,帮她冲了杯茶水,也剥着枚鸡蛋,同她闲聊,“昨天喝酒了?”

根本硬气不起来。

“嗯,清吧,很正经的,就聊聊天,听听歌,没喝很多,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打车不安全就……”

“不怕留疤么?”

池宛棠揉揉额头,小声咕哝,“不是疤,是我战斗的勋章。”

何斯复笑了,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盯住她的脖间。

他今天没戴眼镜。

二十六岁,不老不嫩,在刚刚好的年纪,那双眼更勾人了。

池宛棠机械地嚼着蛋,看得有些痴了,却冷不防听他幽幽道:“酒店的蚊子,挺毒啊。”

“嗯?”

她不明所以,举起手机打开摄像,照着他方才盯着看的方向,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樱红吻痕。

坏他妈大菜了。

她抚着不知道何时留下的红,装模作样地抓挠,嘴里打着哈哈,“是啊,咬得我受不了,睡都没睡好,太痒了……”

何斯复沉默地收拾着蛋壳,岔开了话题,“楼上房间保洁打扫过了。”

“好好好。”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池宛棠指指那个重新锁起来的内楼梯玻璃隔断,试探地问:“斯复哥,那个门,能不能打开,我从这里直接上去。”

他没抬头,“不能。”

“啊,不方便吗?”

“一楼杂草多,隔断打开蚊虫会飞上去。”

他顿了顿,很是一本正经,“家里的蚊子也很毒,咬你怎么办?”

/

十二点刚过,何斯复开车带池宛棠到了城南的家。

梳洗干净的大姑娘站在单元楼前,踌躇犹豫着不敢上楼。

她从何斯复手里抢过一箱牛奶,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用怕,就当是回自己家了。”

何斯复声音轻柔,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以前‘何爸舒妈’不是张口就来吗?”

“那是以前,那时候还小呢……”

“有区别?”

池宛棠瞪着眼睛反驳,“当然了,现在都成年人了,那爸妈是能随便喊的吗?”

何斯复偏过头,默默看着兀自纠结拧巴的人,目光下移,又触到了那枚碍眼的“蚊子包”。

他眨眨眼,把她散着的头发拨了些搭在肩前,动作不算温柔。

“没什么不能喊的。”

何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二丫,你快快快,端菜端菜!”

“舒阳啊,你来尝尝这个排骨,我吃着怎么发苦呢?”

“知道的是老朋友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哥女朋友上门呢。”

何瑾澜嘴里嘟嘟囔囔的,把菜放在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好,顺手又将她特意买来的饮料掏出来。

一回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换鞋的一男一女。

池宛棠也看见她了。

手里拎着箱奶呆站在原地,她想不出合适的开场白,便冲何瑾澜摆摆手,尬笑着打招呼,“嗨……”

昔日的甜妹也长开了,和她哥一样种了彩票基因,冷艳动人。

何瑾澜扫她两眼,没理,转身去厨房帮忙了。

池宛棠能理解,被好得就差穿进一条裙子里的朋友不告而别,是该有些怨气的。

“妈,宛棠来了。”

舒阳擦着手从厨房奔出来,高兴得不得了,“哎哟哟!哎哟!棠棠啊!哎呀这么多年不见!成大姑娘了!”

何斯复将池宛棠手里的奶接过,连着她买来的水果一起放在沙发旁,解开舒阳的围裙围上,也进了厨房。

他揪了把何瑾澜的马尾,淡淡道:“出去吧,我来。”

红唇撇着,何瑾澜打着碗里的鸡蛋,“不要,没话讲。”

“没话讲还上赶着买早班机?”

何斯复抢过鸡蛋碗,自顾自劝着,“等了这么久的重逢,就别再错过了。”

何瑾澜白他一眼,挤出了厨房。

“棠棠啊,你现在在哪工作呢?谈朋友了吗?”

池宛棠捧着被塞进手里的橘子,避重就轻地回答:“阿姨,我开学大四,还没工作呢。”

“诶?怎么——”

她轻声解释:“那年高考失利,离开宁江后复读啦。”

舒阳了然点头,推了推眼镜,“在哪读大学呢?这么多年也没你的信儿,那兄妹俩也联系不上你。过得好吗?妈妈呢?”

“在应城,师大。”

她掰了瓣橘子,酸得倒牙,“我挺好的,我妈也好。”

“她在哪呢?再找了吗?”

池宛棠垂眼看着地上的瓷砖纹样,点点头,“在云洲,改嫁了,还生了个儿子呢。”

舒阳没再问,只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瓶AD钙奶突然横在面前,池宛棠顺着漂亮的手望去。

她想,至少在十八岁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将何瑾澜跟冷脸美人挂上钩的。

舒阳起身,“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看烧的鱼。”

宛棠接过奶,拿着没喝。

何瑾澜垂眼看着她,想了很久,却只问:“待多久?”

“三个月吧。”

“行。”

她又甩来个二维码,“加好友。”

池宛棠乖乖照做,有些憋屈,又有些好笑,兄妹俩真就一个德行。

“池宛棠,你再敢一声不吭地玩儿消失,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原谅你,并且把你以前暗恋我哥的事儿给捅出去。”

何斯复刚好拿碗筷出来。

池宛棠余光瞟见了他,顾不得什么久别重逢的矜持和脸面,一个跨步上前死死捂住了何瑾澜的嘴,蹭了一手的口红。

“洗手,准备吃饭了。”

事实证明,朋友的八卦比喜讯更能缩短时空的隔阂。

何瑾澜笑她怂,怂得一如当年。

她知道,池宛棠的数学课本里夹了封匿名情书,收件人写着何斯复的名字,却直至高考结束都没有送出去。

“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哥确实有几分姿色,喜欢他很正常啊,你慌什么?”

宛棠拿纸巾蹭着口红,没说话。

“旧情难忘?”

“姑奶奶,算我求你,别再提了。”

何瑾澜拨弄长发,“但是好奇怪,我哥要长相有,要身材有,要事业学历全都有,为什么会母单到现在?”

“你哥很优秀,眼光高也正常。”

“也是,超绝人夫诶。”

她摆着碗筷,瞥了眼池宛棠,话里的打趣多少带了几分报复的刻意,“你不心动?”

池宛棠看了眼厨房里忙进忙出的男人,脸红了,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那是你亲哥,嘴上积德留个把门儿的吧。”

“要是没把门儿的,你那封情书我早全文背诵给他了。”

午饭吃得很热闹,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满是潮意青苔的旧庭院。

何瑾澜是专程回来见她的,晚上还要应酬客户,下午的飞机回申城,吃过饭就火急火燎地赶去机场了。

池宛棠坐在车里,想到方才饭桌上回忆过去时悄悄擦泪的舒阿姨,鼻头也泛起一阵酸。

城北的小花园联排民房,池宛棠最快乐的几年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听着MP3走过的小巷;

每次都要靠抢才能吃到嘴里的“何奶奶牌”大肉包;

为了偷看晨跑回来的何斯复,她举着单词书假模假样躲过的阳台,若它会记录,那地上一定写满了“abandon”。

而幸福也常常伴随着不幸,就如磁带的AB两面。

池宛棠强迫自己不去回想,硬是从黑暗冰冷的过去里挖出了温暖的碎片,是何瑾澜提到的那封匿名情书。

她写给何斯复的。

情书的内容很简单,小小一张纸,皱皱巴巴的,翻来覆去只写了一句话——

「何斯复,我喜欢你。」

为什么会写呢?

她想,可能是在某个充满酒气、争执辱骂、摔碗砸锅的深夜,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写下的吧。

那个时候,池宛棠克服恐惧的方式,就是写他的名字。

这么简单,全文背诵谁不会呢?

她轻轻笑了。

手机震动,是卢浚发来的信息,「我到应城了。宁江台风过境,今夜有雷暴雨,小心点。晚上打个视频?」

她打字回复,「好。」

何斯复也突然开口,“一会儿给你送到家就别出门了,要下大雨。”

“好。”

只是狂风暴雨没等他们到家。

何斯复以很慢的车速安全开回了宅院,停好车,池宛棠和他冒雨冲进了一楼房间。

何斯复打开了一楼的隔断门,又取来把伞。

“雨太大,别出去了,走内楼梯,如果家里跳闸了你打电话给我,一楼冰箱有吃的,晚上饿了自己煮些。”

池宛棠扒拉着淋湿的头发,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瓢泼似的大雨。

风大得吓人,房前的梧桐被吹得来回摇摆,停在大门外的车看起来都像在颠簸晃动。

“斯复哥,这雨也太大了,你还要走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斯复紧紧握了握伞把,看了眼她仍泛着淤青的额头,伤痕早结了痂,“药箱里有凝胶,你记得涂。”

他手摸上门把,欲要出门。

天边突然劈下一道紫红闪电,随后惊雷炸开,轰隆隆的余音,沉闷又压抑。

窗边的池宛棠没防备,吓得一哆嗦,小声建议道:“要,要不,你今天也住下?”

何斯复看着她,沉吟良久,“没事,你上楼吧,我在车里,等雨小些再走。”

她指指天花板,有些不解,“楼上楼下不是分开的吗?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池宛棠知道,他们现在的差距,已经不单单是隔着「朋友哥哥」这样的身份了。

他很优秀,但她也不赖,只是两人间的缘分早断在高考后的那场不告而别了。

于是生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旁的想法,池宛棠连忙又搬出套绝不逾矩的礼貌说辞。

“主要是这鬼天气太吓人了,开车也不安全,我就在楼上,不会下来打扰你的,斯复哥你不用顾忌我。”

灯还没开,天阴沉沉的,室内一片晦暗。

何斯复握住门把手,站在门后,看着笼在夜色下,不时被闪电映亮侧脸的池宛棠。

她面露担忧,却神色坦然。

“嗯……或者把隔断锁起来?我打伞走外楼梯,一样的!”

只是不坦然的另有其人。

他喉结滚动,指甲狠狠掐进食指指腹,看着她若无其事划清“兄妹”界限的模样,理智动摇了一分。

“好。”

池宛棠乖巧点头。

她放在吧台上的手机打进了视频通话,何斯复垂眼看,是和她成对的情侣头像。

她挂断了,走向通往二楼的入口,“对了,斯复哥,家里有电蚊香吗?”

何斯复回身,放下雨伞,摘了眼镜,淡淡道:“隔断门关好,蚊子就不会上去咬你。”

“雨天蚊虫不是更多么?”

他默然垂眼,看着鞋架最底层印着灰色小脚印的拖鞋。

“我找找,找到给你送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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