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猫(四)

南向生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睡在一团棉花里,柔柔软软,舒服极了。

她以为自己难得地做了美梦,可睁开眼才发现,原来现实也和梦里一样美好。

眼前无比清明,神清气爽,浑身轻松,好像不管曾有过多少疼痛,都已经被抛之身后。

直到她看见身下那团棉花长得是个人的形状,吓得惊叫了一声。

南向生瞬间石化在原地:宋,宋,宋,宋时霁!她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自己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南向生思索着,一扭头就看见一双浅灰色眸子,在正十分清醒地盯着自己。一看就知道,宋时霁很早就已经醒了。

……

……更尴尬了。

南向生佯作镇定,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翻滚了一下,从床中央滚到了床边,又顺势站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一套动作毫无破绽,潇洒极了。

这时,她看见自己身子之前所在的地方,如今赫然是宋时霁的右手臂。

“……”

“呃……对不起啊……”她讪讪道,“昨天晚上,我没对你做什么吧?”没打架吧?

宋时霁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略有些疑惑:“你不记得了?”

南向生眨了眨眼:“我只记得……”话刚一出口,她便立马闭了嘴。弯腰把昨晚打翻的药片捡起来。

宋时霁想:看来是记得。她下了床,开口:“你不该再吃那个。”

南向生的手滞了一瞬,很快又动作依旧,将捡起来的药片装回瓶子。

身后又传来宋时霁的声音:“对你不好。”

南向生肩膀僵直了几分,背对着宋时霁,闷声道:“……可以让我少疼点。”

“以毒攻毒,不是办法。”

“……”

“那只白猫,五脏六腑均衰竭了,你如果继——”

南向生深吸一口气,骤然转过身去:“那我错了行不行?”

宋时霁愣了愣,道:“但是……”

南向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是半鬼是我的错了?疼是我的错了?宋时霁,你没有经历过,凭什么干涉我?”

宋时霁低下头,轻声说:“抱歉。我——”

没等她说完,南向生便从那房间里拂袖离开。

走远了她才想起来,那明明是她的房间,她拂个屁的袖啊!多管闲事的又不是她!

不过现在袖也拂了,火也发了,说什么都晚了,她回到公寓,冲进卫生间,接了点凉水就一头栽进去,想给自己浇浇火。

冰凉的水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失常。

平日里她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向来崇尚“和气生财”。这么多年来,她什么奇葩客户没接待过。

宋时霁虽比较正常的,但比她不正常的大有人在。况且就算是再奇葩,她也从来没对顾客呛过声。

她真的有些鲁莽了。

南向生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抬起头来又继续办事去了。

而宋时霁则将猫的尸体埋到了城外的一桃树底下。

这些天里,南向生派出去的学徒已经翻遍了地狱现存的交易日志,确实没找到有哪个在册的交易鬼干过类似的活。

她便决定去探探韩晓诺的口风,看她有没有可能答应解了韩致远的记忆封印。

可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提起她那受苦受难的弟弟,说不了几句,眼泪珠子就直往下掉。

虽然南向生常把昭芸欺负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小孩的眼泪和女子的眼泪,份量还是不一样的。

一看见韩晓诺哭,她就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了,跟她连声道歉,然后找了个理由赶紧逃了。

眼看着两条路都走不通,南向生着实没了头绪。

不过以南向生的性子,哪怕再垂涎巨额遗产,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这边没线索,她便去山底下晃了一圈,接了几个简单的生意,赚了点小钱。再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

宋时霁很早便上了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令她烦闷。

正思索怎么向南向生道歉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泄进来,映出门口慢慢走近的人影。

房间里很黑,可宋时霁目力极佳,本就无需太多光亮,便能辨出来人。

宋时霁开了灯,南向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睁不开眼,宋时霁又将灯光往暗调了一个度。

待到适应这点光亮时,南向生道:“宋时霁,今天早上,对不起啊。”

宋时霁一愣,也道:“没事,今天早上应该是我的错。”

“我很抱歉,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

连续几天空手而归,南向生今天索性没有出门。不过细细想来,也应该有好几天没有见过宋时霁了。但是南向生也犯不着管她。

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之时,便从窗口里瞥见昭苒朝公寓的方向走来。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看起来里面装的东西只多不少。

南向生心下好奇,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到外面,问昭苒这是什么东西。

昭苒说,她给她们送点东西来。打开袋子来看,里面装着水果。

南向生吓得连连后退:“昭苒,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昭苒白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就在这时,宋时霁从远处走来,昭苒那个刚刚翻好的白眼旋即又黑了回去,笑嘻嘻地招呼她过来,跟她说了一大堆话。

她们说话的内容格外细致琐碎,大多数时候是昭苒在讲,宋时霁偶尔点头,偶尔简短作答,两个人却说得有来有回,看得出颇为熟络。

南向生听了大半天也没太听懂,但有一件事她弄明白了:这些水果是她挪来感谢宋时霁的,因为她治好了昭苒多年来的腰病。

昭苒滔滔不绝地说着她那腰病有多严重,疼起来有多要命,最疼的时候连走路都得用手撑着,把南向生说得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地道了一句:“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腰病?”

昭苒无声地给了他一个“你能发现就有鬼了”的眼神,又转过头继续跟宋时霁攀谈。

这时南向生又听见昭苒说,谢谢宋时霁前几天给昭芸做的木马,昭芸玩得很开心。

南向生听得目瞪口呆,一个看起来霁光明月般的人,怎么会做木马?

反正她是没法相信,当即就去昭苒家院子门口看了看,木马好像确实是个新的木马,不过她也记不太清以前那个是什么样了。

昭芸正蹲在木马不远处,脚边放了一堆石头,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南向生站到她面前,低头喊了她一声,昭芸低着头没反应。南向生蹲下身去,又喊了她一声,还是没反应。南向生没耐心了,手指一戳,她面前堆得老高的一叠石头轰然倒塌。

昭芸终于抬起头来,噘着嘴瞪了她一眼:“……”

南向生毫无愧意,只庆幸她终于肯理自己了,赶紧问她那个木马是谁做的。

昭芸本来还丧着脸,听见有人问她木马的事,面色忽然又开朗了,迫不及待地跟她炫耀,这木马是宋姐姐做的,还说宋姐姐对她特别好,每天都来陪她玩石子儿,教她怎么堆才堆得高。

有一次来时,见她以前那个木马,有一块板已经快掉下来了,就帮她拼了回去,又想着这木马已经不经用了,便索性给她做了个新的。

南向生:“……”

敢情这阵子她天天无所事事,宋时霁倒还过得很是丰富多彩,不仅治好了昭苒的腰伤,还给昭芸做了个木马??

当天夜里,宋时霁便察觉到了南向生的不对劲。可一想到前几天的事,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

半个月以来,她开始慢慢了解南向生这个人,却不明白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唯一清楚知道的一点是:南向生很难过。

事实上,那是她对南向生的第一印象。

当初在城外,南向生抱胸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找阎婆婆时,脸上的笑容甚是亲切友好。可宋时霁看到她时,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因为在她满脸笑意底下,藏着难以丈量的难过。

其他人兴许看不出,可宋时霁生来对他人的喜怒哀乐异常敏锐,而南向生身上那种难过,却是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好像可以把她整个人淹没,又要冲出她身形的桎梏,汹涌地吞并她周遭的一切。

后来得知了南向生的身份,恰逢这几天有着没日没夜疼,便又了然:这么个疼法,怎么能不难过。

不过这时,南向生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明天我们去找韩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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