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1第七章
对于寻常人而言,短时间内掌握一件涉及神力的高级装备,乃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之事,就好比自家孩子前一天还拿了个D,一夜过去突然被全国最好的大学录取。不过很显然,假如自家孩子本就是竞赛生,那么这就称不上什么惊喜了——这纯粹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之事。
总而言之,在被强/制剥除徽章系统引导之后,阿斯特罗用大约20分钟熟悉并解析了自己的装备,使其能像原先一样使用。唐正则是由于对这件装备完全陌生之故,用了35分钟左右。彼时距离四人进门还不到四十分钟,送必需品的小兵甚至还没上/门。
希望之城军营中的必需品并不多,也就是一床被褥、两套军服、牙刷牙杯之类。被褥军服一摸就是化纤,保暖填充物亦非天然加工,皆系化学合成,但因科技水平还算不错的缘故,制/作得颇为精良,触手很是舒适,各方面性能都属优良。根据几人进城时的观察,希望之城大街上的人,身上所着服装的物质结构,同军服完全一模一样,款式尺码也相当单调,似乎是各不同体型的均码,因此有些人穿着并不太合身。除此之外,这些服装唯有颜色不同,军营着黑,政/府披白,平民穿灰。大约在这希望之城中,也就只有一个纺织厂罢了。
又过一刻,希望之城的钢铁苍穹光芒渐暗,城市进入了人工黄昏——虽然外界已无昼夜之分,但人们还是秉持着旧时代的习俗,过着像以往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时一样的日子。训练场上,人声渐稀,那些士兵在接受完长官训/话后,便各自散了。此时房门被敲响,又有几名小兵送来餐食。
希望之城军官的餐食以多种糊糊为主,应该是食品工厂里出产的货色,从外表上已经完全看不出食材的本相,但这并不影响它们蕴含有单位含量惊人的热量、营养以及各类微量物质——其中一些微量物质很是金贵,在其他宇宙中,甚至有可能出现在传/奇生物的血肉里。李/明夜试探性地用勺尖沾了一点,发现口感与她的感知分析结果差不多,果不其然十分恶心,但真是见了鬼了,光论味道居然还不算太差。
“操,这什么大鼻涕兑二鼻涕……嗯,好像大部分是鱼吧。”靳一梦用勺子戳了戳其中那碗白色的糊糊。鉴于希望之城的地理位置,鱼类显然是他们最稳定可靠的蛋白质原始来源。“至少七种鱼?细胞打太碎拼不出来了。”
“九种。”唐正肯定地说道。他端过碗,拿起勺子,平静从容地吃下一勺。从他脸上,看不出他对餐食的喜恶,又似乎他仅仅是不在意。“都吃吧。虽然以你我的境界,必然早已辟谷,但末/世之人应该不会浪费食物。”
靳一梦看了李/明夜一眼,后者默默将餐盘推给他,他也没什么意见,放到了自己面前。阿斯特罗叹了口气,也端来自己那份,开始吃起来。他的饮食比起如今的李/明夜还要挑剔十倍不止,一口吃下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只是强忍着硬塞。亏他意志坚定,塞得竟一点都不慢。
唐正见状,忍不住笑问:“都是修行之人,你们竟如此重视口腹之欲吗?”
“我其实无所谓,恶心东西我吃多了,这还排不上号。”靳一梦不甚在意地说道,“不过有条件的话,还是得吃点儿好的啊!吃不想吃,穿不想穿,钱不想要,老婆不想抱,人还有啥活头?”
唐正失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李/明夜一手撑着下巴,挺好奇地盯着他看,半晌说道:“唐,你吃饭时,都是这样吃么?”她顿了顿,噗嗤一乐,“我看你现在,头上就算顶碗水,都不带撒的。”
靳一梦闻言也看了过去。只见唐正跪坐当地,餐盘悬在面前,姿/势端正,手上动作极轻微又极精准,勺子绝不会碰到餐碗,以至于发出响声,勺中舀来的糊糊,也从不会滴落回碗里。寻常人喝糊糊总会有声响,但他绝对没有,至少没有以寻常人的听觉所能察觉的声息……他吃饭几乎是完全无声的。无声,端正,从容,不紧不慢,堪称赏心悦目。
李/明夜用餐时从来仪态斯文,显露/出良好的教养,阿斯特罗更是礼仪完备、风度优雅,但唐正完美得好像一本《用餐礼仪大全》,而且从他一些习惯成自然的动作来看,必是帛书版的。诸人打量他时,总感觉他身上缺了什么,比如长发和头冠,如云广袖与富丽环佩,以及至少三名各司其职、训练有素的锦衣仆人。
唐正想了想说道:“我没有试过‘顶水碗’。不过,如果你指的是礼仪方面的规训……我家里确实有礼官,其中一些负责族中子弟的礼仪教/化,我自然也在其中。”
“礼官?”靳一梦奇道。要是讲究体面的大家族,家里有专门负责培训家族成员或家中仆人礼仪举止的人员,这并不值得奇怪,比如弗兰克和阿斯特罗家里就是。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此类人/士,都有资格被称为“官”的。“你家是当皇上的?”
“这要看你对‘皇上’的定义了。我家不算皇室,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国王。”唐正笑道,“虽然并非靠权/柄立足,但我家里也确实有区域最高级统御权/柄,不过像我家这样的,我们那边还有六家,其中就包括皇室。我进明都见皇上,虽然不必像六王之外的那些小世家一样下跪叩首,却也得老实称臣。姑且算是个……土皇帝吧。”
“哦,异姓王。”靳一梦了然,顺便在心中吐了个槽——他原生宇/宙/历/史中大部分异姓王的下场都不咋地,唐正老家虽然是个修仙宇宙,想必也相去不远。毕竟高级宇宙皇室的实力有个统御权/柄打底,异姓王若有实力肯定就掀翻皇上自己干了,若是不足以打败皇室力量外加统御权/柄,则基本会挨削……总之,难怪他死了。
“可以这么说。”唐正不置可否,显然他对“皇上”这一存在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我们那儿本来也没皇上,之所以在百年/前推出一个皇室,不过是为了升华各自手中的统御权/柄,以此应对和扭转天地又一次的‘坏’和‘空’。大劫当头,统御权/柄能够改天换地,最次也能避免因继承人修行不精而家道中落,最终沦为劫灰。”
成住坏空,佛家称四劫,乃是指世界生灭的循环。要破灭的必先繁荣,越繁荣的越加破灭,最终空空荡荡,重新开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李/明夜脑中灵光一闪,饶有兴致问:“结果,反而是你们的这一举措,开启了‘坏劫’?”
“想来正是如此。否则我是怎么死的?我若不早早死去,皇室这整整一辈人出不了头,要是我哪天有/意,说不准皇帝就轮到我家了。但连我都早死,其他世家又如何能安心臣服?我死之后,世道想必不会太平。”唐正倒也没否认,因为他也有一样的猜测。像他原生宇宙那样的世界,平民与小世家力量有限,再如何厮杀都无所谓,哪怕背后有大世家授意,但只要大世家没有真正出场,那就是区区小区域事/件不影响大局……可大世家一旦真有异动,那无疑预示着乱世的到来。“不过,一个‘坏劫’起码两三百年,我哪怕不曾化作劫灰,也未必能活到这么长。”
靳一梦忍不住笑了:“老实称臣,哈?你这话听起来一点儿都不老实啊。”
唐正笑了一下,没有回话。倒是阿斯特罗听到这里,奇道:“你成角斗/士后,竟没有回去过么?”
“回去作甚?”唐正竟然也奇道,“我又待不长,可没时间真去当皇上。”
“别的倒也罢了,但那可是一个资源点啊。”阿斯特罗摇头叹息,“不愧是国王陛下,真是大气魄……初期就能轻易获得的资源点,竟然不要。”
“这倒无妨,我死时尚是世子,上有高堂,下有子嗣。”即唐正本人不论是否回归,都不影响他的资源点归属。不过,他现在也不缺这一个资源点了……实际上,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关注这一资源点的近况了。
“你有爸妈有老婆孩子都不回去?”这次惊奇的轮到了靳一梦。
“行了行了,你这家伙。”李/明夜笑着推了靳一梦一下,“又不是人人都看重血脉。像唐这样的出身,说不定有十几个孩子,平时都是保姆带,压根就不怎么见面。这样的孩子,不过是生命炼金术的种子罢了,如何会有血脉亲情?”
唐正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死时很年轻,只来得及生出一个孩子,不过我跟他确实少有见面。”此刻他已经吃完了餐食,遂将餐盘降到地上,放至一边。这盘被靳一梦评价为“大鼻涕兑二鼻涕”的餐食,他竟然吃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确实没感情。”李/明夜不由“啧”了一声。她饶有兴致地打量唐正,片刻后感慨道:“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个人有一种真正的、平静的、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即使他是微笑着、温和的。
人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或多或少都会对与自己利益高度绑定的家族,以及朝夕相处的族中亲人怀有感情。这份感情或许是权欲,或许是责任,或许是热烈的爱与激烈的恨,又或许是如弗兰克那般心灰意冷后的释然,但不论如何,这份感情都是存在的,它能切实引动心绪。如唐正那样好的家世,与众星捧月般的地位,或许狠狠地苛求过他,却也一定高高地成就过他,可当唐正提起他的家族与他的亲生儿子时,就好像陌生人般毫不在意。他的族人,似乎只是他曾经土著身份的附带,如同一件衣服上的装饰,如今他已是角斗/士,换了身衣服,也就将从前那件简简单单就脱/下了。
阿斯特罗显然也有同感。“所以,唐,你之前的那段人生中,有什么是你现在仍然在乎的么?”他多少有些好奇地问道。
唐正闻言,思考了片刻……又片刻,再片刻。直到几分钟后阿斯特罗也吃完,他仍在思考和回忆,却始终无法回答。李/明夜终于忍不住,骇然失笑:“我的老天,你还真是诚实……”
“这种小事,为何不能诚实?”唐正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像玉一样温润平和,但玉的本质是冷酷的石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将会朝夕相处,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想必会是关系密切的盟友,需要配合彼此的行动。你们已经配合了不短的时间,但我算是刚加入,让你们对我增进一些了解也是好事。”之前几人虽有聊过许多次,却从不涉及私人话题。
“很有道理。”靳一梦用吐槽的语气接了一句。确实很有道理,但他也确实很无语,却因为太有道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无语个什么劲儿。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开口问道:“你肯定有在乎的东西吧,或者有啥遗憾啊,不甘心啊之类的,不然你死了怎么进斗兽场的?”
唐正笑道:“或许有吧!不过我跟你们不太一样。在进入斗兽场前,我就已经入道,死时是有穷之境。大约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被选中。”他顿了顿,又道:“我这种情况,在真武堂本部中并不算罕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出试炼宇宙,就进了本部。”
其余三人用一种接近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唐正。片刻后,靳一梦重重叹了口气:“操,人比人气死人。”
“我的第一次正式历练主线任务的最终环节,就指向一位天人合一。”唐正说道,“或许这个可以让你平衡一下。”
“圣者,在D级宇宙?”靳一梦奇道。若是那台年久失修的狂猎不算的话,他见到的第一个圣者,是《星球大战》中的梅斯·云杜——而那是一个B级宇宙。
“用真武堂的话来说,那个世界是丙级,也就是你们口/中的C级。”唐正笑道,“让我去丁级,对土著恐怕过于残/忍了。”这倒是实话。以他初入斗兽场时的实力,一人就等于普通D级宇宙中的大区域级别土著……更何况他必不可能是独行。
“C级也很夸张了……那可是圣者。”李/明夜不由“啧”了一声,“我听孔雀说,你们真武堂常去的宇宙是不开放随机历练的。”
“确实是这样。”唐正微微颔首,“即使是洪荒文化辐射圈中的丙级世界,对未入古道者——尤其是斗兽场初期的未入古道者而言,难度也实在太高,不会起到历练的作用。”
“看来那个现代洪荒宇宙,以后除了你们组/织,也不会再有人去了。”李/明夜笑着开口,隐有试探之意——她对真武堂隔绝随机历练的方式有些好奇,毕竟据她所知,洪荒现代宇宙那次声势浩大、成果丰厚的探索中,确实不乏撞了大运的随机历练者……
唐正瞥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那个世界其实还算好,力量层次虽高,却有绝地天通,未入古道者也有活路。怎么,夫人想回到那里吗?”
看来真武堂对从属宇宙的随机历练开放与否的掌控是通/过资源点,以及,兵者对洪荒主宇宙的掌控确实有不少瑕疵,李/明夜心中暗想。看来,光以控/制力论,兵者之于洪荒,不如御者之于阿斯加德,另外,事涉真武堂,唐正就不再诚实到知无不言了。
“可不敢回去,我现在已经打不过扶木权/柄啦。毕竟也不好老是叫人帮忙。”李/明夜轻/松地笑道,毫不掩饰自己先前是凭借某种手段达成“占据扶木权/柄”的事实——她知道他八成会猜到奥利西欧头上。当然她也没撒谎,她指的是张天然。
“你已经觉/醒了‘唯一自我’,竟不管用?”唐正问道,难得神情有些许波动,表露/出了一点真正的在意。
“不过是多撑一秒和少撑一秒的差距罢了。我缺的是力量和炼化的法则。”也就是缺时间,缺水磨工夫,李/明夜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角斗/士,时间何其宝贵?她哪次历练不是在为逗留时间而尽力筹谋,如此苦心孤诣,顶多也不过赚得一年左右,杯水车薪而已。“至于‘唯一自我’……呃,假如你需要我的建议?”
唐正立即道:“我很需要,感激不尽。”
李/明夜也没有藏私——对于知识,她向来不藏私,即使是土著求教,也会耐着性子教授个一两次。她简略地叙述了二阶段觉者试炼中经历的那些前世,随即又道:“假如一段人生就代/表一个身份,那么王太子是一个身份,角斗/士也不过是另一个身份罢了。洪荒文化圈宇宙对轮回转/世的体/系、力量和层次更加完善,轮回转/世中原初灵魂的留存率更高,如有机会,你就有可能洞悉你的无数个前世,拥有无数个身份。物质现实塑造我们,不同的物质现实,会塑造出不同的我们。所谓的亲人、爱人、理想、抱负、性格、观念、立场……诸如此类,都不过是不同身份的附带罢了。”
“唔,所以,首先要找到不同人生中与自己相似的东西?”阿斯特罗饶有兴致地猜测道。他其实对“唯一自我”的兴趣不怎么大,毕竟他刚升阶没多久,还不太着急。
“不。”李/明夜摇了摇头,“首先要明白,他们不是我。”她对阿斯特罗笑笑,“这一点还是你告诉我的,自己忘了?”
“他我非我……”唐正低声念道。这话他在接受真武堂培训时听过数次。
“我也不是没有跟我很像的前世——实际上,因为我原生宇宙的轮回体/系并不完善的缘故,死去活来一趟,灵魂经常散得到处都是,又跟其它灵类能量拼到一起,一下子变作两三个人。要是天时恰当,世界处于灵能活跃期,经常这边还没死,另一边又出生,这导致我的前世实在是有些多……其中确实有跟我很像的前世。”李/明夜说道,“但跟我再像,他也不是我。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知道‘我’是谁。”她深深望了阿斯特罗一眼,想起他那即使在混沌万界中都是头一等显赫的、高高在上的真正本尊,随即转向唐正,“其实这些内容,我相信真武堂的培训说的一定比我清楚,你也一定完全地理解了,但你并没有懂。”
唐正默然。
“有时候,‘懂’只是一瞬间的事,我懂了,我也知道自己懂了,但真要叙述,却又说不出来。”李/明夜笑道,“其实不同物质现实所塑造出的前世与‘我’之间的关系,时常会令我想到投影和本尊。为何修行者直到法相境才开始接/触自身投影?真的仅仅是因为功/法所限,无法接/触?时空穿梭功/法很贵,但对你们这类人来说,也没有那么贵,要是实在舍不得花钱,部/长你给伊尔明斯特打个电/话就是了,但你们组/织的人好像一直都没有这么做。我只能猜测,这大概跟‘唯一自我’有关吧。”
“不用猜测,确实是这个原因。”唐正说道。他略一停顿,收敛神情,脸色重新变得温和,“虽然我还是不懂,但还是得多谢夫人的教/导。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能够快速积累力量和炼化法则的思路。”
李/明夜一怔,心念电转,当即了然:“你的意思是用投影?让投影替我练?”这……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夫人机敏。”唐正微微一笑,“你自己就有时空穿梭功/法,又有虹之玉可作为锚点,更有《种神大/法》可点/化投影,在这方面,你与法相几乎没有区别。像你这样未达法相就觉/醒‘唯一自我’之人,斗兽场千万年来,想必也没有几个,可当得一句‘天才’。既是天才,自然不必像我们一样,苦走凡人之路了。”
“你还凡人?”靳一梦忍不住嘲了他一句,“得,斗兽场还真有/意思哈!连您这号太子爷都成凡人了。知足吧你就,你这出身算老天爷赏饭,但就算老天爷赏饭,也没左一碗右一碗的。他我非我,你至少先搞清楚你自己有啥‘我’啊!”
唐正默然。阿斯特罗笑着说道:“说到这个,我想起我突破至圣者的那次谵妄。我当时应该是陷入了一个……幻象之中吧,在那个幻象之中,我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愧是你。”靳一梦笑道。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宇宙,没有天/体,只有混沌和涌动的能量。我就按照我的心意塑造那个宇宙,用我的知识,模仿我所熟知的那些宇宙,打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等宇宙里填满了星星之后,我看着这些星星,又觉得这世界太过无聊了,就决定造人。在我最熟悉和钟爱的行星上,我造出了一个小女孩,她很可爱,也有些吵闹。她向我提出要求,要一棵苹果树,一片苹果园,一只小狗,一只小猫,一条鱼,一朵花……我通通照办了,满足她的所有要求。”阿斯特罗嗓音轻柔地说道,“接下来,她想要同类的陪伴,我就为她造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充当她的父母。他们很爱她。”
“唔,然后呢?”李/明夜饶有兴致地发问道。
“她很快又有了新要求。呵呵,很贪婪的小姑娘啊,她的要求无穷无尽。”阿斯特罗摇头笑道,“她想要更多同类,我于是模仿我所熟知的宇宙,造了几十亿人和几百个国/家,令他们自/由交互、繁衍不息。她想要财富,因她年幼,我让她父母获得了巨额财富与庞大产业,并找来一群记者追捧她和她父母,又令民众们羡慕和敬仰她,以满足她的虚荣。她想要爱情,于是我让她成年,并从几十亿人中挑选了一个与她门当户对、才貌俱佳的少年,让他热烈地追求她……我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最终她来找我,她要我爱她。”
“我说部/长,你不会是恋/童癖吧?”靳一梦忍不住问道。
“你很快会知道我并不是。”阿斯特罗轻咳一声,“我拒绝了她,她问我,为何我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却不肯爱她?随着她的发问,她的追求者、崇拜者、几十亿人和几百个国/家、她的父母……这一切通通消失了。她变回那个小女孩,站在空荡荡的大地上,抬头看着宇宙中的我。我也看着她,突然发现,那并不是一个小女孩——我亲手造出的小女孩,突然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的容貌我很熟悉,那是我自己。”
另外三人盯着阿斯特罗,一时无言。阿斯特罗停顿了片刻,似思索似回味,终于又开口道:“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时至今日,我仍记得那一刹那的巨大震撼。带着这些明悟,我从谵妄中醒来,成就了圣者。”
又是一阵沉默。又片刻,李/明夜开口了:“部/长,你小时候一定很孤单吧?”
“我小时候吗?”阿斯特罗笑了笑,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注视遥远的彼方。“我小时候,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仆人和家庭教/师,每天都有学不完的各种课程。可以说,我的人生中几乎从未有片刻的独处,不过……我也确实很孤单。”
李/明夜点点头,仿佛验证了某些猜测。她又好奇问道:“你七岁那年遇到了什么事?方便说吗?”
“不是什么大事。”阿斯特罗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我唯一的朋友是一只宠物小狗,名字叫亨特。它的年纪比我大,所以在我七岁那年,就老死了。”
唐正轻叹一声,作出总结:“古道修行,行是行路,修是修心。以心行路,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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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清谈中,四人聊了许多话题,有正经的,比如哲学、社/会学、格物炼体功/法等各方面讨论,以及对诸多过去经历的分享和探讨;也有不正经的,比如两位负责人对斗兽场同阶大人物的各色锐评,比如各种奇奇怪怪的八卦,比如唐正那经常发表正能量内容和转发官号消息的爱秀号,以及真武堂中诸多需要打卡和学习时长的软件账号,皆是随便绑了个设备后由王不离管理(唐正甚至不知道爱秀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是,唐正说到这个时还想起一事。他要求阿斯特罗回去后发几张自认为比较满意的照片给他,他要拿去打发李想。
“你们团队那个李小/姐……”李/明夜有些忍俊不禁,“她个性比较害羞,我认为,她虽会让你带照片,却绝不会让你直接问部/长要。”
“她想让我帮忙拍摄影像,但以科恩现在的易容,恐怕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唐正笑着解释道。兰德里这张脸样貌一般般,不算丑却也绝不英俊……要知道李想花痴归花痴,眼光却是奇高,现场拍照可没有阿斯特罗本人的动态与实力加成,又因阿斯特罗需得刻意假扮兰德里之故,平日仪态神态也逊色七分。总之,肯定是不够帅的。
“你这家伙,不是好人。”李/明夜摇头道,“李小/姐要是知道你就这样直接要照片,恐怕当场得打出个地缝钻进去。”
“她为何会知道?难道你们会跟她说么?”唐正奇道。这是一句反问,很显然他认为此事不会发生,因此才直接开口要求。
——诚然,这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其余在场三人也确实不至于如此无聊和不尊重,以此去调/戏一个脸皮薄的小朋友……但不得不说,虽然唐正的这一行为很有用,能迅速解决他的问题,同时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他的这一行为本身,以及他作出这一行为的思考路径,很显然是存在某种毛病的。
李/明夜不由有些惊。她仔细打量唐正,发现他似乎……真是这样想的,也真心为这个问题感到了些许困惑。她不由骇然失笑,摇了摇头:“奥丁在上……”
阿斯特罗也不由失笑:“行,我记下了。我会找些像在这个宇宙里拍的照片,一离开这儿就发给你。”他顿了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的脸也并非我本人的真面目,而是我的下属帮我选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型好像是哪个宇宙的一个男明星,她又稍微改动了一些细节……而且,当时应该有不少人都选用了这张脸来着?”
“本来是有不少,自你出名之后,都换作其他脸了。”李/明夜轻笑道,“你也不想想,谁会主动跟你撞脸?要么不敢,要么不愿。你以一己之力,废了曾经的男士最热整容模板之一。”
“我很遗憾,但这不是我的错。”阿斯特罗耸耸肩,“就我本人而言,并不介意旁人也用这张脸——反正它本来也不是我的。若是他们魅力属性足够,都装上这张脸最好……”他说到这里似乎还想象了一下,也不知他脑海中是什么画面,竟然轻笑出声,意味不明。
“你不介意,别人介意啊。”靳一梦慢悠悠说道。他又结束了一次短期冥想,此时正好睁眼插话,“你就寻思一下,要是兰瑟啊摩尔啊这些刚被你狠狠得罪一通的,进下个宇宙一睁眼,一下子看到一个也用你这张脸的。嚯!那叫一个怒从心头起啊,堂堂骸骨之王,收拾不了阿斯特罗还收拾不了你?顺手一下,啪就灭了。好端端的就死了,人家多冤。”
“迁怒是懦夫之举。兰瑟为人务实,却并非懦夫。”唐正先是说道,不过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道:“他或许会如此做,却未必会因此怒。”即兰瑟杀个人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就像抹除桌面上看不顺眼的灰尘……这是清洁行为,根本谈不上迁怒。
兰瑟会不会因这张脸而迁怒旁人,显然并非李/明夜关注的重点。她只是看向靳一梦,微微皱眉:“你今/晚冥想了很多次。”
“其实也没啥,我就是有点不太适应。”靳一梦说道,“之前那帮人不是死了吗?人一死灵就散,等你复活过来,基本都散了一大半了。虽然大脑这玩意儿也复原了,最多也就是失忆啊性/情大变啊啥的,但那得养,咱们又没时间给他们养回来……”
李/明夜当然知道这件事,这在他们而言属于常识。她可以苏生肉/体,却不可能完好地复原灵魂,因此在不使用复活石的前提下——复活石得赌概率,亦有使用次数限/制——经她之手直接复活之人,刚复活时基本就是白/痴。好在灵魂并非什么不可再生资源,人的灵魂之中大半是灵能,真正属于“唯一自我”的部分占比极小,因此在肉/体完全复原的前提下,灵魂亦有大概率“痊愈”的可能,只是像靳一梦所说的那样,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那些死而复生的逃难者们痊愈。
——因此,靳一梦在为那些逃难者们编织记忆时,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他修/炼至圣者境的种神大/法,代替了他们缺失的灵魂。他的力量就是他的意志,他的思考就是“术”的本身,这样做不止能让逃难者们立即恢复如常,更有助于他编织的记忆顺畅地融入他们的大脑,化虚假为真/实。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一名中阶圣者漫不经心从指缝间漏下的些许力量,与数十名凡人的“唯一自我”相比,孰轻孰重?
“我把他们‘污染’了。”靳一梦用简单的形容总结了当下的情况,“凡人太脆弱了,就算我不刻意驱动留在他们身上的力量,甚至……刻意‘沉默’那部分思维,他们一样也会变得越来越像我,最后变成我的容器,除非我在这一过程完成前离开这个宇宙。不过就算我离开,已经变化的部分也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污染是永久性的。”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眉心,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们……他们也挺吵的。”
此时此刻,靳一梦的灵觉涌动着数十人的见闻和思想,他们每一个稍纵即逝的闪念与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行动,胃部的每一次抽/搐、肌肉的每一缕舒张、血液的每一滴流动,以及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那是灵魂的共鸣,与圣者境见微知著的感知,他洞悉每个人肉/体与灵魂最深最细微处的真/实……即使对圣者的坚韧意志而言,这些“声音”也有些过于纷杂和吵闹了。
“兄弟会的‘欺诈师’之所以敢主修灵魂类功/法,是因为他得到了‘导师’的赐福,除此之外,还拥有至少三件高品质的灵修类装备。”唐正一眼就洞悉了靳一梦眼下的状况,“你先前说明日的仪式不必管你,我以为你也有。”
“我有其他办法。”靳一梦摆摆手,不打算过多解释。就算没有尼德霍格的烙印,区区数十凡人的灵魂,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反向污染高高在上的圣者……只不过,由于他此前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缘故,此刻的感受更类似于“本就住在吵闹的市中心(圣者视角),邻居又一天到晚哐哐装修”,虽不至于抓狂,却也难免感到不适。
“等明天完/事,我去找到那些人。”李/明夜说道。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由靳一梦补足幸存者灵魂,是因为他功/法高明,所编织的记忆更加丝滑和真/实,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让他顺手为之。如今既已进入希望之城,就不必如此严苛了,虽不能让那些幸存者们突然变成白/痴或直接暴毙,但换个人来种神,也是举手之劳。
靳一梦摇了摇头:“适应一下就好了,就当是提前体验法相吧……反正早晚有这一遭。”他望向李/明夜,忽然一时有些动/情,将她拉过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那几十年,真是……”
李/明夜有些意外于他会想起此事,几乎下意识的心里一软,然而她瞥了一眼对面那两只硕/大的电灯泡……“大胆,竟敢暴/露我的年龄。”她笑着警告道,“我的爱秀资料写的可是16岁!”
靳一梦立刻大惊失色:“啊呀,这可咋办!人已经听到了。”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杀/人灭/口了。”李/明夜严肃说道。
“又要杀我?距离上次杀我,竟还没过一周。”阿斯特罗摇头叹息,“这次我死得冤枉——我可一点儿都没听到你说你自己是69岁。”
“多少?”唐正有些惊异。他没有从李/明夜身上感受到与这个数字相符的沉重年龄感与暮气。
“斗兽场资料上是79,但要论经历,恐怕有800多岁了。”李/明夜笑道。毕竟都是真/实的、切身的经历,在经历过二阶段觉者试炼后,她对不属于自己的多余年龄已经不太有所谓了。
“我就说我没听到吧。”阿斯特罗也笑着回了一句。心知她想转移话题,他便从地上一摸,指缝里光华璀璨流转……待得他抬起手来,掌心里赫然是一副纸牌。“时间还早,你要不急着杀我,就先打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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