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这是控制不住的。

这个清晰的念头一但诞生，便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江初照心乱如麻。所以，他一时没有注意到，对方滑落身侧的手指正在小幅度紧张地弹动。

江初照逃进客厅，发现垃圾桶满了，连忙去提垃圾袋，换新的，借这点忙碌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换上新的垃圾袋，便听见阳台发出砰地一声。

江初照闻声走去，“你醒了？”

Chevalier的确醒了，那本书砸在地上。他避开和江初照的视线直接接触，低头捡书，呐呐答道：“……是啊。”

江初照再次讨厌自己因为“书掉地上”这点小事赶过来查看对方，看着外国人捡起书，拍拍灰捋平褶皱，他深吸一口气，“之前我心情不好，对你态度也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江初照突然提起这个，Chevalier忙道：“没有，是我开玩笑开过头了。”

“我工作最近很好，想去吃顿好的犒劳自己，你要一起吗？我请客。”

Chevalier的视线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最后说：“好啊。”

两人去了西餐厅，刚好还有靠窗的位置。

华灯初上。遥望城市中心，高楼林立，光明璀璨。

G市以二次元文化繁荣闻名全球，其经济水平亦名扬海外。这座城市的灯火彻夜不歇，夜空总是呈深橙色，靠近地平面的部分泛起白雾，一点也不像Chevalier熟悉的夜晚。

但这是江初照熟悉的夜晚，“看了很多次，依然看不腻。”

“是吗，感觉这里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不同，你经常来吗？”Chevalier左右环顾，有些瑟缩，看起来有些紧张，那种淡定的贵族气质也顿时没有了，但江初照没注意到。

江初照的注意力在Chevalier的话上，他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这里看起来很贵，而一向不修边幅蹲在出租屋的江某人看起来是个穷鬼。

“只来过这里几次。但G市的夜景哪里都能看，只是这里看上去更让人有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

“仿佛把整个城市踩在脚下的错觉，实际上是城市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通勤奔波、工作压力、生存压力……这是一座看起来很好的城市，但要长期生活，付出的不止有努力，有时包括健康和社交，甚至爱情。

“是的，我之前呆过的城市也是这样，容易让人自大。”

“巴黎吗？我对法国了解不多。”

Chevalier捏捏自己的手指，看向洁白的蕾丝桌布，不想聊这个，但抬起头时，江初照笑着看向他，他只好点点头，“嗯。”

“你是巴黎本地人吗？”

“不是，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

“什么村子？”

“一个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地方。”

“现代地图测绘很发达，再小的村子地图上也会标注的。”

“嗯……它被拆了。”

“抱歉。”

“没关系。”

“你从法国来G市是工作签吧，做什么工作呢，总是值夜班，看起来很辛苦。”

Chevalier的叉尖在餐盘上尖锐地划了一下，“这个，我是做……网络安全工程师的，经常值夜班。”

江初照眼前一亮，“网安啊，我们还是同行呢！我之前是做后端的，也是老熬夜甚至通宵，忍了很久，之前公司项目调整，刚好把我裁了，太爽了。”

Chevalier背后直冒冷汗的笑容变得勉强，“是、是吗，其实我……专业技术并不好，主要是对接总部那边……我来G市，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什么梦想？”

“我想当个职业coser。”

“coser啊，怪不得来G市。”江初照脸上带笑，心里忍不住生气：遮遮掩掩满嘴谎话，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人？

Chevalier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画师”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两人的关系根本还没到那么坦诚的地步。眼见拖得太久，江初照只好说：“我被裁之后搞自媒体，每天剪视频。”

“嗯。”

唉，气对方遮遮掩掩，但自己也不是一样？江初照心里百感交集，最终下了定论：任何人都该有秘密，他应该尊重对方的意愿，不要再查户口。

于是江初照不再问，Chevalier也没什么想说的，两人各自埋头吃，旁边桌女孩的笑语和沉稳的男声不时传来，厅内的小提琴与钢琴弹奏伴随其间。

江初照吃得很快，而Chevalier吃得很慢。江初照趁机偷偷打量对方，发现对方心不在焉，总是吃一口便看向窗外，走神很久，灰蓝色的眼睛反射出璀璨夜景，显得很冷漠。

除了查户口，就没有别的加深关系的方式了吗？

当然有。

“我的名字来自中国的一首诗词。”Chevalier没听懂江初照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微微点头。

“诗里有一句的大概意思是说，希望我像月光一样，即便我与你分别，也一直照在你身上。”

Chevalier似懂非懂，但又有些害怕，“这是一首爱情诗吗？”

“不，我自己也学得不好，但据我所知，这首诗的思念与爱非常淡，我提这个是想说……”江初照摊开手掌，指尖指向夜空中黯淡的几点光芒，“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但这份星光曾在故乡照耀过你，现在也在这里照耀着你。同样的星星，同样的你，当你看向星空的时候，你也不曾远离故土。”

Chevalier微怔，随后莞尔一笑，“谢谢你，我真的很寂寞。”

对方果然触景生情，是在思乡。江初照闻言表示没关系，实则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外国人发现这点，忍不住笑了，放松下来，问：“那么你的名字就是来源这一句吗？”

“不是，我的名字来源于另一句，‘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句的意思是说……”

窗外繁星见证两人相谈甚欢，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江初照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从别扭变得坦然。而Chevalier之前逗江初照逗得开心，现在却变得正经。

江初照：“你今晚想吃什么？”

“都可以。”Chevalier正在阳台给花浇水，头也不回地说。江初照最近听了不下五次这种回答，恼了，“那做水煮肉片。”

对方果然转过来，“啊？这个，这个还是算了吧……”

“不吃辣还说什么都可以，你到底想吃什么？”江初照逼近他，他后退一步。

Chevalier硬着头皮，“为什么总问我想吃什么。”

这句话让江初照想起两人矛盾的开端，江初照把那句话记得可清楚了，“顺应你的期待是我自由选择的一部分。”Chevalier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土豆烧牛肉。”

江初照兴高采烈地走了，Chevalier只敢在他背后幽幽地看着他。

就这样逗了几次，Chevalier发现异常，不再对江初照的逗弄做出反应，让江初照觉得很无趣。

江初照以为两人的关系就会这样顺其自然，高高兴兴地相处下去。虽然对方的态度依然捉摸不透，对身份遮遮掩掩，但毕竟他身上也没有可图的，两人可以慢慢相处。

直到几天后。

繁花互动新游是一款大型开放世界探索游戏，江初照需要负责其中几个场景和一只怪物的概念设计。江初照擅长画场景怪物，但插画和概念设计区别不小。靠着一股劲，江初照抗住谷洛的无情打回，渐渐掌握了设计的方法。

谷洛：【这张ok，不用再细化了，后面按这个精度就可以[微笑][玫瑰]】

江初照跳起来，问Chevalier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但对方没回消息。江初照便买菜回家，计划做顿大餐。

用钥匙拧开门，客厅里开着灯，但没有人。

各处的东西似乎有些凌乱，连茶几抽屉里的陈年老报纸都被翻了出来，上面的灰尘中有手印。

江初照的第一反应是：这么破一个出租屋也能进贼？

他轻轻地放下菜，观察厨房无人后进去拿菜刀。

阳台也没有人，江初照便往卧室方向走去。

才过转角，他便看见一个穿着铠甲、带着头盔、披着红披风的人背对自己，站在主卧门前，手放在把手上，烦躁地说：“我知道，你别催行吗？再催你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