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何春水笑了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干吗突然吓唬人？大家正开心呢，你说这些做什么，真是不吉利。”谭星抱怨说。

金紫菀却对何春水表示出认同，“这些问题总是要想一想的，万一何家的这一切都没有了，我们该怎么活下去？能指望何春林养我们一辈子吗？”

几个小姑娘吃饱了饭，在水榭外的阳光下斗草玩儿，徐元看向何琼，目光中充满怜爱，“我会刺绣，再做些针线活，说不定可以勉强糊口，只是怕会苦了琼儿。”

“你以为何春林能让你把孩子带走？”谭星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着，“别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先享受今天的吧，明天会变成怎么样，明天再说。”

“我会织布，也会打络子，要真有那么一天，太太就跟我一起走吧。”张宁说。

谭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说的什么痴话，我要是跟别人走，也得是跟男人走，跟你走做什么。”

“跟男人比起来，还是阿宁可靠一些。”金紫菀笑着说。

“别瞎说了，我才不会离开何家，我的小凤可是能继承何家一半家产的，就算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了，单单是把这个宅子卖了，分我一半，也够我和小凤活一辈子了，阿宁也不必走，织什么布，打什么络子？你就安安稳稳地陪着小凤长大就行了。”谭星说。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女皇在位，总比以前要强得多，无论如何，大家总能活下去的，今天难得大家来得这么齐，不说这些了，聊些开心的事吧。”苏云说。

“对啊，不说了不说了，我想去折几支桃花来，太太要不要和我同去？”徐元提议道。

“去，我家小凤也要去，她还没看过桃花呢。”谭星高兴地起身，去找奶妈去了，徐元和张宁也跟了过去。

苏云走到何春水身边，悄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大爷跟你说了什么吗？”

何春水笑了笑，“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这里，哪天我要是离开了，大家会变成怎么样。”

金紫菀也坐了过来，“你要去哪儿？”

“没想好，不过，总是要离开的，不光是我，大家也都是要离开的。”何春水说。

“小姐要去哪儿，我要跟小姐一起走。”苏云说。

“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会把这个宅院留下，你们还住在这里就行。”何春水说。

苏云沉默不语，留在这里，还是跟小姐一起走，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紫菀，那把芙蓉花图案的缂丝团扇还在你那里吗？”何春水问道。

“在，我怕那东西惹出麻烦来，藏在衣柜的最底层，从来没动过。”金紫菀说。

“先借我用用，过段时间再还给你。”何春水说。

“你想要拿去就是，还说什么借。”金紫菀笑着说。

“不是我想要，我是想要送给冷千儿。”何春水说。

“送给她？为什么？”金紫菀感到很奇怪。

“就当是送给何春林的新宠，讨好她一下。”何春水说。

“好好的，我讨好她做什么？”金紫菀说。

“你当就帮我个忙，把那把扇子送给冷千儿吧。”何春水拉着金紫菀的胳膊央求道。

“好，你都这么说了，我送给她就是。”金紫菀笑着答应了，她叫来了豆蔻，让她去把自己衣柜里最下面包袱里的扇子送给冷千儿。

豆蔻领命去了，翻找衣柜最下面，找出来一个包袱，里面有一把团扇一把折扇，还有一个莲花手把件，豆蔻把莲花放回去，拿了两把扇子去了何春林那里，说明是金紫菀送来给冷千儿的礼物。

冷千儿接过了扇子，先是把团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把折扇打开，见上面画着几支紫色的花，边上题着些诗句，这两件礼物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看得她眉开眼笑。

何春林见小妾间相处和睦，心里也高兴，还叹道冷千儿正想要一把缂丝的东西，怎么正巧，金紫菀就送了来，甘甜见了，心绪不平，说这金姐姐怎么不曾送过她东西，何春林笑着安慰，要冷千儿把那把折扇送给甘甜。

冷千儿却不愿意，两人起了争执，各不相让，何春林只好对甘甜说，明天让程忠再送一把缂丝扇子给甘甜，甘甜这才满意地笑了。

冷千儿拿来扇子架，展开那把纸扇放上去，摆在了房间里，手拿着缂丝团扇，赞赏不已，又向何春林讨个赏，说要送给金紫菀，何春林也高兴地应承了。

花园里热闹了一个下午，追赶嬉戏、赏花喝酒、逗弄孩童，直到黄昏，风吹得有些凉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散去，相约着明天继续。

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过去，金紫菀吃过了早饭就出了何家门，吕子毅远远地等在路上，陪她一起去萧大娘那里，金紫菀同他说着昨天在花园里摆宴席的事，吕子毅见金紫菀这么高兴，也觉得很开心，又觉得有些怅然。

“你在何家好像很开心。”吕子毅说。

“有春水这些姐妹们，自然是开心，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像这样的相聚，以后恐怕都少有了。”金紫菀说。

“你想要离开何家吗？”吕子毅问道。

“以前我要依靠何春林攒钱，所以不得不留在这里，但等我学会了缂丝，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不必非在这里求生存了。”金紫菀说。

吕子毅停下了脚步，看着金紫菀眼睛，“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金紫菀有些惊讶，她左右看了看，“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带你离开何家，你愿意吗？”吕子毅郑重地问道。

金紫菀低头想了一阵，抬头看向吕子毅，面露难色，“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一试。”吕子毅说。

金紫菀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我也不能拖累你。”

“我不觉得这是拖累，只要你能获得自由，哪怕不嫁给我，我也能心安了。”吕子毅说。

金紫菀心中万分感动，面上却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有你的这份心，就足够了。”

吕子毅还想再劝劝她，金紫菀却迈开步子走了，“你别送了，我想走时，会自己离开何家。”

目送金紫菀的背影远去，吕子毅转身折返回去，来到了何家找何春林，何春林此时正在冷千儿房里吃早饭，见吕子毅来了，就招呼他一起吃点儿。

吕子毅说自己吃过了，何春林让吕子毅稍等一会儿，吕子毅在外间坐了，肖玉来上了茶，他心中忐忑不安，无心喝茶，连茶杯都没碰一下。

房里撤了早饭，何春林请吕子毅去屋里用茶，吕子毅走进去落了座，彼此客套了两句。

“贤弟你来得正好，我待会儿要带千儿去游湖赏春，船都已经订好了，你也一起去吧。”何春林说。

“相公也忒偏心了吧，怎么不带我去？”甘甜笑着走了进来。

何春林免不了安慰几句，答应要带甘甜一起去，吕子毅没处插话，只默默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竟看见自己送给金紫菀的扇子摆在桌案上，由此想到金紫菀在何家的艰难处境，她不仅被何春林的漠视，还要受这些宠妾的欺辱。

“春林兄，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吕子毅说。

“贤弟有事求我？这还真是新鲜，说吧，什么事？”何春林问道。

吕子毅深吸一口气，直视何春林，“我想求娶春林兄的妾室，金紫菀。”

何春林多少有些诧异，他早就看出来吕子毅喜欢金紫菀，才故意带金紫菀出来在吕子毅面前炫耀，自从他不叫金紫菀来陪酒之后，吕子毅就疏远了他，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这个吕子毅还在惦记着他的女人。

何春林微微一笑，“贤弟是在开玩笑吧，金紫菀是我的妾室，怎么能嫁给你？”

“我是真心的。”吕子毅起身，向何春林躬身下拜，“我爱慕紫菀小姐已久，还望春林兄成全。”

吕子毅的举动让冷千儿和甘甜也有些惊讶，两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紫菀是我的爱妾，岂是你说要我就能给的。”何春林悠悠然喝着茶，不为所动。

吕子毅直起身来，“春林兄妻妾丫鬟成群，想必也不缺紫菀小姐一个吧。”

“不缺，但我也不想给你，紫菀是我买回来的青楼舞女，你把她带走了，以后谁来跳舞给我看？”何春林说。

冷千儿手上拿着团扇，依偎在何春林身边，“相公想看跳舞，我可以学来跳给相公看。”

何春林搂着冷千儿，笑呵呵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别添乱，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学跳舞，我也喜欢。”

甘甜也凑过去，抱住何春林的胳膊，“不看跳舞，听曲儿也行啊，相公就让金姐姐跟他走吧，金姐姐已经有了情郎，你就是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何春林抬头审视着吕子毅，“你是紫菀的情郎？”

“不是，我只是觉得紫菀小姐不该被禁锢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既然春林兄不爱她，不肯珍惜她，那不如就放她自由，只要能让她离开何家，哪怕她不嫁给我，我也甘愿。”吕子毅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我要不是怜爱她，怎么会把她从青楼里赎出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不愿意伺候我时，我也没有打骂她，我还不够珍惜吗？”何春林问道。

“金姐姐也太不懂事了吧，别人想伺候相公还没有机会呢，她却要拒绝相公，不过是个伎女，真是不知好歹。”冷千儿说。

甘甜心有戚戚，也想奉承何春林两句，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春林兄，让想服侍你的人服侍你，想离开的人离开，不是更好？”吕子毅说。

“金紫菀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怎么会想要离开？不是我故意贬低你，吕贤弟，你虽说是个秀才，但无官无职，家境平平，你怎么能认定紫菀愿意嫁给你，跟你去过苦日子？”何春林说。

“紫菀小姐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吕子毅说。

何春林语带嘲讽，“贤弟啊，你只看到紫菀长得好看，实际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她骨子里就是个贪财的伎女，从进了我何家门起，她从我手里讨去的钱财，再加上她偷偷拿东西出去变卖换来的，少说也有两三百两银子，你以为你一个穷书生，能供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