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强前脚才在负三楼问完陆淮这是感冒了么，后脚电梯门在一楼开，就走进了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子。

认出是自己公司的人，姚强故意开口逗：“哎哟，这位美女是哪个大明星？脸都不露一点。”

楚萱闻声抬脸一看，猝不及防见到陆淮戴着口罩站在姚强身边，口罩上方的眼眸幽邃复杂，像一潭暗潮汹涌的深渊。

陆淮高凸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想挤个笑，没挤出来：“早。”

“陆总早。”楚萱哑着嗓子回他，目光转向姚强：“姚总说笑了。”

姚强热情地给她让了个位置：“原来是个病号，那得要好好保护起来，快到这边来，来。”

都说幽默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医美，姚强原本是个拿鼻孔看人的干瘦小老头，这一句恰到好处的幽默让他的亲和力增加了许多。

楚萱对他说谢谢，看他这几年越来越稀疏的头发，想起姜姗评价的陆淮严苛无情的领导风格，这下摊上这么个领导，她怀疑他今年头顶就要稀到秃。

后面本就人多，楚萱顺势走过去，站在了他跟陆淮中间。

姚强看陆淮一眼，接着又说：“你跟陆总学什么不好，怎么专学他感冒呢？这哪行？”

楚萱：“我是过敏了。”

陆淮闻声看向她，本就幽邃的眸色更幽沉了几分，视线在她露出稍许肌肤的脖子前方流连，是有几点小红点，他正要问什么过敏，旁边姚强先他一步：“吃什么不该吃的了？”

楚萱囫囵道：“嗯，应该是。”

她说完，看了她朋友圈的焦成瑜接话：“楚总昨天在江边潇洒，是去吃香喝辣喝太多了吧？”

只要是跟互相拆台惯了的焦成瑜说话，楚萱就比跟总监之类的随便得多：“很可能啊，我还说找不到过敏源，原来是喝西北风过敏了。”

这一句喝西北风过敏，几乎把电梯里所有听到的人全逗笑，在楚萱补了一句“焦总接济接济我啊”后，知道焦成瑜这个铁公鸡性格的同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沈业鹏转身来，给楚萱竖了个大拇指。

焦成瑜的反应也快，笑着朝电梯里最高级别的领导开口：“陆总，有人在哭穷，在变相要公司涨工资哦。”

陆淮又不管人事部，但楚萱顺竿子往上爬：“领导又不是没听到我的心声，你还画蛇添足，话太多当心闪舌头哦焦总。”

菜鸡互啄似地吵吵嚷嚷，气氛活跃又轻松。

很快电梯到了五十一楼，姚强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在后面笑道：“年轻人就是活泼开朗有活力。”

陆淮又掩嘴咳了几声。

她要是真的活泼开朗，就不会是抑郁症患者，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罢了。

他想起多次见到她的凄楚模样，想起她说过的“我饿得快，少量多餐”，他查过，体重增长、容易疲惫便是SSRI的典型副作用，浴室里的助眠精油说明还有睡眠问题。

有一根线将很多蛛丝马迹串了起来，他这会才后知后觉：难怪她如今不爱笑了，难怪她会跟精神科医生熟，难怪她会毅然决然去帮同病相怜的自闭症患者，难怪她能力那样突出至今却只是个小职员……

他曾设想过多年后的楚萱会是什么样，尽管形象是模糊的，但始终是热烈的、自信的，从未与无助的、绝望的相关。

陆淮觉得心似一团步，正在发紧发皱，怎么也抻不开。

到了办公室落座后，他还收到楚萱的一笔转账，备注是刘宇的护理费，他巨石压胸的窒息感更加强烈。这一是一二是二的姿态，生怕跟他有半点牵扯。

陆淮深呼吸了几下，发信息给她：“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楚萱：“陆总有什么指示吗？”

陆淮：“嗯。”

楚萱：“请讲。”

陆淮：“你是不是要让我到市场部去找你？”

暗中威胁她，楚萱不吃他这一套：“你来。”

陆淮看得磨了下后槽牙，她知道他不会去，他越逼她她就会躲得越远，他正要打电话，前台在门口敲门：“陆总，这有个您的物品。”

苏柒柒将一个信封递给他，陆淮打开一看，里面躺着自己的钱包。

见过这个前台和楚萱聊天，以为二人关系好，这东西是楚萱让她转交，陆淮问：“她说什么了？”

哪知苏柒柒回他：“跑腿小哥说这是陆总您丢失的东西，让您务必看看里面有没有少东西，如果有缺失的话联系下发件人那边。”

她宁愿让跑腿小哥送都不愿来见他。

陆淮盯着装钱包的信封看，上面有楚萱手写的字。

见他长时间盯着信封，人动也不动，苏柒柒在迷茫中说了句“陆总那我先出去了”，退出了房间。走到门口时，她还在想，那信封上的写得可真好看。

……

写字的正主此刻正埋头工作。

有几家承建商已经提交了方案过来，虽然江怀说随便放在一个PPT里挨个展示就行，但她并不想真那么懈怠，以己度人，如果她来决定跟哪家公司合作，那就需要真正看到各家的优劣。

这样想着，楚萱起身去给江怀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她想跟昨天之前见过的所有承建商联系，一是要他们给素雅版设计方案，二是要他们提供已有类似案例实拍图。

江怀第一反应是反驳：“没必要吧？”

但楚萱话语委婉地坚持着：“逸新都给了两套方案，别的几家都只有一套，到时候上报去评审的话，对别家还是有点不公平吧？”

她手里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一脸实在想要做这事的样子，江怀想想算了，也就不拦了：“随你吧。”

楚萱回到座位，挨个给人联系，即使是俞浩宇那边，她也说清楚了他们这边的想法。

但她这点工作刚起了点头，还没个结果，她就被姜姗叫住。

姜姗通知她和江怀：“你俩跟我现在去开会，领导那边现在就要评审我们展会方案了，方案都过来了吧？”

江怀和楚萱对视一眼，答说：“基本上都发来了。”

姜姗：“那带着方案，快！”

按计划是她做初版，楚萱立刻说：“我马上拷U盘里。”

走到半道时楚萱还是将疑问问出了口：“姗姐，上次不是说，这事下周才定吗？”

“谁知道领导怎么想的。”姜姗也对此不解，但猜了猜：“可能是因为下周大家要去千岛湖团建，下周的事就全提前了。”

三个人脚步匆忙到了会议室，江怀才接上会议室的电脑，徐裕、陆淮、财务总监高子魏就都前后脚走了进来。

徐裕坐去了上首C位，高子魏坐去了他左边，他右边本来还有个空位，可陆淮没坐过去，而是进门走了两步就拉了把椅子出来，直接坐了下来。

他咳一声，对几双疑问的眼睛解释说：“我感冒，还是跟大家保持距离。”

看似坐在偏僻的地方，实际他和楚萱的距离比其他任何人近，余光就能看到他的膝盖，楚萱将脸上的口罩压了下，让鼻梁上的金属片和鼻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陆淮见她看也不看他，但一副真嫌弃他是“病毒”的模样，伸手朝她，当众堂而皇之说：“把你的笔借给我用下。”

以权压她，楚萱暗中攥了下拳，将手里刚写完日期的笔递给他。

这一递，一眼就看到他手腕上圈了一圈纱布，纱布里是凹凸不平的一截硬物，大概是个输液针头。

楚萱这才抬眼看他的脸，恰好对上陆淮落在她眉眼间的视线，陆淮眼底立刻升起一团复杂：“谢谢。”

“不客气。”楚萱收了视线。

被他薅走了笔，她只能拿手机出来用备忘录记录。这时微信弹了个加好友申请，楚萱看申请人备注是来自俞浩宇的公司，直接选择了忽视。

会议开始，江怀主讲。

他将已收到的各个广告商的方案过了一遍，放到昨天聊的最后一家的第二种方案时，陆淮问了句：“这版方案是谁的意思？”

江怀顿了下，没想到这事还真被楚萱给预判到了。

其他方案的配色全是公司很传统的、多年没变的配色，也是总经理从创业初期就开始用的，看了一轮下来没人说话，直到看到这版，陆总似乎立刻有了想法。

江怀偷偷瞄了眼总经理，总经理脸色一般，他对陆淮这样解释：“是这样的，前几天OA里发了新品的设计征用通知，我们猜想后续公司会有新品上市，就让他们配合做了这个方案。”

征用通知里又没有泄露征用了哪些创意，有被人抄袭过的前车之鉴在，新品的设计他并没透露给采购部以外的其他人，而这方案，显然是跟某人给过的画册里的内容有关系。

汇报人隐藏了信息。

陆淮问细节：“横边和包角上用的是什么纹？”

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江怀被问住，一时没话。

一阵寂静中，楚萱拉下了口罩让声音能被人听见，看着大屏开口正色回答说：“横边是夔龙纹，包角是涡纹。都是青铜器上的典型纹饰。这是他们的设计初稿，纹路、排版都可以根据我们的要求替换。”

果真一试探就探出来这种方案是她的主意。

她说话时，陆淮全程看着她，清晰地看到她白嫩的脸颊上微红的过敏点，他眉宇皱得更深，等楚萱说完，他移开视线去问江怀：“其他家为什么没有类似的方案？”

他眼神很沉，江怀的心理压力层层加深，回答道：“这家是我们见的最后一家，当时也只给这家提了做两个方案，别家我们没有要求过。”

陆淮：“给其他家现在提要求，方案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江怀这时有种一问三不知的挫败感，这个事今天楚萱才提出来过，他只能问楚萱：“萱萱，你问了那边怎么说呢？”

楚萱答道：“我要求他们是明天18点前给，他们也都答应了说没问题，我们部门原计划是周四、周五进行内部汇总和筛选的。”

这既是给领导们一个答案，也是解释他们部门今天这样散着过一个个方案的原因，姜姗抚摸着高挺的肚子，满意地勾了下唇。

一个高情商的、会随机应变下属，确实省心。

楚萱说完，陆淮拿她的笔当手指，在笔帽上缀着的一串墨玉珠发出轻微的脆响里，指着大屏说：“那个‘方案汇总’的PPT打开看看。”

这是她的半成品，楚萱看向他，脱口而出：“这个还没做完。”

陆淮侧脸来看她，语气温和：“做多少看多少。”

江怀心里预感到了什么，在过了几秒陆淮重新看向他时，硬着头皮打开了楚萱做的方案。

果然，这一打开，制作者清晰无比的思路、详尽丰富的内容立刻跃然纸上。

先是PPT的目录，分了几大部分：各供应商简介、各供应商的主要国内外客户、报价对比、成功案例对比、除展场搭建外推广资源对比。

往下拉，第一大部分已经是做完了的。

用的是简洁明了的表格模式，让人一下就对比出各家的历史、员工人数、成功案例、是否上市等等公司实力。

这个东西江怀也没有看过，此刻他只能沉默着播放PPT，做不了什么讲解。但实话说，这里面的已经填充进去的内容都简明扼要，展示的数据一目了然，也不需要人额外介绍。

一个PPT往下一页一页过完，尽管部分内容有缺失，但几家供应商的实力对比也能让人看到大概。

陆淮说了句：“回到预算页。”

在江怀翻回那张PPT后，他问高子魏：“用逸新的话，今年的宣传预算还够不够？”

高子魏看着最高报价的数字，心算了下后说：“超了一点。”

“超多少？”

“十来万。”

“好。”陆淮当机立断朝姜姗说：“姜经理，先跟他们谈谈尾款明年一月付的可能性。”

姜姗以多年的行业经验如实说：“尝试去谈没问题，但广告公司一般都是先付全款后制作的，没什么尾款之说。”也就是可能性很小。

但陆淮说：“刚第五点说他们公司有各搜索引擎、APP的推广资源，可以打包谈一轮。”相当于多给对方一个订单。

“好的。”姜姗应声，顺势朝陆淮做最后的确认：“那我们定逸新的哪个方案？”

陆淮看向徐裕：“徐总认为呢？”

那么多家广告公司，陆淮偏挑中了这家的方案问，这意思还能再明显吗？徐裕顺水推舟：“第二个吧。”

陆淮直截了当：“我赞同徐总。”

这事就算尘埃落定。

散会后，几个高层先站起身，楚萱看陆淮没有要还给她笔的意思，说了声：“陆总我的笔。”

陆淮没听见一样，手指指腹摩挲着笔身上的“萱”字，大步流星走出了门。

回市场部的路上，姜姗给楚萱安排说：“你联系下逸新，让他们明天带草拟的合同到我们公司来谈。”

“好的姗姐。”

江怀跟在两人身后，将对话听到耳朵里，被姜姗忽视了的他心中蔓延起浓浓的不甘。

……

快到下班时，楚萱收到陆淮的信息：“下班后到负三楼停车场A区。”

楚萱看了一眼，眉心蹙了起来。

今天一整天这人无所事事一样，翻来覆去就重复这句话，现在他俩的聊天屏里左侧全是它，但他的钱包分明已经给他了，他找她做什么？

楚萱手里还忙着，继续跟有个直播号的运营在聊合作的事，可哪知过了几分钟，时间刚跳到下班时间，她一抬头就见到陆淮站在他们部门外打电话，侧脸布着一层寒意。

她才看见他人，下一秒，桌面上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的名字大剌剌地显示在屏幕上。

楚萱点接通，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陆淮开门见山威胁她：“要我进来吗？”

他俩明明说好当作不认识，他还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了。

这人是不是疯了？

疯病加载——→15%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