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北帝身体不虞的消息在五月里不胫而走。起因是一次大朝会,北帝强撑着坐了半个时辰,还是支撑不住,提前退朝了。一时间,对于北帝身体状况的猜测闹得人心惶惶。

帝君不虞,东宫羸弱,南朝已然山河风云乱,难道北朝也要不稳?满朝文武,各自揣着小心猜忌,暗暗开始动作。

含光殿后面的小佛堂,是当初慕容淙被接回东宫时候,帝后特意命匠作监改造的。为取‘佛门清净’的意思,四周都有竹林环抱,清幽雅致的很。

半月前,太子传下话来:太子妃闲着无事,且去小佛堂抄经祈福、静心。

瑾穑没有反驳,一头钻入小佛堂,每日吃斋、抄经。

韦君迁正在自己院里捣药,门上传来敲门声,他前去应门,见是含光殿的一个小黄门。

“太子殿下在小佛堂礼佛,请韦神医去一趟。”小黄门躬身请道。

他倒是知道,最近,太子让太子妃日日去小佛堂抄经。不疑有他,背上药箱。

“殿下说,不必带药箱。”

这便是慕容淙有话要同他说,以往,也有过这样的情形。韦君迁顿了一顿,放下药箱,跟着小黄门前往。

到了竹林外,小黄门止步退下。

韦君迁望了望四周,寂静漆黑一片,只剩下风吹竹叶的萧萧声。

他推门而入,却见内堂灯火晦暗得很,刚往里走了两步,门忽地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他伸手一个推拉,竟然从外锁上了?!

不对劲!这蹊跷中透着诡异阴谋的味道,让浸淫深宫多年的他立刻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后,见佛龛的北面透出些明亮的光来。他逡巡上前,缓缓绕到后面,却见那处竟然摆着一张春凳,定睛一瞧,那上面卧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竟是太子妃!

他眼风一扫,见她香汗淋漓,满脸通红,韦君迁的心骤然一沉,伸手一搭脉,不禁狠狠地闭眼,沉沉一叹。

榻上人已然晕晕乎乎,只觉得浑身灼烫,炙热的手腕皮肤上搭上来清润的两指,迷蒙地抬起眼,见是他,呢喃开口,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韦兄……”

一开口,音色已是甜到黏腻,魅到入骨。

他细细一闻,满室的檀香掩盖下,烈性欢愉香的味道清晰可辨。他打开香炉想要掐灭,却见香已然燃尽,皆散在了满室的空气中。

“韦兄……我这是……怎么了……?”

瑾穑努力撑起来,却浑身发软,怎么也起不来。

韦君迁单膝跪在榻上,扶她坐起来,手一触上她的背,汗水已将衣衫尽透。

他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她却扑倒了他,拿脸用力地蹭着他的胸口。

“韦兄……救我……救救我……”

她已浑浑噩噩不知所觉,只遵从着本能,张臂抱在他腰上,将自己紧紧地缠在他身上,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知道,要紧紧地抱住他不放,宛若濒死之人,死死抱住一根浮木。

韦君迁已然觉得自己开始不对劲,应是不断吸入欢愉香的缘故。环顾四周,满室都是这香烟,窗户全部被封死了,无法通风,随着时间越久,吸入越多,他的神智会愈加不受控制。不得不说,算计得真是环环相扣,不曾在饭菜饮水中下药,知道那样瞒不住他,选择用这样的方法,让他不可避免地被药力催发。

“韦兄……韦兄……我好烫……好烫……”她手脚并用地缠将上来,毫无章法地啮啃他的皮肤,脖颈,脸颊。

一抬头,满墙的欢喜佛壁画,入目血脉贲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韦君迁自觉气息已凌乱,他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强自镇了镇心神,用力扯掉了她的手臂,巡视一周,也找不到趁手的物件,便只得解了自己的发带,将她双手缠缚,打了死结,系在榻上。又扯了她的发带,将双脚依样缠缚,绑在了榻尾,她整个人再也动弹不得,他将外袍盖在她身上盖好。

“你做什么?!为何绑我?!为何绑我?!”她被用了药,又吸入了这么多的欢愉香,此时被他绑住,神智几近癫狂,拼命地挣扎嘶吼。

韦君迁不敢上手在她身上摸索,便掏了自己的一方巾帕,塞在了她嘴里,以免她张狂之中咬伤舌头,亦为了不让她再口出虎狼之词,乱他已然不复清明的脆弱心智。

做好了这些,他便绕到佛龛前面,倒卧在蒲团上。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激烈变化,极大的渴求,在身体里弥漫开来,不可抑制地,想要,这是多烈的药性!这是多狠的决心!

他伸手在佛龛的供桌上摸索到一尊三鼎香炉,里头还插着燃烧的檀香,他抬眼,额上沁出的汗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眼睫上,渗进眼里,将视线模糊地一片白茫茫的。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佛龛里,神祗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可是,供奉的人呢?心思竟然狠绝至此……

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冰火两重天,隔着佛龛的那头,是她绝望的挣扎与呻吟,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不受管束,不禁随手拔了两根,抓在手里,剧烈地喘息之下,敛起衣袖,将香头朝手臂的皮肤上烫去。

“呃……!”皮肉灼烧的焦味漫延到鼻端,肌肤上的痛楚,让他暂缓了身体上的剧烈反应,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地平复。

残香散落在地砖上,犹自燃烧着,一段斑斑驳驳灰白的香屑,如颓垣断迹,心下忽觉,心如死灰,原是这般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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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到了丑时三刻,慕容淙看了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

两人已经在里头关了那么久,定然……已经……成事……

“还是……我去吧……”陈氏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他身前。

“……”慕容淙低垂着双眸,没有看她,亦没有答话,站定半刻,终是轻轻拂开了陈氏拦他的手,迈步出去了。

走到小佛堂前,在门外默然伫立良久,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听得室内一丝声音也无,四周只有草木虫鸣,他方抬手,只有他自己看得见,那拿钥匙开锁的指,微微颤抖。

‘吱呀……’悠长的一声,门轴转动,清润的凉风涌入,三千青丝皆已汗透的韦君迁从昏寐中醒来,勉力抬头,缓缓望向门处。

慕容淙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半勾上弦月在他脑后,衬得他整个人都笼在暗影中,叫人瞧不出喜怒。迟疑了半晌,像是最终鼓足了勇气,他面无表情地仓皇望了一眼室内。只见入门正对的佛龛下,韦君迁正披头散发,双目爆红,却衣着完整,只衣袖敛得高高,露出的左手小臂上,戳满了一个个烫印,香灰混着焦色皮色,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虚浮,却是极力撑着,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去。经过门边,他停了下来,幽幽怅然道:“当年,你对我说,这世上,已无真心待你之人,你只想要多活几年,去与天争一争命,为你自己争命,也为天下苍生争命。所以,我留下了……这些年,我自问,以诚相待,倾尽所学。今日,你做这样的事,就不怕以后,连这世上,仅剩的真心待你之人,都离你而去吗?”

说完,他回身望了一眼佛龛,再也不作停留,一步一步,越过他,走了出去,消失在了晨风中。

慕容淙身形一晃,一个支撑不住,手扶在门框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陈氏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慕容淙就着陈氏的手,绕过佛龛,便间她躺在春凳上,被绑住的手腕脚腕处,皆是青紫血痕,皮肉都磨破了,血水浸透了绑缚的发带,可见挣扎之力有多大。

她还在昏睡中,头发散乱地盖在脸上,面容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陈氏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造孽!真是造孽!’

他心中一恸,整个人虚软,跌坐在春凳上,颤抖地伸出手指,点在她惨白的唇上,干涸的暗紫色,是她咬破了自己嘴唇结了的痂。

慕容淙一把扯掉了韦君迁的外衣,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包裹住,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抱在怀中。

陈氏眼中热泪落下,背过身去,不忍看这一幕。

“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嘶哑的嗓音,在他耳边控诉,那声线里,都带着血丝。

慕容淙紧紧地搂着她,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搂着她的手颤抖着,从微小的颤抖,到整个身体的不住颤抖,他没有眼泪,抽噎闷在胸腔里,随着呼吸哀鸣。

他真的惧怕了,惧怕了从今日以后,连韦君迁和她都失去了,他在这世上,真的再没有一个真心之人,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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