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幽深晦暗的殿宇内毫无人气,寂寂无声,一排一排的黑檀木书架,形影幢幢,此时,显得深沉可怖。她深吸一口气,本是想给自己壮胆,却从历代古籍善本里安静地散发的书墨味中,嗅到了一丝别样气息。

此时恰好月上中天,明亮月光从屋顶的风窗倾泻而下,映得殿内半亮,隐隐约约,如梦似幻。她不知道纥古里有没有给她留人,但是,此时他定然没有走远,如果大叫一声,肯定能听见。可是,又怕大声呼救引来别的人,太极宫宫宴,她污了衣裙,出来更衣,却更到了偏侧的韬光殿,这想象空间委实太过香艳,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声呼救,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纤细,骨节分明,略带薄茧,不是宫中戍卫,戍卫日日握刀的手要更糙一些,不是寺人,寺人的手没有这样强硬有力,先帝诸子皆已就藩,宫内已无成年男子居住,所以,不是皇室子弟,难道是……外臣?

她脑中正飞闪而过种种可能,那只手将她捂得几乎要窒息,却坚决狠厉,颇得章法,叫她想要下口去咬都不能。

正当她以为要被捂死在此时,只听一张炽热的唇附在她耳侧道,声带不动,只有气息流动:“微臣董壑,臣现在放手,还请殿下噤声……”

董壑?!竟然是他?!

她本能地点了点头,下一刻,那手放开,她终于将一口冷冷的空气吸进肺去,她跌靠在一架书架上,拼命地,大口地喘气。

待稍稍缓过来,她不由得转头望向他。这一望,真真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片晦暗中,月洒清辉,勾勒出他轮廓。他此时整个人团做一团,屈膝侧坐在一架书架的格子里,那格子想来之前是专门用来置物的,故而特别宽大,也因此正好容纳得下他这样高大颀长的身形。

此时的他,早已衣冠不整,衣袍的前襟被他自己扯散开来,顺着滚动的喉结往下,露出了一片精壮的胸膛。薄唇紧抿,手搭在书架隔板框上,一双挑情桃花眼,泛着猩红,虚浮无力地看着她,这颓废沦丧之美,竟叫人生出惊心动魄之凌乱破碎感。

这一幕,她太熟悉了,是中了宫中秘药后的样子,

这时脑海里才反应过来危险,本能地迅速后退两步道:“你被下药了?”

殿内毕竟没有燃灯,月影一移,光束便少了,复又黑漆漆一片,她隔着几步开外看他,只剩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只那一声深过一声的喘息,叫人听了个分明。

他没有答她。

她知道,定然是宁国下的手,或许,还有董太妃的狼狈为奸,

“还请……殿下……速速……离开……”

听他极力隐忍,断断续续地说了这样一句,听了惊心。那痛苦,她亲身领受过的。

那一刹,只觉义愤填膺,一切都可以交换,谁人都可以出卖作践,顿生出些许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元兴元年的白雪红梅终究是落在心上,那年,妙年高洁、风姿郁美的谪仙,此时,却双目猩红,欲壑难填。

她已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复又回头,

“你自己……行不行……?”

这问的是句废话,倘若行,也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如斯境地,他也没有选择屈从于宁国,亦没有随便扯了个宫娥了事,撑着最后一点意志,自己躲进了这偏暗的韬光殿,从这一点上,他,还算是端方君子,亦是个冷静自持的,不愿意被人随意拿捏。

宫中秘药的厉害,别人不知,她还不知?极尽挣扎后,她脑子里飞速地转了一圈,电光火石之间,筹谋已定。一咬牙,转身回去,离他一步之遥,跪坐在地上,将自己的左手伸给了他。

“我是个施恩望报的人。”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冰冷,有些趁人之危,说完,她便偏过头去。

黑暗中,她自看不见他神色。空气流动间,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扯过,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炙炙按到了自己腰间。

她的手被他十指交握住,那手,掌心灼灼,全是汗,湿漉漉的,热烫惊人,被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按在十三挎玉带上,手背正压在一方玉带板上,镂空透雕的仙芝兰草纹路沁在手背肌肤上,幽幽生凉。

董壑喘息地声若擂鼓,她被他带得亦是一颗心砰砰地跳。

“你……你……快些!”虽然一室皆暗,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依然闭上了眼,看他许久不动,不免催促了一声。

暗昧中,仿佛听见他低笑一声。

她紧张得浑身都崩若危弦,仿佛只一拨,便要断了。

终于,秉持着最后一丝底线,到底没有真的胡为,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胡乱揉在脸上。隐居蛰伏芙蓉楼的几个月,早就各种脂膏将一双手养护地娇嫩细腻,此时这如玉润泽的肌肤,揉在了董十一芝兰玉树的额角,抚过风流倜傥的眉梢,滑下谦谦温润的鼻梁,一根根手指被掰扯开来,吮进了那一张颠倒容华的薄唇。

虽则韬光殿内没有烧地龙,本是寒凉,可此刻瑾穑的背上,却是密密的一层汗。她勉力保持着镇定,一抹冷月从轩窗闯了进来,照着浑身凌乱的他,也照着颤颤发抖的她。

不似瑾穑,始终闭着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董壑在黑暗中却一直睁着眼。他那一双平日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正如挟着猎物的虎豹,看着正背着光的她,身后冷月将她镀刻出一个玉山轮廓,他用着牙齿细细地啮啃她骨节,却又怕自己孟浪之下咬破了她皮肉,又将指节贴在牙龈上,只用舌狂浪地**着。

这下,她终于真正见识到了花大娘所说的三月里的公狗是什么模样,这,还是条被下了药的,不,是下了虎狼之药的公狗。

她这厢正在心里腹谤,却不防他整个人压抑到极处的一声深重叹息,借着死死交握的那只手,将她一把扯入了怀中,还未等她惊呼一声,便一口咬在她肩头。

虽隔着三重深衣,瑾穑依旧感受到了这发狠的一咬力度有多强,她心念一声,可别留下印子,不然,倘若被发现,她不知该怎么向慕容七交代。

董壑已全身松垮下来,曲着的腿,斜伸出檀木格子,直直垂在外头,如墨长发披散,有几缕垂在她眼睫上,隐隐有红梅冷冽的香气,痒痒地挠人心扉。

这陌上公子人如玉,这北都风流第一人,这还是那嶙峋瘦骨的红梅下,白衣落雪折梅的霁月君子吗?

她的白雪红梅,今夜,堕入了泥潭,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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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浑浑噩噩,她终于清醒了神智,反应过来便一把猛推开了他。长时间的跪坐姿势,双腿双脚早已麻了,瑾穑一个跟头,往后栽了过去。

董壑笑了起来,他从檀木书架的格子里探出脸来,故意袒露在月光里,灼灼地盯着她。瑶穑活了小半辈子,郎君见识过不少,可却是第一回,见识到一个男人,可以美到这般蛊惑人心。只听得那笑声闷在胸腔里,带着餍足后的慵懒,笑得魅惑至极:“殿下方才济世渡人的勇气,倒是去了哪里……?”

她看着这样一张脸,真的是神魂俱荡,他此刻眼神像如刀,一层层挑开她的思绪,缓缓抬起手,伸向她。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竟然浑身血液凝滞,手脚俱废一般,挪动不得。他这是要做什么?是缓过来了要逞凶吗?那她该如何应对,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觉一颗心砰砰快要从皮肤下跳将出来。

一幅白练广袖,衣缘的信期绣挺括精致,垂在她脸颊畔,贴在她耳廓上,硬硬的,微痒。

感觉到头上的簪紧了紧,那一幅透着红梅冷香的衣袖云淡风轻地收了回去,听见头顶响起他柔腻缱绻,略带轻笑的声音:“殿下的簪,歪了。”

原来,是为她扶簪。

瞬间,她脸涨得通红。幸亏,室内暗得很,想来应该没有被他看到。她张了张口欲言,却愣是一个字都不吐不出来。

眼前人,便如谪仙落下凡间,惹了一身的尘埃污秽,从此成了毁天灭地的倾世妖孽。她一眼都不敢再看,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记得来向臣索要酬劳。”关上身后门扇的那一刻,她听见他压在喉间的轻狂恣意的谑笑。

云翳散开,月色已渐渐沉落,微淼的光影下,他纤长的指,从袖中摸出一朵红梅。那是来路上摘的,摘的时候,上面落了雪,此刻,熨帖这体温,雪已化成了水,凉薄的指细细地一瓣一瓣摩挲而过,恍若润泽肌肤的触感,蕊心湿腻。

“彼此最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了,从此,便坦诚相见罢!”董壑悠悠一笑,对着那朵红梅,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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