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斩意中人

手心握着柔软的红绸,池梦虞呆站了好一会儿,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三拜!恩爱两不疑——”

一旁喜娘高声喊完,不想正中两位红衣新人却同时像是被冻住了。

隔着红盖头,池梦虞与戚寻面对面站着,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四周宾客小声交头接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喜娘不得不再喊一声,“三拜——”

话音还未落,池梦虞忽然抬手掀开盖头,就这么仰面对上戚寻的目光。

凤鸾金钗摇曳,眉间花钿如血,冰肌玉骨被胭脂描摹得如诗如画,池梦虞这一身嫁衣,美得摄人心魂。

戚寻难得装束庄重,里三层外三层的鹤纹红袍,金冠束发,此时长睫微垂,盯视着池梦虞,肩背微不可察一松。

“杀了戚寻。”

那个声音突然清晰地在耳边炸响,池梦虞眼中银光出现,转身拔出一旁宾客身上的佩剑,毫不犹豫地运转灵力。

但那不是月下剑,根本承受不了她的灵力,剑刃瞬间裂成碎片。

闪电般的灵流在殿中炸开,银色光芒所到之处,墙崩地裂。

好在在场的基本上都是修士,纷纷拔剑避闪,对这陡然的变故全都满头雾水。

高堂之上,剑宗宗主戚佑立马起身,将辜研心护在他身后。

场面大乱,池梦虞眼中只有戚寻,连着爆了好几通灵力,戚寻避无可避,刚挥开弥漫眼前的灰雾,池梦虞提剑朝他刺过来。

金钗坠落,池梦虞收了灵力,握着剑柄,剑刃穿入戚寻的胸膛。

百年前的戚寻还没修炼出仙魄,穿心而过就能要他的命。

戚寻好像早知池梦虞要杀他一般,但池梦虞太快了,在那剑刃刺进胸膛的瞬间,戚寻并指掐了个护心诀。

好在他也从百年后重生而来,不然必定再次死于池梦虞剑下。

但只护住了心脏,剑刃依然穿胸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池梦虞握着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戚寻,眼中有热乎乎的泪忽然顺着脸颊流下,让池梦虞动作一顿。

她意识到,这应该是百年前的这具身体在流泪。

瞬息间,戚寻掌心凝出金色的攻击法阵,往池梦虞的胸口一击。

池梦虞的愣神在他意料之外,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将池梦虞击飞,后背撞在柱子上,呕出一口血来。

“……对不起。”戚寻口中鲜血不断涌出,神色痛苦万分。

吵嚷的声音模糊散去,戚寻眼前一黑,强撑着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落下一个屏息阵法。

血涌如柱的身体猝然倒下。

前一刻喜乐喧鸣,红绸如云的剑宗主殿上,转眼间宾客惊慌失色,华殿坍塌一片狼藉。

身着深红喜袍的两位新人,躺在血泊之中,近处的人慌忙上前一探。

鼻息全无。

辜研心跌撞着,扑倒在戚寻身边,悲痛欲绝地恸哭失声。

剑宗宗主之子的喜事,陡然间变成丧事。

丧事整整办了三天,吊唁的人都披麻戴孝,灵堂上白绫飘荡,玄黑色的双人棺椁中,两人还是成亲的那身红衣。

在纯白素缟的灵堂之中格格不入,透着几分莫名的诡异。

夜色暗沉,四下悄寂,棺椁前的火盆吞烧着冥纸。

尚未盖棺的棺椁中,一只瓷白修长的手缓缓伸出,按在棺沿。

借力一撑,池梦虞面无表情地从棺椁里坐了起来,红衣金钗,脸色素白如纸。

她像是还没从梦魇中醒来,目光沉沉转向躺在一旁仍然闭着眼的戚寻。

“杀了戚寻。”

那道重叠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反手拔下金钗,池梦虞果断地往戚寻的脖子刺下去!

夺一声,金钗险险贴着戚寻脖子钉在棺底。

避开杀招,戚寻猛地睁开眼,抬手按在池梦虞的手腕上,狭窄的棺椁中,电光火石间两人拆了数招。

眼见池梦虞眸中银光出现,灵力随时失控,戚寻握着池梦虞的手腕,借力往自己右肩扯过去,钗尖穿透他的肩胛骨,同时后背重重撞上棺壁。

池梦虞坐在戚寻身上,手握着金钗,温热的血浸透她的掌心。

好一会儿,她眼中的银光褪去,从那种被魇住的神色中醒来,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皮看向戚寻。

“……咳,池梦虞,我们有这么大仇?”戚寻嘴里含着血,勉强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今天不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吗?”

戚寻确实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回来,但他不能让池梦虞看出来。若池梦虞知道他也重生,估计真会毫不犹豫再杀他一次。

沉默,池梦虞眸中带着水光,似压抑着什么。

戚寻很慌,刚想动,被池梦虞抬手按住。

“你先别动。”池梦虞闭了闭眼,纷乱的思绪总算理出一根线头来,她睁开眼,喃喃道:“百年之后,你做了让我想杀了你的事。”

前世戚寻对她做过的那些事,镜心湖边刺入自己身体的那一掌,池梦虞都记起来了。

杀意悬在颈侧,戚寻低头咳出一口血来,黯然神伤道:“如果我真做了那种事,那便不要原谅。”

绝不能让池梦虞知道他也重生了。

池梦虞神色一顿,杀意逐渐消解。

她抬手往戚寻的伤口边点了两下止血,从他身上下来。

“你很不好,骗了我很多次,但我也杀了你一次。”池梦虞垂眸,缓过心口的一阵闷痛。

前世百年,爱过你,杀过你。

池梦虞抬手将头上的凤鸾金冠取下,放到棺椁里。

就像放下前世的恩怨纠缠。

眼前的戚寻,不是百年之后那个人。

“你我三拜未成,成婚不作数,这一世,桥归桥,路归路,不再相见。”池梦虞跃身出棺。

她没再看戚寻一眼,决绝地离开灵堂。

戚寻将插在肩头的金钗拔下,并指凝出绿色的光芒,那是九转门独有的疗愈术法,修为越高则疗愈功效越高。

只见戚寻伤口迅速愈合,皮肉复原,原先心口被贯穿的剑伤也恢复如初。

不止九转门的术法,仙门百家各种独门术法戚寻都信手拈来,除了本宗剑宗的剑术不修,戚公子什么都修。

因为天赋异禀,只要与修士交手过招看过一遍,便对施术手势过目不忘。

而前世在他与池梦虞结契后,有了灵力加持,其施展的术法,甚至远在仙门各门主之上。

仙门修士对他都是又嫉恨又敬畏,他几乎就是行走的百家术法全书,以一己之力,让大半仙门放弃几代的术法根基,转修剑术。

后来在那场仙门大乱中,他踏上统领仙门的大宗主之位。

剑宗因此在短短十几年间,不断扩大,成了仙门第一大宗。

剑宗之外,百家凋零。

而身为统领剑宗的大宗主,戚寻却连剑都不佩戴,随后软禁持月下剑的池梦虞,让他得以高枕无忧稳坐大宗主之位。

胸口的剑伤连半点伤痕都没留下,但被池梦虞捅了两次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

戚寻背靠着棺壁,缓缓轻叹,他筹谋百年,就只差一点。

因为池梦虞的一剑,又回到百年前。

此时离仙门那一战,还有十年。

还没理出头绪来,半颗脑袋探进棺椁,正对着戚寻眨了眨眼。

两人对视,探头的李星月先小声地发问:“大师兄,你今晚还睡这儿吗?”

戚寻愣神一笑,“你怎么在这?”

“我、我一直都在啊,今夜我在这儿守灵。”李星月圆脸圆眼睛,个子也不高,看着呆萌让人想捏一把脸。

实际上胆大包天,别说让她守灵,让她进棺椁一起块儿睡,她都会觉得太好了,那比地板好睡多了。

也还好是她守,要是换别人,见这两人半夜诈尸,早一嗓子嚎得整个宗门都醒了。

“就你一个人?”戚寻拍了拍衣服,跃身下地。

李星月是他的同门小师妹,他仗着血缘,理所当然地成为剑宗内门大弟子,连少宗主戚若阳因为年少一岁,也要喊他一声大师兄。

而李星月是真正靠自己勤学苦练,将剑式挥了上千次,才在五年一次的剑修大比中脱颖而出,成为剑宗内门弟子。

包括戚寻在内,剑宗内门弟子仅八人,李星月是唯一的师妹。

不管怎么说,他还有六个师弟,怎么也不应该是小师妹一个人守灵。

“师兄们怕鬼,我不怕,我一个人可以。”李星月笑盈盈地拍了拍胸脯。

“哦。”戚寻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李星月除了胆大,单纯到近乎缺心眼,他这几个师弟,平日里最喜欢干的,就是捉弄李星月。

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到,这几个师弟,怎么装出瑟瑟发抖,说些什么要是大师兄死不瞑目诈尸会吓到翘兰花指之类的鬼话。

李星月好骗又仗义,成天把锄强扶弱挂嘴边,立马义不容辞一一送她那几位“弱柳扶风”的师兄回屋睡觉,独自回灵堂守灵。

风忽然吹灭火盆,垂地的白绫腾起翻飞。

黑黢黢的灵堂上,戚寻红袍拖地,立在棺椁前,缓缓地朝李星月歪过头,露出一个厉鬼诈尸的笑容。

下一瞬,李星月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又扔了一叠冥币到火盆里,呼呼吹几下,重新把火盆点了。

“……”戚寻笑容一收。

没错,同门其他人捉弄李星月都易如反掌,除了戚寻,毫无例外次次碰壁。

“大师兄,师嫂走了,你打算怎么办啊?”李星月把火盆倒腾亮起来,操心地问。

戚寻眼神幽幽,将头上的云鹤金冠也取下来,放到凤鸾金冠边上。

成对的金冠静静躺在棺椁里,戚寻凝视许久,吐出一个字,“追。”

李星月立马站起来,“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

守灵把两具尸体都守没了,她怎么跟宗主交代。

“业礼门往西三里,有个驿站,你先去那里,天亮后你师嫂会从那里经过,替我保护她。”戚寻交代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李星月一头雾水,连忙问:“大师兄,那你去哪?”

戚寻背着手,丢下一句:“去我那几个怕鬼的好师弟床头转一转。”

捉弄小师妹这账得好好算算。

李星月焦急地朝着戚寻的背影大声地喊:“别啊,三师兄会吓到翘兰花指的!”

见戚寻头也没回,李星月脸颊鼓了鼓,还是默默地背着剑,朝剑宗业礼门方向走去。

夜色如水,穿行于回廊间,戚寻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几个师弟平日不正经惯了,其实剑术在仙门之中都是个中翘楚,捉弄李星月的事情没少干,但也对李星月的剑术多有提点。

前世仙门那场大战,他的六个师弟将李星月护在身后,最终六人身死,换回一个不再天真的李星月。

这群小混账,此时都好好地,在各自屋里酣然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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