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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医院护士把他们叫出来，要让工作人员把人推到太平间。
周爸爸跟着去了。
走廊上剩下周宁跟凌岚并肩站着。
周宁刻意隐藏起悲伤的情绪，不想让凌岚看到自己的脆弱，自小到大他在凌岚面前一向这样，即使是分化成omega之后也没有多少改变，都习惯了。
母子间独处的时候往往无话，与周宁更亲近更能聊得来的是周天彻，或许是同为omega的原因，周宁对他爸倒是比对他妈更亲近。
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很多时候周宁都觉得他母亲并不能理解他的心境。
“小宁，”
凌岚叫他。
周宁扭头，却忽然被拉进一个怀抱。
“想哭就哭出来。”
作为alpha的凌岚时隔多年给了儿子一个拥抱，坚定地温暖的。
周宁当场愣住，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没叫出那声“妈”。
“有我跟你爸在，没事的，难受可以哭出来，人各有天命，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要太难过。”
凌岚极少说安慰的话，正因为罕见才直击人心。
周宁眼眶又涌上酸痛，心里也泛起酸软。
她有多久不抱自己了？
周宁想，好像自从上小学就没有了。
母子两人这么多年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关系，周宁其实很尊重也尊敬她，但在尊敬之余也会想求一点点温情。
可惜这些年来，凌岚给他的温情实在是屈指可数。
“呜...”
周宁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慢慢卸下铠甲，眼泪洇湿了凌岚肩头。
凌岚抚摸着他的黑发，深深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周天彻回来，叫凌岚一起去处理一些事情。
爸妈去忙了，周宁在家属休息区的沙发上休息。
原来人在经历大事时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周宁这才知道，他以为会跟电视上演的一样脑中闪过跟奶奶的许多回忆片段，像走马灯似的，但事实是他脑中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已是深夜，医院休息区非常安静，没有人，周宁靠在沙发上，后知后觉的感到由内而外的疲累。
他从东北回来，昨天还经历了发情期、发烧，马不停蹄回来就面对至亲之人离世，茫然而无措。
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精力，心灵枯竭、干涸。
他呆呆望着前方空处，医院里的夜灯闪着幽兰的光，在这个寒夜里显得尤为冰凉。
他不禁想找个温暖的地方。
此时忽然特别想听听池乾曜的声音。
周宁掏出手机，想给池乾曜拨个语音，但又担心他已经睡了，自己再把人吵起来，犹豫了一会改成发信息。
另一边，池乾曜送走周宁后一直放心不下，在宿舍坐立不安，后悔没跟着周宁一起去。
心不在焉熬了半小时后还没有周宁消息，他想给周宁打电话又怕在医院，打扰他们。
周宁跟他爸妈在一起，贸然打电话是不是不合适？
思来想去，池乾曜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变这么优柔寡断，都不像自己了。
他跟已经周宁确定关系了，当然有立场去关心他陪他。
池乾曜当即作出决定，直接去找他。拿上手机钱包下楼，出校门打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军区医院。
刚下出租，就接到周宁信息——
[你睡了吗？]
池乾曜毫不犹豫直接给他拨回去，说自己已经到医院门口，问周宁在哪。
“啊、”
周宁颇为惊讶，同时又惊喜万分，“你怎么来了呀？”
池乾曜说，“我在学校呆不住，你一走我心就跟你走了。没事吧？奶奶怎么样？”
“...”
周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真的没想到池乾曜直接过来。
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跟池乾曜说...
他眼眶还湿湿的，今晚上留了几年份的眼泪。
“我在2楼家属休息区。奶奶她..没能...撑过来。”
池乾曜一听，啊了一声，语气沉下来，“奶奶...走了？”
“嗯...”
没一会池乾曜就过来，周宁从沙发上站起来，池乾曜过来就握住他手，紧紧的攥着，“你没事吧？还好吗？”
“没事。”
周宁努力拉起嘴角，但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落入池乾曜眼里，给他心疼坏了，捏着人手来回摩挲，“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我看着心疼。”
他说了跟凌岚一样的话，周宁心底还是受用，垂下眸小声说，“刚才都哭过了。”
“我看看眼睛哭红了没？”
池乾曜腾出只手托起他脸，拇指指腹轻轻蹭过眼下。
周宁缓缓眨了眨眼，跟他对上视线，池乾曜的眼睛在灯下蓄着温柔的情意，表面是周宁脸庞的倒影。
“唉。”
池乾曜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本来以为只是老人家入院，没想到却是天人永隔，他心里唯独唏嘘，但不表露出来，他也怕周宁更伤心。
“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也可以安心了。”
周宁垂眸摇摇头，“没有，我来的时候，奶奶就走了。”
池乾曜更心疼了。
“但我爸妈见到了，还好。”
周宁低头对着地板，不让池乾曜看他表情，内敛的让人害怕。
池乾曜不知道说什么去宽慰他，人死不能复生，奶奶不想看见你伤心等等这种话分量都太轻了。
“周宁，奶奶走了，但你没少一个家人。因为我也是你家人，以后我替奶奶疼你。”
池乾曜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窝，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我之前跟你说过，会一直宝贝你。现在奶奶走了，我会连奶奶的份一起宝贝你。就是不知道奶奶同不同意？周宁，你说奶奶会不会同意？”
周宁眼眶又染上温热酸楚，“奶奶人特别好，她见过你。我觉得她会同意。”
“那就好。”
两人依偎了一会，池乾曜想起来，“你爸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估计有很多手续要办。”
周宁擦擦眼角残余水汽，觉得心情平静许多。
他跟池乾曜说，“要不你先回去，这边不知道要弄到几点，今晚我跟爸妈一起回家，你不用担心。”
“我不着急回去。至少陪你等到你爸妈回来。”
“但是时间已经很晚——”
周宁想劝人回去，一抬头瞧见他爸回来了，“爸？”
“哎，等很久了吧。”
周天彻身后跟着凌岚，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周宁跟池乾曜站起身，周天彻自然一眼看到了周宁身边的池乾曜，意外又犹豫的说，“哎？这是不是...？”
周宁赶紧介绍，“对，是池乾曜，我们现在同班，他过来...呃，”
他想不出合适的话，向池乾曜投去求助目光，池乾曜立马接上，“叔叔阿姨，抱歉这么唐突打扰你们，我前几天不是跟周宁一起去东北了吗，今天一起回学校后我联系他的时候知道奶奶入院了，我就想过来看看。小时候我还去过周宁奶奶家玩，没想到....就觉得...太突然了。抱歉打扰你们了，请节哀。”
池乾曜向周宁爸妈鞠了一躬。
他话说的暖心，又这么诚恳，周天彻自然不介意，“哎，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时隔多年咱们第一面是在这里。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今天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好意思啊小阳，我听小宁说你来帝都后就一直想见你一面，没想到今天在这个情况下见面，本来还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
“没事的没事的，叔叔，我这么唐突您不怪我就很好了，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您说，我能做一点是一点。”
“你能来看看小宁就很好了。谢谢你。”
凌岚打量一下池乾曜，“真是长大了，都这么高了，是个帅小伙子，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个帅哥苗子，我眼光不错。”
池乾曜矜持，“谢谢凌姨。有时间到我们家坐坐，我爸妈也经常跟我提起您。”
凌岚微笑，“好。辛苦你今天过来一趟，这份心意领了。”她看了眼周宁，“小宁，医院这边我跟你爸都办好了，剩下就是等殡仪馆通知仪式时间，今天可以先回去了。”
周宁点头，“好。”他下意识看向池乾曜。
凌岚这意思就是委婉礼貌的请池乾曜也回去。
池乾曜丝毫没介意，现在周宁最需要的人是他爸妈，不是自己，这一点他很清楚。
“那我就先回学校。”池乾曜朝周宁点点头。
周宁眼里露出不舍，他朝凌岚跟周天彻提议，“爸，妈，时间也挺晚了，要不咱们一起捎上池乾曜吧？这么晚了不一定能打到车。”
“没事没事，我直接手机下单就行，这边医院好打车。”
池乾曜摆摆手。他心疼周宁，只想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如果要送自己的话又得绕路。
凌岚跟周天彻彼此对视一眼，有些默契的确定，这俩孩子...
“叔叔阿姨，真的不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我直接打个车就回去了。周宁，要是有东西落在学校需要回去取，可以联系我，我暂时不回家。”
池乾曜举了举手机，示意随时联系。
周宁咬咬唇，“那...那你一个人回去小心。”
两人当着家长的面不能再说更多，带着些不舍与眷恋分开。
池乾曜在医院门口目送着周家的车远去，拿出手机打车，发现已是凌晨一点。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
那之后过了得有一周时间，周宁才联系池乾曜说要回一趟学校。
问他有没有时间。
池乾曜其实一直在学校等着他，放假半个月也没回家。
冬季的帝都天色灰白，看着要下雪，周宁就在这样的天气回了学校，在宿舍楼下见到了池乾曜。
池乾曜过来拉了拉他手，“手好凉，怎么没戴手套？”
“忘记了。”
“脸也冻红了，快进去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两人进了B区宿舍楼，在门口刷了卡就一块上楼。
宿舍里刘力已经回家，没有人，显得空荡荡。
周宁走到自己桌子前，看见上边放着几盒吃的，还有张纸，纸上是刘力的笔迹：
[周宁，我回家啦！这是给你的好吃的！你家人怎么样？
那天晚上你匆匆走了我也没来及问，希望都平平安安的~等寒假回来咱们再聚！提前祝新年好！]
周宁眼眶微微湿润，手拈着薄薄的纸片，垂眸看向那些盒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池乾曜把他反应都收在眼底，嘴上掠过不提，只问他，“需要收拾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收拾。”
周宁想了想，“我想带一些书回去，还有笔记本。”
“衣服带几件吗？”
池乾曜打开他的衣柜，发现里边分门别类整理的很整齐。
“衣服不用，家里都有。”周宁也凑到自己衣柜旁边，自上而下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
“哦有一盒...”
他伸手从中间小抽屉里拿出一小长方形盒子，新的，没拆。
“内裤？”
池乾曜瞧见盒子上品牌标签，“你也穿这个牌子？”
这意思是，他也穿这牌子的？
周宁为两人一致的审美隐秘的愉悦了一下，“嗯...之前从实体店买过一次觉得还行，这个是网上下单的，还没穿。”
“知道了，下次买我就帮你一块买。”
“不用，我自己会买。”
“给男朋友买内裤是特别让人幸福的事，请一定让我买。话说你穿多大号的？这盒是...”
池乾曜往盒子上瞄，周宁赧然，不让他看，“哎呀不用看了！就大多数人都穿的普码。”
“那可不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尺码，比如我就穿XL码，你的...得比我小一码吧。”
池乾曜往他身下瞟一眼。
这一眼让周宁抓狂，“怎么会有大学男生穿XL！？”
“呐，真的，要看看嘛？”
池乾曜装作要脱裤子，被周宁连吼带叫的严厉制止，
他爽朗大笑，承认是逗周宁的，周宁说他流氓，池乾曜说自己也就对他一个人流氓。
“还不是因为喜欢。”池乾曜最后总结。
“你...”
周宁想兜住的，但还是没兜住，嘴角往上翘了翘。
池乾曜叉腰说，“终于笑了，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周宁愣愣看他，忽然陷入安静。
半晌周宁撇头，讷讷道，“你不用故意逗我笑。”
“我想看你笑。”
池乾曜恢复了正经，认真看他。
无言的情绪在两人交汇的视线中晕染，周宁难以避免的感伤。
池乾曜过来拉住他手，低头仔细瞧他，“这几天在家哭了吗？”
周宁抬头，“没哭。我一直没哭。”
他眼中的努力与坚强叫池乾曜心疼的要命。
池乾曜手托起他脸颊，轻轻抚摸，觉得周宁这几天脸都瘦了。
“我们去哈尔滨去早了，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周宁扯扯嘴角，“哪有人能预料未来？我们又不是神仙。”
他垂眸，像在努力忍住不哭。
池乾曜叹气，“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家？看看这表情，我心都被掰成八瓣了！”
“没事...”
周宁努力牵起唇，想给他一个微笑，
“周宁，还记得在医院我说什么来着？”
周宁眨眨眼，“你说奶奶不想看到我伤心。”
“错，我说，你没有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池乾曜指指上面，“奶奶在天上，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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