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归去来兮

一觉醒来,没有听到厨房的动静,李纯这才反应过来肖野已经走了。

她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而肖野不仅抓住了她的心,同时还把她的胃养刁了。

她试着再次入睡,可怎么也睡不着,没过一会儿门口还传来挠门的声音,李纯认命的起床,开门将这个罪魁祸首放了进来。

少爷已经长开了一些,脱离了小奶猫的范畴,走路的时候尾巴高高翘起,看到人还非要走到她身边蹭两下。

李纯窝到了院子的躺椅上,少爷也跟着她并跳到了她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成一团。

李纯下意识地摸着少爷的毛,在它的呼噜声中看着院子里的花发起了呆。

肖野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照顾好少爷,同时千万不要做傻事。

还说,他会回来的,只是归期未定。

这样交代的话语,就像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很深的联系,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一样。但李纯知道,肖野只是怕自己想不开,再次寻死。

说实话,李纯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的想法了。可能是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不忍心离开吧。她现在就算没有肖野,也还有少爷这个伴,她要是离开,少爷又该怎么办?

在遇到肖野之前,李纯的人生是荒芜的,这并不是说她没有过快乐的时光,而是她从没有过由己而发的快乐。

从肖野身上,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快乐是要自己给的,依靠别人获取快乐,要么会榨干别人,要么会耗空自己。

她猜肖野之后可能会再过来一两次,但之后他们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而自己那些小心思,最终也会隐入尘埃。

幸运的是,肖野终于想通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李纯以后如果想他,哪里都能见到他。

李纯振作起来,猛地一个起身,把少爷吓得炸了毛。

她有灵感了!

她也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她闲置的大脑会宕机,会想越来越多不该想起的事。

李纯搬出了笔记本电脑,将之前胡乱写下的东西全部删掉,打出了新小说的第一行字。

这是一个有关救赎的故事,名字就叫《海边的一木》。

李纯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灵感源源不断地涌向她,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码起字来。

但是灵光乍现的想法,往往还需要经得起剧情的考验。怎么将碎片化的信息融入剧情,并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整整一周的时间,李纯扑在这上面,痛苦并快乐着,终于完成了大纲的大致构思,并发给了编辑大大维安。

在李纯的构思中,这是一个关于救赎与成长的故事。

出生在海边的一木,是一个孤儿,他在穷困中挣扎着长大,并没有读太多书,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但他是一个特别善良与乐观的孩子。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有个自己的家,餐餐有肉。

在一木17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与他截然相反,异常悲观的女孩。

听附近的居民说,女孩有精神病,她的父母明面上是将她送到海边别墅疗养,暗里却是直接放弃了她,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做着打渔工作的一木在渔船上第一次见到了女孩,他被在沙滩上支着画板挥洒着颜料的女孩身上那份孤独吸引,第一次知道了心动的滋味。

一木没有刻意去接近女孩,只是,一次偶然,一木救下了因为涨潮差点溺亡的女孩。

一木并不觉得女孩有病,女孩也并不嫌一木穷酸。

他们因此有了联系,常常往来。

女孩家很大,陪着她的只有一个年纪很大除了三餐什么都不管的老阿婆,一木家则是一艘搁浅的废弃渔船,陪着他的是一条小土狗阿黄。

一木诉说着自己想要亲手建一栋房子的理想,女孩则说自己想要当一个画家。他们用一整个夏天跑遍了整个海港,带回去无数破旧的小玩意,堆在一木的渔船边。

他们之间从没有谈过爱这个字眼,但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流言蜚语却开始发酵。

女孩给一木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并不复杂,女孩的母亲有精神病,并在女孩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而女孩太孤僻,孤僻到所有人,包括她的亲人、同学、老师都觉得她生了病。

“你觉得我有病吗?”女孩问。

一木摇头,他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夏日炙烈的阳光,他这辈子第一次说出了有关别人的愿望,“但如果生病能让你一直在这里,那倒也不错。”

只是,这个夏天终究是短暂的。流言的传播快得令人难以想象。女孩最终被父亲接走,尽管一木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拼命地追,也快不过四个轮子的小汽车。

而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一木消沉了一段时间,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走出去。

他卖掉了自己的渔船,将阿黄托付给相熟的友人,踏上了一段长达十年的旅程,他觉得女孩眼中的世界太悲观了,而他想用眼睛去证实这个世界的美好。

他去饭店打工,去洗车行洗车,去工地搬砖,他卖过衣服、烧烤、还因为长得不错,当过一段时间的酒店门童。

他不在乎吃住,从不乱花钱,每到一个地方,每遇到新鲜的人或事,就给女孩写一封信。他随身携带一台老家朋友送给他的傻瓜相机,遇到有意思的东西或者景色,他就拍下来,随信一起寄回到那栋海边别墅。

这是一个笨办法,但他只能寄希望于此获得回应。因为他坚信,如果自己写的信够多,那么终究有一天他会收到回应。因为扰人而又打不死的蚊子,终究会惹怒被它徘徊在身边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个回应,一木等了五年,而这还是一封求救信,来自女孩的父亲。

女孩自杀了,住进了疗养院。这一次,她是真的生病了。

一木去到了女孩所在的城市。

他们只相处了两个多月,分开却已经五年,时间的距离将他们拉扯着长大,他们彼此变了模样,但依然还是从前那个样子,站在看世界的两极却又意外地和谐共处。

一木告诉女孩,他已经存够了修房子的钱。女孩却真诚地告诉他,他的信每一封她都看了,她故意没有回信,是因为她不信一木能一直坚持下去。

“那我们就来试一试吧。在此之前,好好活着。”

一木很快就走了,女孩依靠着药物以及亲人的陪伴继续活着。

一木两天给女孩写一次信,有的时候很长,有的时候很短,女孩一开始依然没有回信,但后来,她开始给一木寄照片,寄自己的画,没有只言片语。

在这个通讯发达的社会,他们两人都有手机,却依然依靠着信件的交流。

这样的交流持续了很久。有一天,一木正在帮鱼铺的老板看铺子,突然看到斜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不知道倚在墙边看他看了多久。

姑娘开始朝他走了过来,“小哥,鱼怎么卖的?”

一木笑得很开心,一张微黑的脸上,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不用买,我送你!”

有句诗是这样写的,“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一木从来没对女孩说过爱,但在再次看到女孩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眼里全是爱意。

从18岁到28岁,一木穿越了十多个城市,干了几十份工作,终于在最后一年,他回到了出生的海边,着手建造起被搁置的那个家。

他家有一面墙挂满了稀奇古怪的胶卷相片,其余的墙,则挂满了美丽的画。

他还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笑起来,脸上带着纯净的笑容。时光没有改变他,反而使他更为强大。

……

这部小说并不是现在流行的爽文,未来也有很多要调整的地方,李纯还担心维安会劝她放弃,但维安在看过大纲之后竟然鼓励她写下去,这给了李纯很大的信心。

而这短短的一周时间内,肖野人虽然走了,却每天给李纯微信轰炸,要是李纯沉迷码字没有及时回复消息,肖野就会生气,直接电话轰炸。

李纯看出来了,肖野是真的怕她再次想不开。

于是她不厌其烦地对肖野重复,我不会再干傻事了,但肖野显然对她不是很信任。

有意思的一点是,李纯从不会主动给肖野打电话,而肖野每次打电话也不会谈及自己的工作。他们的聊天基本都围绕日常和少爷,而她也没有从网络上找到任何关系肖野的最新消息。

所以,尽管他们的联系得很勤,但李纯却并不知道,这段时间肖野都发生了什么。

这之后,除了正式开始码字,李纯还多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定时定点地翻看微博。

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老家的表哥突然在□□上联系了她,说是在清理外婆家里的旧物时,发现了很多李纯的东西,问她要不要。因为之前给李纯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他才在□□上问她。

李纯这才回忆起来,自己的上一个手机早已经沉入湖底,手机号也换了新的。

她没有多想,将自己现在的手机和地址都给了表哥。

很快来到了11月下旬,肖野已经走了大概将近一个月了。

D市的风带了些寒意,但依旧温暖如春,在肖野走了之后,李纯终于又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不过她并不孤单,也过得很充实,除了解决三餐,她每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码字中度过,而又长大了一些的少爷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

李纯在网上看过,都说奶牛猫是猫中哈士奇,但少爷却难得很乖巧,李纯码字的时候它就安静的缩在一边睡觉。

这段时间,李纯还多了一个新的习惯,她开始学着肖野,每天傍晚外出散步。肖野的单反并没有拿走,她闲暇时看着肖野留下来的那本《数码摄影轻松入门》,学起了摄影,拍了很多落日的场景。

至于肖野,可能他很忙,又或者是李纯自己也很忙,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他们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少,到了这两天,他们更是一次都没有联系过,而网上依然没有关于肖野的任何消息,李纯甚至觉得肖野已经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11月28日,这一天下起了雨,李纯穿着雨衣骑着小电炉风雨无阻地扛着单反在日落前出了门。

在门口,她碰到了打着伞带孙子回家的邻居黄阿姨。

“哦哟,小李啊,下着雨,你还出去干嘛?”

“哦,我出门有点事。”李纯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

“有事就叫你男朋友去嘛,你当心淋雨生病了哦。”黄阿姨边说还边往李纯还没关好的院门里瞅。

李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关好院门,含糊地说肖野有事出远门了。

黄阿姨的孙子才四岁左右,是个鬼精鬼精的小男孩,他牵着奶奶的手,突然捂着嘴自以为小声地说,“奶奶,她肯定被甩啦!她不好意思说。”

李纯尬在原地,不知如何解释。

“乱说什么!”黄阿姨有些尴尬地拍了小男孩一下头,教训道。

小男孩被奶奶说了还很不服气,生气地冒着雨跑回家,嘴里叫着,“哼,还不是你说的,她男朋友那么帅,肯定看不上她!”

“呵呵。”黄阿姨跟在小男孩身后很快也回了家。

剩下李纯一个人在雨里发着呆。

她背着肖野的单反,骑着肖野买的小电驴,学着肖野每天傍晚出门,还养着肖野的猫,肖野虽然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却依然活在她的生活里,甚至就连邻居都知道她有一个配不上的“男朋友”。

李纯自嘲,确实,说得也没错,肖野肯定看不上她,这是她自己也知道的事实。

消化了一阵内心的伤感,李纯继续骑上小电驴外出。

这一天她没有拍照,就是单纯地骑着小电驴到处晃悠,一直到天黑,一直到小电驴突然没电。

雨还在下,她开始推着小电驴从很远的地方冒雨回家。

李纯从没有这样累过,骑电动车很近的距离,她用走的可能走了两个小时,过程中她摔了两次,浑身湿透,时不时就想把小电驴扔了了事,可最终又没能舍得。

其实李纯后来也想过,她完全可以将小电驴先停在路边,第二天再过来取,但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在跟自己较劲吧,总之,就这样一路推着电动车回了小院。

等她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而她一身狼狈,精疲力竭,连往裤兜掏钥匙的手都在抖。

她费力地停好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颤抖着拿着钥匙去开门,却一下没有拿稳,钥匙滑落到地上,她费力地弯腰去捡,却在踩上台阶时,脚滑了一下。

F**k!

李纯几近奔溃。

一股自骨髓生出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她干脆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是,身体与石块接触地碰撞声传来,意料之中磕在石头上的痛楚并没有袭来。

她依旧倒地,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斯!”一声闷哼从李纯头顶传来,紧随而来的是近几个月李纯无比熟悉的一个声音,“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

李纯睁开眼,迅速扭头。

是肖野!

他回来了!

雨夜中,所有一切都是朦胧的,李纯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清肖野的那个夜晚,她忍不住去想,是月夜里的精灵再次出没了吗?

李纯的心在狂跳,胸中有一股徒然生出的汹涌的委屈在叫嚣,她转过身子,揪住肖野胸前的衣服,将头埋在肖野胸口,无声地大哭了起来。

肖野原本还在碎碎念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一只手撑在台阶上,另一只手犹豫着,最终还是落在了李纯的背上,轻轻拍着。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